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勝又是莫名一陣搖頭。
「知府大人擔憂百姓作亂,咱家也只以為是王家,是蘇家,是孫家……是蘇杭商賈們違約,既然與百姓早早簽下購買契約,既然買撲了桑農手裏的潔絲,就應該依照買撲契約支付桑農銀錢,而不是因價格走低而背信棄義毀約,若他們可以肆意毀約於民,咱家是不是就要擔心他們同樣可以毀約於官府?」
「所以呢,咱家至始至終都不認為這場鬧劇是作亂,而小五衙內門前也證明了一切……當然了,殺了人,侮辱了婦人,毀壞了良善百姓府邸……犯了法,官府也絕不能輕輕放過,敢藐視我大宋朝律法……必須要嚴懲一些人的!」
孫沫淼胸口一陣起伏,可看到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應奉局使朱勔、通判劉越四人不開口,心下知道,他們必然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聽着眼前宦官尖銳話語,杭州城發生的一切又像並不簡單……
陳建見孫沫淼、楊勝不開口,正要開口,一胸前掛着「義」軍卒急匆匆走入廳堂,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兩浙路制置使陳建看向疑惑不解眾人,沉默一息後,向孫沫淼鄭重抱拳。
「知府大人莫要太過擔憂杭州安危,此時義勇軍已經在杭州城外五里,五千虎狼隨時可入城彈壓。」
聽着陳建話語,廳堂內沉重氣氛頓時一松,諸多官吏的臉上也略帶了些滿意笑容。
文書房官吏站起,抱拳道:「城內亂民四處騷擾百姓,此時還只對無良商賈泄憤,時間稍久也必會騷擾了城內良善百姓,還請知府大人下令義勇軍入城平亂,還了杭州城安寧。」
孫沫淼點頭,正要向陳建抱拳開口,朱勔卻在此時突然笑了。
「呵呵……」
「小五衙內頗有些意思,諸位不如暫等一兩個時辰,或許那個『杭州講武小學堂』讓我等另眼相看也不一定呢?」
孫沫淼一愣,皺眉不喜蔡京的狗腿子,可轉頭一看……在坐的無不是與蔡家有些關係之吏。
通判劉越看向默然不語的陳建、喝着茶水的趙約、面露笑意看來的朱勔、點頭贊同的楊勝……心下一陣苦笑搖頭,向着冷臉的孫沫淼抱拳深深一禮。
「義勇軍自周邊各縣調遣而來,雖為『義勇』,實則為保甲之鄉民,若無整頓軍紀,入城亦難說是彈壓亂民,或是為禍城中百姓,還請大人三思為上。」
滿堂官吏皆是一愣,這才想起「義勇軍」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
熙寧年時,王安石行保甲法,十家為一保,五十家為一大保,十大保為一都保,家中有男丁兩人者,選一人為保丁,家中超過兩丁,則另選一丁為附丁,設都保正、副都保正、大保正、保正。
保甲軍初時只參與緝盜,熙寧四年時開始演練刀兵騎射,並將保甲軍分為四等,第一等騎射武藝勝出者授予官職,第二等兵免徭役一個月、役錢兩千、馬藁四十,第三、四等兵與第二等兵差不多,只不過根據當地情形,適當的予以一些減免。
五年,保甲軍隸屬巡檢司,輪番入巡檢司演練武技。
六年,保甲軍設印符,輪值入巡檢司時隸屬於所在縣令管轄,未輪值者隸屬司農寺,並設「永興、秦鳳、河北東西、河東」五路和「荊湖、川、廣」三路監司統屬,正式被納入正規軍之中。
保甲軍正式加入正規軍序列,與禁軍一般享受正規待遇,都、副保正月俸七千錢,大保正月俸三千錢,保正月俸千錢,另有月糧、錦帛,不僅如此,兩千保甲軍可選三人入京參與大武比,授武狀元、武進士、武俊士、武選士,都保正、禁軍指揮使者賜與下班殿侍,副保正、副指揮使賜予三司軍將,正副都頭與守闕軍將,賜衣、馬及銀帶、銀裹頭杖。
熙寧八年,保甲軍不再隸屬各縣,直屬於兵部,增一名判官、兩名主簿、十名公事官吏,分按各州,政令屬樞密院。
元豐元年,翰林學士、權判尚書兵部許將修《開封府界保甲敕》,二年立《府界集教大保長法》,保甲二十二縣立教場十一所,大保長計有二千八百二十五人,每十大保長設一名禁軍教頭訓練刀兵,計有禁軍教頭二百七十人,都教頭三十人,使臣十人。
三年,大保長訓練完畢,遂立《團教法》,以大保長為教頭訓練保丁武藝,一大保改為一團,河北、山西、河東三路各增文武一人提舉所轄保甲兵。
四年,五路義勇軍皆入保甲軍,府界、河北、河東、陝西路有保甲、都保共有三千二百六十六人,正長、壯丁有六十九萬一千九百四十五人,熙寧九年,義勇軍、保甲軍、民兵共有七百一十八萬二千二十八人。
熙寧四年時,王安石曾經算過一筆賬,近七十萬保甲軍可以節省一百六十六萬一千四百八十三錢。
將近七十萬的保甲軍,所付出的不過是提舉、判官、主簿、公事官、都保證、副都保正、大保正、保正三十二萬貫銀錢和一些教頭賞賜。
但司馬光極為厭惡保甲軍、義勇軍,欲將所有保甲軍、義勇軍、民兵全部廢置歸農,看着王安石確實增強了大宋國實力,初衷是用半農半兵的保甲軍、義勇軍、民兵代替耗費頗大的募兵禁軍、廂軍,事實也確實節省了銀錢,畢竟募兵最低等級的兵卒也要支付三百文的月俸,一年也需要三四貫銀錢,而保甲軍、義勇軍、民兵不需要,保甲軍兵分四等,待遇最高的一等保甲軍歲俸也只兩貫銀錢、免役一個月和給了四十斤馬藁。
但是有一點大宋朝無法解決,就是大宋朝除了放屁不納稅的高賦稅制度,高賦稅之下,必然會造成物價的居高不下,熙寧九年時,保甲軍、義勇軍、民兵達到恐怖的七百萬,即使輪流巡戍,也會造成大量勞力流失,物價本就居高不下,勞力的流逝必然會造成生產物資的勞力不足,物少價必高,又一次隱形的推高了物價。
物價居高不下,這些半農半兵性質的民兵如何養活家小?
於是,本該緝盜的保甲軍、義勇軍、民兵,轉身成了「盜賊」。
根據大宋朝稅賦律法,坐商稅率3%,行商稅率2%,所謂行商,就是從杭州販賣貨物到開封,沿途不能停留販賣,每次停留販賣,稅率就是坐商3%稅率,從杭州到開封,究竟要經過多少州縣?每過了一次州縣,就要繳納2%的稅率,甚至於經過一個不大的縣治被義勇軍徵收數次。
不僅保甲軍、義勇軍、民兵光明正大徵收所在州縣賦稅,明里是兵,暗裏為匪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