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一個人獨坐廳堂,呆滯看着對面早已空空坐椅……
「眉娘……為何要說這些話語啊……」
蔡卞心下恐慌畏懼,身居朝堂,很清楚童貫帶回的遼人受到了何等的待遇。
「絕不能輕易出兵!」
想像着「聯金抗遼」後果,蔡卞越是心驚膽顫,無法想像一旦遼人或女直人南下情景。
沒人進入空蕩蕩廳堂,一個是蔡家二老爺,一個只是蔡府妾室,但整個杭州蔡府卻只將目光盯向後宅小院。
蘇眉很安靜坐在床頭,細細盯着小臉慘白的兒子,看着撫平又隆起的眉頭,心下難以抑制的憤怒與悲痛。
開了血槽箭矢極為恐怖,劇痛一瞬間衝破了蔡鞗所能承受的極限,在昏厥前,他卻有些奇怪,為何沒有想像中的死亡恐懼?
像是做了場不真實的夢,分不清前世今生哪個才是真實,哪個又是虛幻,睜眼看着身邊有了些歲月痕跡的嬌好面孔,蔡鞗才知道,原來眼前的女人才是真實,胸口難以承受的疼痛才是真實……
「鞗兒,你……醒了?」
看着不知何時睜眼的兒子,蘇眉聲音略帶驚慌顫抖,擔憂一切的不真實。
蔡鞗本能的想要抬起手臂,想要[筆神閣 www.biqugetv.xyz]給身邊女人些暖意,卻發現根本做不到,想要開口,喉嚨卻似火燒般灼熱疼痛。
「娘……疼……」
「鞗兒,嗚嗚……」
聽着兒子呼痛,悲痛瞬間衝破堅強防線,又唯恐碰觸到了他的傷口,伏在床頭悲聲痛哭……
「娘……孩兒……命……硬……」
聽着這個世界唯一毫無保留信任自己的女人悲泣,蔡鞗的心如刀絞,努力眨去眼中濕潤,斷斷續續說着「命硬」話語……
蘇眉用了許久才止住悲戚,綠桃一干人守在房門外,聽到屋內痛哭,以為是發生了意外,剛推開房門便被憤怒趕出了房。
一邊小心餵着兒子蜜水,一邊輕聲低喃說着家中發生事情,蘇眉輕聲說道:「娘告知了鞗兒叔父黃金事情,告知了鞗兒所言十年後之事,娘想過了,若宋國容不下咱們母子,娘親情願帶着我兒遠走海外。」
蔡鞗心下嘆息,聽着她說着無奈,心下知道,蔡卞所說才是最為符合當下利益,又感動她的不顧一切瘋狂。
「二叔知道便知道好了,但孩兒不認為二叔可以改變大頭巾們的自大,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不吃虧,大頭巾只會以為百萬披甲軍是如何的精銳,吃了虧才能學會謹慎。」
蔡鞗知道,宋國不是不謹慎,據他所知,那馬植歸入宋國後,聯金抗遼足足用了十年之功,一再遲疑也足以證明並非真的不謹慎,但這也只是宋國在猶豫,猶豫北方女直人有無資格與之合作,只是政治上的謹慎,而不是軍事上的謹慎。
蔡鞗心下擔憂,蘇眉阿娘沒有太多言及數百萬兩黃金所在,他還是相信蔡卞會猜測到流求島,畢竟蔡府近期最大的動作便是兩千萬貫買撲流求島之事,但最為憂心的還是十年後之事。
蘇眉或許知道他在擔憂着什麼,溫言說道:「鞗兒不必太過擔憂,你二叔即使聽了也不會流傳出去的,正如我兒所說,大頭巾們太過自大,鞗兒是稚子孩童,娘親也只一婦人,若你二叔與他人言我母子所言,必被他人譏諷,反而愈發讓人輕視,若真的說與他人,也只會是他自己的見解,與咱們母子不會有任何牽連的。」
蘇眉用着濕巾仔細為他擦拭着嘴角,說道:「鞗兒二叔是個正臣,為了朝廷可以犧牲了咱們母子,但若與朝廷並無太大關係,也絕不會害了咱們母子,這點娘親還是可以肯定的。」
