三人將此次行動的情況大略匯報完畢。
「這批實驗體應該足夠完成下一階段的篩選和實驗,接下去一段時間可以暫時停止行動。」
兩鬢斑白,面相陰鷙的老人視線仍集中於身前平台上的實驗體,說話的同時指了指艙室另一側斜放的棺材似的銀灰色機械裝置,
「沃爾特,你先躺進去,另外兩人排隊,我要重新收集你們的身體數據。」
「山井教授,殖裝有問題?」
沃爾特,也就是帶隊的男人聽到老人的言語,下意識的擰緊眉頭,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熱切,又開口問道,
「還是說集團已經培育出了新的殖裝?」
「只是需要一組對比數據,至於殖裝的研究,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
山井直人看了眼沃爾特,表情漠然,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後者的目光多了幾分審度,
「最近你是不是有些不該出現的想法?」
「我......沒有,一切正常。」
腦海中沒由來浮現出之前混亂的想法,沃爾特面色不變,否認道。
「呵,那就好。」
點頭表示知曉,下一秒,山井直人便又當着沃爾特的面轉身吩咐自己的下屬,
「給沃爾特準備精神評估,我要知道他現在的精神狀態。」
他根本就不在乎沃爾特的想法!
後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逐漸緊握。
「你不認同我的決定?」
嘶啞的聲音在身前響起,沃爾特心下一驚。
沒等他說話,周圍原本躺在座椅上的幾具實驗體倏然睜開眼,齊齊望向這邊,原本跟在他身後的下屬亦是往前邁了半步,隱隱封死他的退路。
沃爾特此時才恍然意識到眼前這人根本就不是他能夠質疑的存在,趕忙低頭應聲,
「我只是在回憶之前是否有什麼異樣的想法。」
「行了,好好辦事,集團現在還需要你們。」
擺了擺手,山井直人似乎對沃爾特失去了興趣。
不再有任何遲疑,沃爾特走向旁邊的斜靠着的艙室,脫去作戰服,很快便躺了進去。
其內部早已預設好檢測程序,淺紅色的光線浮現於沃爾特的身體各處,更多的集中在脊柱位置,來回的掃描,分析出各種數據。
收回落在艙室上的目光,山井直人冷聲說道,
「他已經受到影響,實驗還是出現了紕漏,我們培養出來的蟲豸,仍有一部分不在掌控之中。」
「處理掉沃爾特?」
旁邊的中年男人表情陰沉,近期數具實驗體先後出現問題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偏偏在完成實驗的初期,實驗體檢測後的數據顯示一切正常,這讓他們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困境。
也正因為如此,山井教授才想重新收集一組數據進行對比。
然而剛才沃爾特的反應,無疑證實了實驗體本身必然存在着某種他們尚未發現的缺陷。
「好不容易造出來的殖獸,直接銷毀未免浪費資源,給他注入強效鎮靜劑,明天運回集團,以後當作樣品展示給投資人就是了。」
脫離控制的殖獸,那便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興許之前確實只是打算收集沃爾特身體數據。
那麼現在對於已然失去控制的沃爾特,處理的方式自然得更換。
「這種情況的出現不符合我們之前的推論,我們只是提取了蟲豸強化人體的能力,並非涉及到它的神經系統,即便出現了母蟲,也不該受到影響。」
中年男人繼續提議,
「是否要暫停這邊的實驗......」
「暫停?現在要做的就是大規模的培養殖裝,只要範本還在,我們就有足夠的底氣製造更多的殖獸,也只有增加實驗體的數量,才能讓他們的問題儘快顯露出來。」
山井直人打斷下屬的建議,直截了當的說道,
「另外,收貨的人已經到婺山聚集點了,殖裝技術的成功是我們之間合作的基礎,價值數億的訂單,你應該明白他們發現殖裝有問題的後果!」
「了解,殖裝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實驗記錄一切正常。」
領會到教授的意思,中年男人毫不猶豫的改了口。
「實驗繼續。」
隨着山井直人的言語落下,原本候在旁邊的眾多研究員當即行動起來,兩個人去旁邊的艙室收集沃爾特身體的最新數據,剩下幾人則是走到了旁邊的操作台。
只見幾具原本被浸泡在培養液內的實驗體被取出,置於平台的凹槽內,面部朝下,脊背顯露在外。
緊接着平台一側安裝的機械臂便打開了一個封存的金屬箱。
白霧騰起,裏邊的東西顯然是被低溫冷藏的。
三條細長的機械臂探入其中,取出的是一條古怪的脊柱。
