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小學堂在蔡鞗離開宋國時,事實上就已經不存在了,但在三年時間裏,郭渙還是以自己名義收留了幾十個孩童,而現在……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看着學堂被人糟蹋後的情景,郭渙心下有些感傷,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兒媳帶着孫女早早前往了麻逸國。想到自己兒媳、孫女時,又不由想到不知生死的孫二……
「希望孫老……」
想着當日發生情景,郭渙愈發擔憂孫二安危。
方臘在造反的那一刻,郭渙、孫二就得知了消息,但兩人還是低估了摩尼教的瘋狂,兩人本以為還有時間轉移錢莊內儲銀,以為憑藉曾經的交情,方臘會對他們網開一面,或是根本攻打不下來堅固的杭州城……
一切的一切想法都太過幼稚,若是蔡鞗在杭州,絕對會在得知摩尼教造反的第一刻逃離。
可這一切都太晚了。
方金芝、包道乙一直跟在郭渙身後,看着他走入學堂,這才稍微安心了些,至於為何安心?他們也不知道。
看着空蕩蕩的學堂院門,包道乙嘆氣道:「明日還是尋了合適院門安上吧。」
方金芝默默點頭,轉身走向空無一人的巷道,走入蔡鞗不知踩了多少遍的狹窄巷道,走入僅能一人進出的低矮後門……
「無論軍中將領的孩兒願意不願意,都要送入學堂!」
方金芝站在破了個洞的房門前,想着指着鼻子大罵自己的可惡小孩,說出的話語卻不容置疑。
「明日,金芝就是學堂里的先生!哪個不去學堂讀書,一律軍法,鞭三十!」
聽着面前少女話語,包道乙沒由來的一陣搖頭,大字不識一個又如何教書育人?回頭又一想蔡鞗不也一遍蒙學一邊教書育人?
「哼!」
「扣着郭老典籍不給金芝,若還敢扣着那壞人的教本,那就別怪金芝惱怒!」
一想到如此多人反對還給郭渙《檢字典籍》,方金芝心下便生起一股難言怒火,此時的她卻不知嘴裏的「壞人」更加憤怒,將近一百五十艘大船正全力駛向麻逸國。
方金芝心下憋屈、惱怒,包道乙卻無可奈何嘆息。一個是聖女、公主,一個是摩尼教天師,僅僅因為「維護」蔡家奸賊緣故,兩人都成了邊緣之人。
朝廷就是個透風的牆,文人士子唯恐他人不知道自己消息靈通,朝堂上這邊還在商議呢,樊樓消息就滿天飛了,緊接着全天下就都知道了朝廷欲要兵分兩路圍攻摩尼教妖人。
方臘未有開口,滿廳堂全是謾罵爭吵……
「砰!」
就在方臘頭疼揉捏眉頭時,左將軍方貌猛然一拍桌案,惱怒道:「一奸賊閹奴而已,我聖教百萬教眾又豈會怕了他?」
「左將軍說的是,小將願為先鋒!」眾人轉頭去看,正是玉爪龍成貴。
玉爪龍成貴、戲珠龍謝福、錦鱗龍翟源、衝波龍喬正本是海賊,後來登岸成了杭州船夫,如今可是了不得了,蘇杭大大小小一兩千艘船都歸兄弟四人統轄,也因此四兄弟一夜成為方臘手下水師總兵。
根據方臘得到的消息,此次前來圍剿他們的是領樞密院事童貫、常德軍節度使譚稹,而此次前來圍剿他們最快路線就是通過運河運兵。
既然是乘船前來,自然應該由水師打頭陣,就在眾人紛紛點頭認可了成貴話語時,冷着臉的方金芝和衣着不倫不類的包道乙走入虎堂。
見到方金芝冷臉不語坐在一旁,方臘沒由來的一陣皺眉,掃視了一圈不語眾人,知道他們也有些尷尬,也只當沒有看到走入兩人。
