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苦笑道:「若是我漢家兒郎相爭中原天下,此為易姓改號亡國者,我大明島自是不能介入同為漢家兄弟之間的爭鬥,但此時卻是女直人慾亡天下之時,我大明島自當以保天下為己任。」
「呵呵……」
「保天下……鞗兒想要的是中原與我大明島相親相愛若一家之人,這關乎着我漢家血裔千年大利,而……而趙氏、開封卻以我等為賊,卻欲要用我大明島為他們的貪婪、懦弱、無能買單,若我大明島人丁死絕,若我大明島甘心為狗,孩兒也不相信趙氏可存世百年。」
蔡鞗轉頭看向面色慘白的趙福金,嘆氣道:「福金若是不信,相公把山東六州所有人遣回大明島,福金你會親眼看到趙構是如何以『莫須有』罪名,砍殺了唯一一個可以讓你趙氏重新奪回失土的將領,你趙氏逃回江南後,不是沒有精忠報國英雄,只是被你趙氏親手摺斷了手中利刃而已,相公若學了那人精忠報國,至死也不反抗一下,也必然是身死族滅。」
「一國者僅三兩百年,與我漢家血裔千年大利相比也根本不值一提,但你趙氏終究是我漢家血裔,而那女直人亦是亡天下之賊,故而相公才會一退再退,並不願意與宋國為敵,避免日後中原王朝與我大明島相視而仇,而不是相偎相依互為兄弟,這不是相公所願意看到的。」
「也正因此,一旦開封退入江南後,相公就會出兵攻打女直人,一舉重創女直人,讓他們縮回遼東之地,然後妞妞可為遼王收攏燕京一府五州民心,收攏長城之北草原民心,而你則以宋國公主收攏江北之地宋人民心,你們兩人儘可能的在最短時間內安撫天下,至於你們的孩兒會不會再次掐架,會不會南下與你趙氏相互掐架,那就不是相公所能管得了的,都是我漢家兒郎,相公管不了的。」
蔡鞗嘆氣道:「中原的事情,相公本就沒有想要太過插手,幹掉了女直人這個亡天下者後,相公不管你們願不願意,相公就是捆着也要把你們捆回大明島,相比百年王朝,相公更為在意我漢家兒郎千年大利。」
「只是你爹不是個肚量寬宏明君,若你趙氏不退回江南,若江北之地不成為女直人的土地,在法理上,我大明島依然是趁機謀國者,日後中原各家王朝必然會敵視我大明島,所以相公只能坐等,坐等你趙氏退入江南。」
「之前遼國未亡國之時,宋國或許可以用各種理由辯解,相公也可以捏着鼻子默認了你爹與亡天下者與虎謀皮,畢竟那時候,女直人還沒有南下侵入中原的實力。」
「可現在不一樣了,女直人已經有了亡天下的實力,兵圍開封時也證明了他們有亡天下的野心,到了此時,趙桓、開封還想要把咱家當成替死鬼般的遼國,還要再來一次宋金聯手滅我大明島……」
「如此作為……」
「趙氏又與亡天下者有何區別?」
……
「唉……」
蔡鞗看着阿娘苦笑嘆息一聲。
「鞗兒此次領兵入中原,也絕不允許趙氏為天下之主,因為懦弱的趙氏根本守不住這個天下,即便今日孩兒做條宋國的狗,即便孩兒咬死了女直人,日後北方還是會出現另一個亡天下者,懦弱的趙氏依然無法守住天下。」
「孩兒內心知道趙氏守不住天下,當日摩尼教妖人造謠孩兒之時,孩兒與阿娘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這些年來,孩兒無數次驗證假死前看到的場景……」
「以史為鏡,漢唐有和親之辱,宋國趙氏戰敗賠款、納貢,如今又要割地求和,以至於後來我漢家兒郎為韃靼三等之奴,以至於我漢家女子的初夜權不屬於自家相公,以至於我漢家兒郎必須溺死第一個孩子,以至於數十家人才有一把菜刀……」
「餓殍遍野,百里無鳴……」
……
「因為大明帝國驅逐了韃靼,因為大明帝國不是從我漢家帝國手裏取得天下,因為大明帝國恢復了我漢家兒郎的尊嚴、道統、江山,所以大明帝國史上得位最正!」
「因為宋國趙氏的懦弱無能,以至於我漢家江山傾覆、人人為奴……」
「所以朱姓子孫必須坐在燕京,必須坐在國門前,必須為背後億萬百姓擋住所有刀槍箭矢。」
「大明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大明王朝是史上得位最正王朝,也是史上最硬王朝,自開國太祖開始……呵呵……若以趙氏而論,大明朝歷代皇帝都不像是個皇帝,至死只有一個妻子的明孝宗朱祐樘,有不願意居住在皇宮卻跑到外面住帳篷的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有酷愛煉丹差點被宮女勒死的明世宗朱厚熜,有四十年不願意上朝的明神宗朱翊鈞,有木匠皇帝朱由校,有最後國破上吊自裁的明思宗朱由檢……」
「呵呵……」