可能是因為長時間低溫保存的緣故,脊柱表面覆着一層白霜。
它的外形與人類脊柱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要大上兩圈,不僅於此,原本應該分明的灰白色骨節,中間竟是佈滿了大團紋理分明的肉塊。
不僅於此,脊柱內側似乎還有大量的棘刺亦或者說某種類似於節肢一般的部件。
將脊柱置於實驗體背部,注入大量棕黃色液體。
原本看上去全然僵直的脊柱竟是迅速「活躍」起來,大量蒸汽從中噴涌而出,緊接着又被早已準備好的幾個喇叭狀的氣筒盡數吸取。
白霜以極快的速度融化,脊柱骨節間的暗紅血肉開始蠕動,內側的節肢快速的抽動,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攀附上某些東西。
機械臂逐漸下降,將脊柱按在實驗題背部的凹陷處。
後者跟條長蟲似的,以一種令旁觀者頭皮發麻的姿態徑直剖開皮肉,鑽了進去。
皮肉隨着脊柱的動作而翻騰,沒多久便又傳來連綿不斷的悶響,數十道細長的觸鬚自脊柱兩側擴散向實驗體周身各處。
研究員們關注着脊柱殖入過程,做為副手的中年男人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往山井直人身旁湊近一步,低聲說道,
「教授,會不會是蟲茨教派的手段......我們拿到的資料終究是不完整的,關於這個教派真正的隱秘被掌握在收貨人的手裏,萬一他們刻意隱瞞了關於蟲豸的情報......或許我們可以讓集團去查一查,說不定會有特殊發現。」
「始遠城那場戰鬥,蟲茨教派頭目已經死的一乾二淨,剩下的都是些被洗了腦的廢物,你能查出些什麼?」
山井直人看着平台上身形不斷發生改變的實驗體,短暫的沉默,又補了一句,
「眼下這個局面,集團不適合再出面做任何事情,別忘了,我們現在才是蟲茨教派的信徒!」
「山井教授,周教授,沃爾特先生的身體數據出現異常。」
兩人說話的間隙,旁邊負責數據記錄的研究員看着屏幕上推送出來的數據,面露困惑,上前又是一番操作,旋即表情錯愕的回頭匯報。
「哪方面的異常?」
「身體數據大幅度提升,殖裝活躍程度超過200%,他的身體像是在進行自我突變......」
艙外的屏幕上,成排的數據不斷跳動着,由於許多都超出了預定值,警示的音效一刻不停。
山井直人推開研究員,調出掃描艙的數據操控台,連番操作後,看向艙內躺着的沃爾特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驚疑不定,
「在沒有額外注入蟲液的前提下,脊柱本身應當處於休眠狀態,而他在不久前已經進行過一次殖裝覆蓋,蟲液剩餘有限,除非他私自藏匿了蟲液進行注射......不,不對,即便注入過量的蟲液,依舊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一定是受到了外界因素的影響。」
「別緊張,你不覺得這是件好事嗎?」
不同於副手的驚慌,山井直人臉上卻是浮現出興奮神色,
「事實證明,殖獸的異常狀態在接受某種刺激後會出現正向的突變,僅這短短几分鐘,他的身體素質就暴漲了近一倍,一旦進入殖裝狀態,實力很可能會直接打到龜藏級獸化使徒的水準,再加上殖裝激活後擁有的超強恢復能力,這將是個前所未有的大發現!」
「您是說......」
「立刻注射強效鎮靜劑,取出沃爾特的脊柱,這將成為集團開創新時代的重要物品,務必要小心。」
在山井直人看來,數據異常的來源必然是脊柱,而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狀況,此時將脊柱剖出另行封存無疑是最好的處置方式。
然而他這邊話音才落,一道陌生的聲音突兀響起,
「我覺得不行。」
徐玖架起雙臂,腰間斜挎着溯光,抬肩撞了下旁邊的老教授,笑着說道,
「老夥計,你覺得是脊柱本身的異變,實際上牽扯到另一種你根本無法理解的能量,這傢伙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受到邪祟的侵蝕,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他成了被選中者,而我是不會允許你們阻斷這個進程的。」
「......」
「......」
前一秒還在思索接下去該如何處置沃爾特的教授不約而同的回頭,茫然的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旁邊的年輕人。
年輕人身上的服飾不像是新來的研究員,而是荒原獵人的常見着裝。
他是怎麼進來的,門禁沒有攔下他?