蔡鞗與蔡卞交往不多,也覺得她是對的,事實上,這個時代不缺少這樣的官吏,宋國給予文武官吏的待遇太好了,儘管私下裏該拿的不會有任何猶豫,明面上絕對人人赤心忠膽,否則也絕對無法維持如此之高的賦稅入庫。
一年多里,蔡鞗很清楚這個時代士大夫的不同,自大、貪鄙卻又人人赤膽忠誠。
無可奈何,也只能任之由之,蔡鞗又詢問了下自己傷勢情況,當聽了蘇眉說着破甲箭外加血槽後,整個人都傻眼,破甲箭外加血槽意味着什麼?一想到箭矢在身體內造成的嚴重傷勢,心下生起一股莫名暴戾來。
「阿儂師傅出自僮寨,相信所用創傷藥已是世間最好的,孩兒只想知道那箭手是誰!」
蘇眉一想到刺客要殺了唯一的兒子,陰沉着臉說道:「鞗兒放心,明日娘親親自去府衙提人!日後,也與蘇家再無任何關係!」
蔡鞗一直都不喜歡蘇家人,只是因為親族這才不得不一再後退,發生了這種事情後,即使將血脈聯繫斷了個乾乾淨淨,他人也再無話語可說。
身受重傷的蔡鞗精神不濟,用不了多久便又昏昏沉沉,從未將那刺客懷疑到了梁山賊身上,兩地相差千里之遙,又怎麼可能是梁山賊?可他卻忘了去歲相遇之事。
蔡鞗精神不濟昏沉沉睡去,蘇眉依然安靜坐在床頭,看着光潔、蒼白小臉……
蘇眉沒有理會門外一干人的擔憂,只是與阿儂低聲囑咐了幾句,帶着一干丫鬟離去,紅着眼的綠桃也終於可以安心入房,小心伺候着昏睡的小人兒……
第二日,蘇眉走在前,劉一刀、阿儂、連夜趕來的獨臂孫二、獨眼閻王姚仲教、蔡九,除了海瑞商號大掌柜蘇老大身在開封,以及身在老寨的蘇十三未能趕來外,海龍幫五員老將全都按刀護在左右,身後更是跟着數百短衣短褲,頭裹素白英雄巾按刀大漢。
杭州城百姓像是知道今日要發生大事,通往府衙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店鋪全都緊緊關閉房門,直到數百漢人來到府衙門前,同樣的數百人「擋在」道路正中,正是杭州城各大商賈。
孫邃唯恐蘇眉誤會,忙上前抱拳深深一禮。
「小人見過夫人。」
蘇眉面無表情點頭。
「孫老阻住去路,可有賜教?」
孫邃大驚,忙又抱拳深深一禮,聲音顫抖道:「夫人誤會了,小人與各家前來並無敵意,蘇瑞賊子喪心病狂做下如此人神共憤之事,我等前來只是向夫人表明心跡,杭州城各家絕對支持夫人,各家族無論哪個不孝子與此事有牽連,無須夫人動手,我等家族自會給了夫人一個交代,絕不姑息!」
蘇眉點頭,微微抱拳還禮。
「眉娘謝過各家的仁義,也請各家放心,眉娘只要傷了我兒賊人,絕不會牽連任何與此事無關之人。」
蘇眉態度生硬,孫邃和一幹家族族長們卻大大鬆了口氣,忙退開了些,讓出一條道路來。
數百按刀漢子緊緊護衛在蘇眉左右,大步走向已經帶着衙役捕快站在門前的蔡卞。
「唉……」
孫邃深深一嘆。
「幸好十夫人仁義,否則……咱們可就全完了啊……」
王家家主王貰看向站在邊緣的蘇仁禮,不滿冷哼道:「小五衙內雖只是年幼孩童,行事卻遠勝某些不齒老兒,日後王家子嗣里,哪個再敢亂嚼小五衙內的舌頭,一律打死了事!」
「王老說的不錯,日後哪個再敢污垢小五衙內名聲,咱們各家誓與他不罷休……」
「正該如此,小五衙內如此大仁大義……」
……
王貰看向人群外的蘇家人冷哼,各家忙點頭贊同,一個比一個大嗓門,唯恐十餘丈外的蘇眉、蔡卞聽不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