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一個半月,蔡鞗方才登上數年未有踏足的流求島,隨之也得到了更多關於開封消息,可當他看到种師道言行後,竟本能的懷疑起种師道的能力來。
「唉……」
蔡鞗嘆息一聲,隨手將開封的消息扔下,成了女副官的顧琴娘、趙福金見他神情有異,不由自主將他丟下的消息看了一遍……
趙福金不解道:「相公,老種相公難道說的不對嗎?」
蔡鞗一邊翻看其他消息,一邊隨意說道:「女直野人雖然不識字,即便兵書戰策扔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是看不懂,可這不代表他們不懂戰陣兵法,若真如此,區區數千人,即便人人以一敵百,又怎可能短短數年內便滅亡了強大的遼國?」
蔡鞗像是擔心她們太過輕視女直人一般,又將拿起的信息扔在桌子上,皺眉思索了片刻……
「女直人是漁獵一族,與農耕、遊牧之族有着很大的不同,他們不僅每每與虎狼生死搏殺,養成了悍不畏死品性,更為重要的是,即便他們僅有三五人,也知道如何圍獵獵物,是天生的迂迴包抄戰術家。」
「你可以說他們不懂字面上的兵法,但他們卻會實際運用書本上的兵法戰術,如果學不會,他們就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會因抓不到獵物而被生生餓死!」
蔡鞗起身來到素布製成的巨大地圖前,看着女直人侵入宋國的東西兩線巨大箭頭,說道:「遼東之北皆是山林茂密之地,若是一門一戶捕獵尚可養活一家老小,可若一家一戶變成了數十、數百小部族,就必須集體參與圍獵,只有如此才能獲得更多養活族人的食物,久而久之,他們就學會了……」
蔡鞗指着地圖上巨大的兩個箭頭,說道:「正如此次完顏宗翰、完顏宗望一西一東兩線侵入宋國,就是他們典型的圍獵方式,如同巨人的雙臂,把圍住的獵物完全吞掉。」
「至於种師道所言深入宋國境內……看起來不符合常理,可對於女直人來說,這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顧琴娘、趙福金一左一右站在蔡鞗身邊,默默看着巨大地圖……
「女直人每每與虎狼生死搏殺,每每遊走在刀鋒之上,養成了他們膽大、果敢、謹慎品性,他們在狩獵前,總會預先判斷獵物對自己的危險程度,如果他們認為獵物是虎狼,就會小心隱藏在叢林中,會將虎狼尿液、糞便塗抹在身上,儘可能的降低虎狼的謹慎小心,在虎狼未有察覺到危險時,給予最致命一擊。」
「可若獵物是膽小的狍子、馴鹿,他們就會一左一右,兩側吼叫包抄,把所有獵物圍攏在一起獵殺。」
蔡鞗一手指向燕京方向,嘆氣道:「宋國披甲百萬,原本是讓人畏懼的虎狼,可是當童貫、譚稹、种師道、劉延慶兩度領兵數十萬越過白溝河時,數十萬宋兵兩次慘敗而逃,這就讓宋國從原本的虎狼降格成了膽小、懦弱的狍子、馴鹿,於是就成了現在這般,女直人東西兩線,極速向南。」
「當然了,女直人並非真的不謹慎,諸如完顏宗望圍攻太原。」
蔡鞗嘆氣道:「兵圍太原,不僅僅是因為完顏宗翰擔憂後路斷絕,更多的還是并州西側的陝甘,是宋國最為精銳的西軍,女直人並未與真正西軍精銳廝殺過,一旦未能拿下太原而繼續南下,一旦西軍出潼關,一旦戰事不順被阻攔在河東,而背後又有并州重城堵住後路,對於西路軍是極為危險的。」
「當然了,現在救援太原的各路西軍已經慘敗而逃,日後女直人也絕對不會再如圍困太原之時這般謹慎。」
「女直人膽大且謹慎,他們深知圍獵無數獵物所附帶的兇險,想要如种師道所說那般偷襲,基本上是很難達成目的的,即便達成了目的,損失的也只是宋、遼俘虜組成的步卒,想要殺傷騎馬的女直本部精銳是極為困難的,可若不能真正殺傷女直人本部族眾,即便勝了,結果也是敗了。」
「至於种師道嘴裏的遷都長安……即便沒有咱們,天下不出十年,宋國必族滅國亡!」
顧琴娘還不覺得如何,趙福金卻一臉震驚蔡鞗的話語。
「長安是龍興之地,可你們也當看到一個事實,自宋國立國以來,最為強盛的時候也未能滅亡了西夏,一旦開封逃入關中,一旦以長安為帝都,北有西夏,東有佔據了河東、河南、河北的女直人,而女直人並非是與宋國相善的遼國,而是野心勃勃的亡天下之人,兩相夾擊之下,善於冬日作戰的女直人,一旦冬日冰封了阻隔河東、關中的黃河,一旦數萬女直人踏兵過河,長安就是另一個圍困的太原城。」
「即便不是如此,即便精銳西軍把女直人阻住,成了四戰之地的關中也會因戰爭消耗而成了窮苦之地,而關中物資消耗又從何處補足?」
「只能是自道路艱險川蜀往關中輸送錢糧物資,而川蜀不足,又會自荊襄之地逆流而上輸送,自江南沿江逆流向川蜀、關中輸送,而這會十倍、百倍消耗民力、財力,時日一久,百姓必困頓而不滿,江南也必會反叛自立於天下。」
「關中雖是王霸之地,雖有險關以守,然此時非強秦之時,一旦河東、洛陽落於女直人之手,關中淪陷只是早晚之事,開封若逃入江南,關中尚可支撐十年八年,可若開封以長安為都,或許三五年便已淪陷。」
「因何?」
「因為開封一旦逃入江南,女直人的主要目光就會盯在江南,無形中就會減少了諸多關中壓力,反而會讓關中堅持的時間更久一些。」
蔡鞗嘆氣道:「冬日酷寒之時,黃河會冰封可渡車馬,潼關根本不足以持,長江卻少有冰凍之時,也因此,自秦漢以來,少有北方之胡踏足江南之地,而且宋國七成賦稅皆取自江南,在天下大變之時,無論如何考量,退入江南當為首選之策。」
顧琴娘、趙福金即便心下不想認同,聽了這番話語後,也不得不承認,可又有些不解道:「老種相公並非不知兵之人,又為何如此啊?」
蔡鞗眉頭微抬了下,摟着趙福金腰腹很是搖晃了下,笑道:「還不是宋兵太過廢物?一敗再敗,百萬人的開封城卻僅有兩人敢出城送死,福金就該知道宋兵已經破了膽!若讓他們聽了相公這番話語,那還不得全趴在地上成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