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大驚失色,蔡鞗說出分家話語,眼前一群管事並不會太過重視,分與不分也不是一稚子小兒可以決定的,即使是蘇眉蘇氏也無法決定,但姚仲教不同,由不得一群老人不驚懼。
蘇十三猛然站起,姚仲教卻冷臉相對……
「十三,你在島上太久了,該頤養天年、膝下弄孫了。」
「七哥,你一人決定不了!」
……
「哼!」
姚仲教看向廳內所有老人,神色冷淡道:「少主與山里蠻人和解,也算為你們解決了後顧之憂,今後這裏也算是朝廷名下的子民,海龍幫也沒了必要繼續存在下去,沒了必要繼續拼命,回杭州後,姚某自會向小姐提出解散之事。」
「七哥你不能這麼做,海龍幫是咱們所有兄弟用命換來的!」
蘇十三大急,一群老人全都站了起來,姚仲教卻冷臉依舊。
「中原王朝都能變了天,又有什麼不能的?當年海龍王大哥為了養活咱們這些人,才不得不領着兄弟們拼殺,今後成了朝廷百姓,沒了必要繼續爭鬥廝殺,這裏的田地也足夠養活了寨子,海龍幫自也沒了必要繼續存在,省的朝廷對寨子不滿,影響了諸位官運前程!」
馬四海大急,上前就要開口……
「七哥……」
「四海不用說了,少主也是這個意思,當年海龍王大哥建起海龍幫,是因為大傢伙可以抱團活命!與那些蠻子和解後,朝廷勢必要遣派官吏前來,再用海龍幫名號對誰都不好。」
「之前咱們與山里蠻人爭鬥廝殺,蔡太師暗地裏可以認可了咱們的存在,朝廷官吏也沒有法子在此事上彈劾,可一旦山裏的蠻人願意歸順朝廷,若咱們還用着海龍幫名號,這會給了他人向官家彈劾的口實,蔡太師也絕不會再給了咱們支持,甚至派軍隊前來圍剿也不一定。」
「所以,無論你們願不願意與那些蠻子爭鬥,願不願意爭奪那個勞什子知府,海龍幫都沒了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
姚仲教看着一干猶豫不定的老兄弟們,冷臉說道:「海龍幫沒了必要繼續存在下去,這裏也不當再有海賊之人,當然,願不願意,還是由你們說的算,海瑞商號不會在此事上干涉寨子的決定,但是,若你們依然保留着海龍幫,海瑞商號自此便與海龍幫沒了任何關係,原因……你們應該清楚。」
「若你們決定了放手,少主的意思是,這裏最好改了個與蔡家有關的村寨,給太師增加些名望,日後無論蔡太師會不會真的再為咱們說話,與太師有了關係,前來的官吏也能有所顧忌,不會過於用着官府名頭欺壓了寨子。」
「少主把這裏的後顧之憂暫時解了,如何選擇,今後寨子又會走向哪裏,你們決定,少主和海瑞商號不插手。」
說罷,姚仲教推開身前的蘇十三,冷冷看着擋在身前的一干生死兄弟。他人無奈,只得讓開道路,任由他大步走出廳堂。
海瑞商號是海龍幫名下商號不假,兩者本就一體,但又有些稍微不同,海瑞商號已經登岸成了船運商號,更為需要蔡家的支持和宋國產銷市場,想要繼續與老寨生死綁在一起已經不大可能。流求島老寨遠離大陸,每每與山裏的古越蠻人爭鬥廝殺,漸漸地成了另一個團體,既需要海瑞商號的錢糧支持,心下又有着諸多不滿,不滿海瑞商號減少了老寨的人手,不滿海瑞商號的錢糧支持不夠,不滿……
老寨面對山里蠻人村寨騷擾,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不滿越來越多,而海瑞商號同樣也是不滿,每每賺到的銀錢都要填入島上的無底黑洞。
雙方本為一體,當雙方各自走向各自方向後,隱藏着的矛盾也越來越多,但雙方都需要蔡家的支持,都需要蘇眉蘇氏居中支持,矛盾也被強行壓了下來,但當蔡鞗第一次登島後,以海龍幫少主名義登島後,當他察覺了老寨所面臨的生死危機,想要與古越人和解,想要摘下老寨頭上無形繩索,老寨與海瑞商號的矛盾也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蔡鞗有些想當然了,高估了老寨對蘇氏阿娘和他的認同感,在前往山谷,與古越族大巫師會面時,他就感受到了這點,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都是外公的心血,也不願這座島與北方大陸斷絕了聯繫,縱然他們真的是無惡不作的壞蛋,也希望老寨可以繼續存在,而不是被山裏的古越人和朝廷全部殺死。
蔡鞗成了無所事事的自我囚徒,即使在幾日後綠桃紅腫着眼睛跑來,也沒有讓她靠近自己,這也讓名叫「綠儂」古越女人更加不屑,他也不願理會這個女人,只是一個人躲在帳篷里讀書識字……
「少爺。」