「大明朝皇帝個個與倔強的紈絝子差不了多少,可他們卻一直堅守着祖訓,即使朱由檢被造反民亂破開燕京城門,駐紮在遼東抵禦女直人、韃靼人的十萬精銳依然未有南下平亂,依然堅守着北方國門……」
……
「唉……」
「明朝窮,商賈不繳納賦稅,每一年鹽稅僅有一百多萬兩白銀,大明祖律,民田畝稅三升五合五勺,官田稅畝稅五升三合五勺,重租畝稅八升五合五勺,罰沒官田之前朝罪民一斗二升……」
「大明朝窮,重租畝稅八升五合五勺,前朝罪民一斗兩升,可是呢,保家衛國的衛所兵卒卻要納稅一斗,整個大明朝僅有田稅五百萬兩、鹽稅一百二十萬兩……所有稅賦加在一起也就七百來萬兩,最鼎盛之時也不過千萬兩……」
「大明朝是史上賦稅最低,卻幾乎年年打仗,與韃靼打,與女直人打,與倭國海賊打,與南越打……」
「幾乎年年打仗,又是史上天災最為頻繁王朝,陝甘、山西數年滴雨不下,數以百萬災民活不下去了,成了四處的流民,可大明朝真的很窮,真的沒辦法賑濟無數災難……」
「燕京城破了,明思宗朱由檢妻妾子女皆自縊殉國,朱由檢於煤山自縊殉國,只留下一句……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大明帝國歷代皇帝守國門兩百七十七年,紈絝也好,胡鬧也罷,無一人負國。」
……
蔡鞗看着無一人開口女人,嘆氣道:「若鞗兒未有臨死前窺視了諸多天機,宋國崖山亡國後,只有一個無依無靠的乞兒恢復了我漢室江山,若鞗兒沒有偷窺天機,女直人兵圍開封,老蔡太師會被流放,會被生生餓死在路上,大兄、三兄……他們會被官家勒令服毒自裁,福金與孩兒會被趙桓送與女直人為奴,阿娘、五娘……會淪為發賣官妓……」
「可孩兒偷窺了天機,孩兒改變了這一切,可孩兒也改變了那個史上得位最正、史上最硬、史上賦稅最低……孩兒改了天機,或許日後也沒有了那個『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帝國,改變了一個從不負國的我漢家王朝……」
「所以啊……」
「鞗兒就想着……」
「鞗兒欠了老朱家的債,一國之重的債,若是不還,鞗兒會不會遭了天譴啊?」
「所以……」
「鞗兒就想着讓福金的孩兒改姓朱,就想着……將來鞗兒的子孫也要守在國門前,絕不能像趙氏那般打不過就賠錢、納貢、割地、送女人!」
「朱家沒有這樣的不孝子孫!」
……
蔡鞗看向面色微白的楊氏,說道:「福金的孩子姓朱也好,姓趙、蔡、蘇也罷,終究都是鞗兒與福金的骨血。」
「一家,一國,一天下。」
「在老朱家面前,咱蔡家連提鞋都不配,若鞗兒的子孫繼承了老朱家的祖訓,鞗兒只會覺得這是我蔡家子孫的榮耀,五娘又何必在乎他人言語?」
「至於將領們……」
「哪個若敢在此事上多言一句,鞗兒會親手砍了他的腦袋!」
……
蔡鞗對民、政上不是太過嚴厲,獨獨對待拿着刀子的軍隊尤為嚴厲軍規軍紀,近衛軍五個步兵師各級指揮官、五個騎兵師參謀、皇家第一、第二艦隊各級指揮官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即便青州下轄的數萬城防宋兵各級指揮官,也是自步兵第一師、第二師抽調的將領擔任,雖然他兩年沒有前往青州,他也依然堅信培養了十餘年的學生們不敢違背他的任何軍令。
可以有不同意見,但軍令之下必須服從!
蔡鞗尤為重視軍隊建設,軍規軍紀也最是嚴厲,他不相信哪個敢在兒子姓氏上說三道四,正如妞妞余里衍的兒子姓耶律,正如趙福金的兒子姓趙時,就沒有哪個在此事上胡亂編排的,至於民間……
他又豈會真的在意?
見所有人還是不開口,既不答應,也不開口反對,這就讓人頭疼了,秉承着阿娘最是支持、溺愛他的原則,起身蹲在蘇眉腳邊……
「老朱家匡扶了我漢家江山社稷,歷代君王又無人負了天下,於我炎黃子孫有大功,於天地有大功!孩兒不能以己私而廢天意!」
「還有就是……此次孩兒再入中原,勢必要與趙氏、女直人,甚至党項人爭奪天下。」
蔡鞗握着蘇眉有些發涼的手掌,嘆氣道:「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到趙氏已經與魏晉之時的司馬氏一般無二,也必然會有無數文人向南而望,南望王師又一年,孩兒若以蔡氏為名兵入中原,便是與開封未入江南爭奪天下一般無二,一般無二是個謀反作亂叛逆者,未來中原王朝也必然以我大明島為賊,或許……或許孩兒的孩兒,您的孫子為了江山、權利,將孩兒當做了謀逆賊子、作亂梟雄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