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島距離宋遼太過遙遠,即便是飛鴿傳遞消息也需要半月時間,更何況用速度更慢的船隻傳送信件?
蔡鞗半個月來幾乎就沒有睡過安穩覺,壓抑的煩躁也讓他陰沉了許多,整個中軍大帳,即使是趕來的楊氏、蘇眉、蘇老大、阿儂、劉一刀等人,在他冷臉翻看信件時也無人敢開口一句。
……
「內閣怎麼說,可有了決斷?」
見半大少主冷着面孔,被折磨了好幾日的蘇老大知道,這幾日遭受的苦楚的源頭正是眼前少年。面對冷臉少年的詢問,蘇老大也不敢遲疑,抱拳深深一禮。
「正如主公半月前所說,摩尼教太過激進,若不加以制止,恐怕為禍天下更甚,內閣一致認為……只有主公親自前往杭州才能制止這場災禍。」
蔡鞗神色未有變化,搖頭說道:「災禍已經發生,想要制止是不可能的,鞗兒也只能盡力減少些災難。」
又看了眼人群中的蔡翛,說道:「鞗兒此次出征,內閣勢必要有些持重之臣跟隨,阿儂師傅和劉閣老都是學堂教授,此次出征也以近衛軍為主,就由兩位閣老為我軍左右監軍,而且此次出征可能還要與朝廷打些交道,三兄隨軍一同出征也算妥當。」
帳中眾臣齊齊抱拳應諾,蔡鞗看向五軍都督府都督阿儂,問道:「十七、虎子此時到了何處?」
阿儂忙抱拳說道:「十七、虎子他們已經到了麻逸國,正日夜不停前來大明島。」
蔡鞗微微點頭,暗自計算了些時間後說道:「摩尼教十月起兵反叛,今時已是十一月,時間還來的及,諸位不必太過擔憂。」
姚仲教出列抱拳道:「主公,摩尼教動亂了整個江南,若沒有宋國點頭答應,咱們出兵平亂會不會不妥?」
蔡鞗不屑說道:「不妥?沒有什麼不妥的,鞗兒還巴不得朝廷不滿找咱們麻煩呢!哼!摩尼教佔了杭州,咱們該損失的也都損失了差不多,今次又是大軍出動,總不能還要賠本吧?所以呢,咱們要想着拆東牆補西牆才是正理。」
眾人心下一驚,竟有種不妙感來。蔡鞗卻不理會他們心下擔憂,而是轉頭看向坐在身側的楊氏、蘇眉,說道:「孩兒此次前往宋國,想來是要與朝廷打些交道,福金勢必要與孩兒走一遭的,麻逸國那裏還是讓綠儂前去暫理吧。」
蘇眉見他已有了決斷,只得點頭道:「就如此吧。」
……
簡單的軍議很快結束,需要準備的物資卻很多,南洋土地肥沃,最不缺少的就是糧食,所需的物資主要的還是刀槍箭矢,是火槍火炮,是更防潮的顆粒火藥,是數量很少的開花彈……
兩艘鎮級戰列艦已經在月前下水,依照常理,即使下水也需要兩三個月試航,還需要半年的訓練,即便如此,也要給兩艘戰列艦配備相應的護衛艦、輜重補給艦,如此才能形成戰力,但隨着杭州發生變故後,兩艘鎮級戰列艦也隨之調入皇家艦隊,並第一時間為其配備火炮。
隨着內閣最終決定出兵後,整個大明島動了起來,上至白髮老人,下至六歲娃娃,全都為大軍出征做着準備,靜等着一百四十七艘大船安全返航。
所有人都在緊張忙碌,偏偏蔡鞗成了最為清閒的那個,整日只是站在宋遼地圖前沉默不語,他卻不知道此時的江南比想像中的還要混亂、血腥。
正如情報中所說,政和十年(宣和二年)十月,方臘在歙縣登基為帝,僅僅只一個月便攻佔了睦州各縣,與之一同起兵造反的還有仙居縣呂師囊、東陽縣富求道人、永嘉縣俞道安、方岩山陳十四、嵊縣仇道人裘日新、縉雲縣霍成富、蘭溪縣朱言、吳幫、蘇州石生、歸安陸行兒……相繼起兵造反,僅僅只一個月,兩浙各路的杭、睦、婺、衢、處、蘇、湖、秀、越、溫、台以及江南東路的歙、宣、信十四州處處烽火,摩尼教僅僅只用了一個多月便擁兵百萬。
蔡鞗看到杭州冒死送來的信件時,他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可事實就這麼發生了。
短短一個月里,江南十四州烽煙四起,開倉放糧,無數百姓打砸搶掠富戶,血腥殺戮嚇壞了杭州上下,還未等到杭州知府劉越、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綾錦院副孫會、應奉局使朱勔一干大大小小官吏驚慌逃離,杭州城內便是喊殺聲四起,無數頭裹七色布巾漢子沖入官衙……
喊殺聲,哀求哭嚎聲,猙獰暴吼聲,悽厲慘叫聲……
一夜杭州淪陷,一夜血流成河……
……
……
「噹啷。」
無數囚徒貪婪看着粗大鎖鏈掉落在地上,但這一切仿佛都與坐在草堆里的老人無關,依然靜靜翻看着書頁,用着粗劣鋼筆書寫着什麼……
「先……先生。」
聽到有人輕聲呼叫老人方才抬起頭顱,用着滿是墨跡的大手撥開額前亂發,正是蔡府學堂留守先生郭渙,站在面前的黃衣披甲女將軍不是方金芝又是誰?
見是方金芝,郭渙稍微側身看向後面黃衣老道以及幾名兵卒,見他們除了手按腰刀外什麼都沒有,嘴裏莫名發出一聲失望嘆息。
「可惜……」
方金芝像是犯了極大的錯,許久才低頭輕聲說道:「先生……不是……不是金芝不願將書冊送來,是……是……」
郭渙失望擺了擺手,嘆氣道:「無礙,無礙,小老兒只希望你們能夠好好保存着《檢字典籍》,你知道的,小山長尤為在意學堂,若是毀了……」
「唉……」
郭渙苦笑嘆息,面對無數凶神惡煞卻又無可奈何,他也沒有想到,曾經幫助的人會轉身舉刀相視。
方金芝心下委屈,想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一旁的包道乙苦笑上前,默默盤膝坐在郭渙面前,嘆氣道:「公主不是不想替先生取回典籍,只是聖公和丞相都認為先生編寫典籍太過重要,聖公唯恐監牢太過潮濕損壞了聖人典籍,若先生能夠不計前嫌,太學祭酒……」
郭渙猛然抬頭,一臉譏諷說道:「太學祭酒?天師是不是太過抬舉了郭某?天師就算要算計小山長,也沒必要用郭某這般殘廢之人吧?」
包道乙一陣沉默……
「先生說的是,但先生是講武小學堂先生,總不會置學子不顧,不開堂講學吧?想來鎮南將軍也是不願先生如此?」
郭渙一陣皺眉,儘管心下惱怒摩尼教硬生生將「鎮南將軍」安在小山長頭上,但學堂里……
「唉……」
思量許久,郭渙還是無奈起身,看着不倫不類老道冷聲說道:「你贏了,但你莫要以為憑此就能要挾了小山長!」
包道乙稽首唱了句「無量天尊」,這才苦笑道:「老道是誠心誠意請先生為娃娃們傳業授道的,至於鎮南將軍……老道又怎敢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