帳篷掀開了一角,露出個雙環髮髻少女,像是知道踏入帳篷一步就會招惹了他的大怒一般,綠桃並不敢邁入帳內,只是手裏提着飯盒,伸着腦袋看着他。
「少爺,姚爺爺來了。」
「嗯,知道了。」
蔡鞗一手扶膝站起,又用小手向她擺了擺,示意她退出帳篷。
「少爺,都九天了。」
「九天……不是還差一天嗎?一天你就等不及了?」
「少爺……都九天了……」
蔡鞗一陣無語,想了下,也覺得應該是無礙了,微微點了頭,綠桃見此大喜,忙提着食盒跑到近前。
「少爺,昨日跟着綠儂姐姐學的,可好吃了!」
綠桃獻寶似將一盤小雜魚送到他面前,看着有些黑乎乎,像是用石板生生烘烤出來的。
蔡鞗捏住一條小魚塞入嘴裏,嘴裏卻說道:「那女人是個小巫婆,性子又不好,若想害你也只是彈指間的事情,沒事別老去她那裏。」
綠桃神經大條,與人相處只憑感覺,若是覺得並不是很兇惡,什麼樣的人都想要靠近兩下,聽着「巫婆」兩字害怕,可見了人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要說那綠儂長得也不算太醜,黑黑的,若不是一身女人綠衣,看着就跟個小子差不多。
蔡鞗說着,綠桃像是不怎麼在意點頭,知道她的性子,想要再說上幾句,帳篷被人掀開,抬眼見是姚仲教,臉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姚老,人都安全送還了吧?」
姚仲教也不客氣,走到他身邊坐下,笑道:「少主放心,已經全部送了回去,看着他們依然敵視,卻也沒有像以往那般,並未發生見面就動手情形。」
蔡鞗微笑點頭,咀嚼了兩下嘴裏鹹魚,說道:「雙方打了這麼久,能見面不動手就是個好現象,有些事情也只能慢慢來,急不得。」
姚仲教又有些擔憂道:「少主有無想過,或許這只是暫時的,或許只是個小小摩擦,或許明日雙方又會再次打了起來,少主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沉默了數息,蔡鞗點頭道:「姚老說的不錯,雙方爭鬥了一二十年,也都死了、殘了不少人,說着放下彼此怨恨,可這並不現實,雙方依然會因為一些屁點大小事再次廝殺不斷,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解會給寨子贏得時間和機會,而這才是最為關鍵的。」
看着眼前捏着鹹魚塞入嘴裏的蔡鞗,姚仲教不敢稍有輕視眼前稚子,低頭仔細回想了片刻,猶豫說道。
「少主的意思……將朝廷引到島上?」
蔡鞗咽下鹹魚,笑道:「姚老說的是,山裏的古越蠻人是流求本土之人,又每每藏身山林間,僅憑老寨這點人根本擊敗不了,可若站在岸邊的朝廷下了水,參與了進來,情況就又有了不同。」
「只要兩家和解了,朝廷答應了外面女人的土官名頭,朝廷勢必要遣派官吏前來的,如果再起了衝突,若咱們佔了理,山裏的蠻人就成了反叛者,也就有了朝廷軍隊的平叛,就算最後朝廷還是輸了,退走了,咱們也不吃虧,其一,咱們不再是海賊的身份,光明正大成了朝廷的兵將。其二,朝廷軍隊退走,咱們留在此處抵擋,與現在情形一般無二,依然是被動一方,看着與現在並無不同,實際上卻有千差萬別,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海瑞商號可以就此脫身,一切物資補給全由朝廷支付,損失了的兵卒也可由朝廷徵調補充,而這會給咱們節省多少錢財,姚老應該比鞗兒更為清楚。」
姚仲教只覺心下一陣鼓盪,這才明白眼前稚子小兒真正的目的。
「咱們是海賊,朝廷是官兵,若無這層關係,若咱們只是大宋朝老實百姓,即使朝廷在岸邊看着咱們與山裏的古越蠻人爭鬥,朝廷就算想要漁翁得利,也不會拿咱們開刀問斬,因為大宋朝一旦得了此地,也需要大宋朝子民前來墾荒種田,只有如此,大宋朝才會有賦稅收入。」
「事實卻非如此,最為穩妥的法子就是把咱們全都砍了,一個是安撫山裏的古越蠻人,一個是為流放到此處罪人或遭災百姓騰出地方,減少來自咱們造成的麻煩。」
「所以,咱們才是最為兇險的那個,而不是山裏的蠻人,他們就是輸了,大宋朝也不會把他們怎麼樣了,是絕不會全部都砍了腦袋的。」
「如此……就需要把朝廷拉下了水,咱們與那些蠻人和解了,他們向朝廷俯首低頭,一旦此處設置州縣,朝廷勢必遣派官員,也就不自知間下了水,因兩家和解,不需要用咱們的命來安撫那些蠻人,朝廷也沒了理由向咱們舉刀動手,由海賊成了良民、功臣!」
「可若日後蠻人再亂……朝廷想要繼續站在岸上看哈哈……」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