為什麼他好像跟自己很熟,難道是自己老了記性不好?
邪祟又是什麼?
場面一時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聽出來。
「啊,不好意思,你們可能是第一次見我,但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可是關注了你們快有十五分鐘了啊,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們。」
徐玖抬手制止再度想要開口說話的山井直人,
「比起詢問我的身份,我覺得現在有更值得關注的事情,你們難道沒聽見嗎?」
聽見?
儘管覺得眼前這人的言行都十分荒誕,但經過他的提醒,在場的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側耳傾聽。
空艇艙室外,隱約傳來呼嘯風聲。
「你們覺得是風聲?」
注意到實驗室內幾人臉上的表情,徐玖仿佛恨鐵不成鋼似的搖了搖頭,
「錯了,這是蟲鳴,居然在這兒能碰見,當真是運氣不錯!」
......
皎潔月光中。
黢黑的風卷於荒原上空盤旋。
若是湊近去看,便會發現這風卷根本就是由無數蟲豸拼湊而成!
它們有各自的來處,種群。
不論是體積,形態,習性都各有不同,互相間甚至還存在着天敵之類的矛盾關係,可在今晚,它們在某種力量的召集下匯聚於此。
尖銳的嗡鳴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不容忽視的「集體」。
是的。
它們被捏合成了一個整體.
乃至在行進的過程中偶爾會變化成一些怪異扭曲的形態。
時而探出十數道觸肢,像是在收集着飄散於空氣中的氣味訊息,時而變成一隻巨型的猙獰昆蟲,長牙舞爪,仿佛下一秒就要朝着某處撲殺過去。
蟲群掠過原野,沿途的一切生物都遭到了瘋狂的摧殘。
鋪滿了綠草的土地不過數秒,便像是被犁過一般,不僅草葉被啃食殆盡,就連底下的根莖都沒能剩下,更別提一些野獸,等到蟲群飛過,剩下的就只有慘白骨骸而已。
蟲群正以極快的速度靠近據點,那兒有某種存在正吸引着它們。
由源石做為能源的裝置顯然無法瞞過它們的探測,而此時位於據點內的守衛們同樣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
「快,將炮台架起來,槍械對它們可能起不到太大的效果,嘗試用噴火器進行驅離,不能讓它們靠近營地......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動起來,我要立刻請示長官!」
放下望遠鏡,咽了口唾沫,負責守衛的小隊隊長推了把身旁呆滯的下屬,低聲呵斥了一句,回過身打開通訊頻道,語氣有些發顫的匯報,
「長官,營地周圍發現大片蟲群,似乎已經將我們當成首要目標,請求指示......長官,請求指示!」
嘭!
一拳砸到沖至身前的士兵,在其脊柱湧出大量蒸汽開始突變前,皮靴先一步踩踏在他的後頸。
喀噠聲中,掙扎的身體徹底癱軟在地。
「我剛才說了,這傢伙的進程我是不會讓你們打斷的,要是聽話,待會兒我可以用友善的態度跟你們交流。」
抬腳踢飛屍體,徐玖撇嘴說道,
「當然,那是在你們配合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