方臘看向方七佛鄭重說道:「江南河道縱橫,聖地更是山林密集,縱然宋廷有馬也難以調動大隊騎軍來攻,以為兄看來,必是宋廷京畿所屬軍將前來,如此一來……走水路最是便宜。」
眾人紛紛點頭,又都不由自主看向靜坐不動的方金芝,見她不為所動,紛紛搖頭不語。
方臘不理冷漠不語的女兒方金芝,又說道:「朝廷若走水前來,我教則須奪得鎮江方才穩妥……」
「奪鎮江?爹你老糊塗了?」早先年蔡鞗就曾警告過她杭州實則是「草肚皮」,一聽到方臘竟要向東奪取鎮江,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起身,她可是很清楚那壞人的三兄就曾是鎮江知軍。
方臘話語尚未說完就被方金芝當着眾人面打斷,大怒。
「砰!」
方臘一巴掌拍碎面前桌案小几,指着方金芝大怒。
「這是軍議——」
方金芝見方臘惱了,氣勢頓時弱了三分,一旁的包道乙忙起身拉住方金芝手臂,又向暴怒的方臘稽首一禮,苦笑道:「聖公還請息怒,攻打……攻打鎮江確實……確實有些不妥。」
方臘眉頭不由一皺,冷臉不語。見他如此,包道乙面色更為悲苦。
「前些年那孩子自海州一路攻打宋廷海邊各衛所,我教也曾隨同攻打過江寧,想來聖公與諸位也是知曉鎮江有多少船隻,僅咱們的船隻恐怕難以奪取,還有……還有就是江寧以及淮南海邊各衛所船隻很可能會夾擊我軍退路,再者……再者……」
「哼!」
方金芝猛然冷哼打斷包道乙話語,冷臉看向所有人,說道:「鎮江……你們以為蔡家小五……」
「砰!」
包道乙開口,方臘還能壓着性子聽着,方金芝剛一提到「蔡家小五」四字,暴怒,一腳踢飛已經拍散了的桌案。
「滾!」
「滾出去——」
……
「哼!」
方金芝猛然一甩手臂,將想要阻止的包道乙狠狠甩開,很是無禮指着方七佛、方肥、方天定等一干方家眾人,也不管是不是長輩,指向婁敏中、王寅,甚至連大和尚鄧元覺、石寶也點了個遍。
「你們以為蔡家人去了海外,以為蔡家小五三年未踏入宋國一步,你們以為蔡家人不在杭州就可以毀了蔡家府邸,就可以搶了蘇和錢莊是吧?」
「你們……你們會後悔的——」
方金芝在蔡鞗手裏吃過不少虧,若說屋裏面誰對小五衙內最為了解,除了她和包道乙之外,還真沒哪個真正去了解過,以往就算方臘、鄧元覺、四海龍與蔡家打過交道,那也是相互利用。
三年,蔡鞗三年未有踏出大明島一步,三年時間會讓許多人忘記一些事情,或者說會被一些人刻意忘記,但方金芝不會,以前蔡鞗還在眼前晃悠時,她總是覺得小屁孩太過討厭,可當「討厭」的人真的不在了眼前,又會每每在腦子裏冒了出來。
蔡鞗膽子很大,甚至說無所畏懼,自打來了這個世界,對身為父親的蔡京便是「老蔡老蔡」的叫喚,敢在帛錦上一人對抗整個宋國朝廷,敢大鬧樊樓,敢當着公主的面毆打一干二世祖,不僅敢打高歡高衙內,就是在樊樓招待一干遼使的童貫不也成了熊貓眼?更別說差點把數百上四軍禁軍屁股打爛了。
逼迫宗室拿出數百萬貫,砸了官家珍愛的石頭,利用遼國強按着趙佶低頭……
一樁樁,一件件……
方金芝又怎會相信,一個曾經敢強行抓了聖教的人,一個甚至不將大宋官家放在眼裏的人,就會甘心吞下偌大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