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軍帳內靜悄悄的,一時間除了炭火盆發出的聲音之外,只有靜靜的呼吸聲。
厚實的軍帳隔離了外面的寒冷與風聲,帳篷里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身上暖暖的,心裏熱熱的。
蘇詠霖會說出這樣的話,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
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完全是靠着自己拼搏出來的,他們覺得這一切都是歸功於蘇詠霖的正確指導,是因為他們跟對了人,面對龐大的金帝國的時候,才會有如此的優勢。
主要功勞肯定是蘇詠霖的,而不是他們的。
可是蘇詠霖好像不是這樣認為的。
「再怎麼神機妙算,金賊和我們之間的差距也是肉眼可見的,當一切計策都失效的時候,我們只有依靠我們自己。」
「你們在我身邊,我才無所不能,你們跟隨我,我才戰無不勝,把大家的力量集合在一起,就能辦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只要有你們,我什麼都不怕!」
「兩萬騎兵也好,十萬大軍也好,金主舉國之兵來攻也好,只要你們在我身邊,我,我們,就永遠也不會失敗!」
說完,蘇詠霖鬆開了蘇海生和韓景珪的手,後退幾步,望着所有人。
「河對岸,是裝備儘量戰鬥力強悍的金賊兩萬騎兵,天氣正在變冷,很快,河水就會被徹底凍住,他們可以輕鬆越過河流,而我只有三千騎兵,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靠着騎兵戰勝他們。」
「他們很強大,非常強大,戰力堪比十萬大軍,曾經一戰殲滅孫子義將軍一萬精銳軍隊,孫將軍數萬大軍被困,無計可施。」
「我們沒有援兵,不會有人來救我們,我們只能自己面對那些兇悍的騎兵馬隊,說不定他們當中還有鐵甲重騎的存在。」
「失去河水的阻礙,河北大地上,他們縱橫馳騁,沒有任何敵手。」
「而我們,就要和這樣一群兇悍的敵軍交手,正面交手,我們所面臨的結局可能遠遠不如孫子義將軍曾經面對的。」
「很多人會死,很多人會死的很慘,很痛,或者永遠的傷殘,再也站不起來,你們,包括我在內,都可能會死在那裏。」
「但是我已經決定了,正面交手,絕不退縮,迎難而上,奪取最後的勝利!你們,願意跟隨我,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戰鬥嗎?」
蘇詠霖話說完,不再說話,只是看着他苦心培養出來的優秀的軍官們。
這是一場號召,甚至可以說是請求,本來完全不需要出現的,只需要蘇詠霖下達指令,將軍們一定會按照他所說的去辦,這是勝捷軍的慣例。
但是蘇詠霖卻說出了這樣的話,這讓作為旁觀者的辛棄疾感到萬分的疑惑和不解。
帳中有了短暫的一陣沉默。
這陣沉默真的很短,短到辛棄疾都沒有反應過來,蘇勇已經面向蘇詠霖行了軍禮。
「蘇勇願隨阿郎血戰金賊,絕不後退!」
蘇海生緊隨其後也向蘇詠霖行了軍禮。
「蘇海生願隨阿郎血戰金賊,九死不悔。」
魏克先搶在韓景珪之前表明了態度。
「魏克先願隨阿郎血戰金賊,血不流干,誓不休戰!」
被搶先的韓景珪緊跟着行了軍禮。
「韓景珪願隨阿郎血戰金賊,不勝,則死!」
軍官們接二連三的向蘇詠霖行了軍禮,接二連三表明自己的態度,接二連三的告訴蘇詠霖,他們願意跟隨在蘇詠霖身邊,絕對不會離開他。
他們的聲音低沉,冷靜,清晰,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滿滿的都是作為一名蘇詠霖的追隨者的那種視死如歸的氣概。
他們已經敢於直面金軍鐵騎的威脅了。
他們敢於在沒有其他輔助力量的前提下直面金軍鐵騎的衝鋒陷陣了。
於是蘇詠霖笑了。
笑的非常開心。
因為只要他們在他身邊,他們依然相信他、願意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把所有力量擰在一起,那麼他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而對這一幕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辛棄疾來說,蘇詠霖所做的事情和他所看到的景象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場大戲一樣。
他從沒有想過一個領導者可以對自己的部下如此敞開心扉,然後完完全全得到他們的追隨。
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讓辛棄疾感覺是在做夢。
但是這又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事情,蘇詠霖真的說了那樣的話。
這是一場戰前動員會議嗎?
這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呢?
辛棄疾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感覺今後,在這群人裏面,絕對不會有人背叛蘇詠霖。
就算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比如被敵人大軍團團圍困,性命堪憂的時候,他們也絕對不會捨棄蘇詠霖,一定會拼了命的救出蘇詠霖,然後帶着他一起跑。
甚至可以說這群人會願意為了讓蘇詠霖活下去而自己慷慨赴死。
自己的命可以不管,但是蘇詠霖必須要活着,他們必須要親眼看着蘇詠霖活着,然後才能安心。
辛棄疾可以拍着胸脯保證,這是一定的。
因為他自己也在剎那間有了類似的想法。
這個人必須要活着,必須要由他來帶領大家,必須要由他作為那個主導者引領大家一路往前,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和他一樣。
他是獨一無二的。
只要他和他們在一起,他們就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只要站在蘇詠霖的身邊,就絕對不會被困難擊倒。
不管那是兩萬鐵騎,還是完顏亮的數十萬大軍。
辛棄疾的眼中,蘇詠霖甚至在發光。
蘇詠霖拍了每個人的肩膀,握了每個人的手,最後走到了辛棄疾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棄疾感覺蘇詠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也很有力道。
「幼安,我們這群人里,你的出身最高,也不是最開始就跟隨我起兵,儘管如此,我並不把你當做外人來看,因為我覺得你有超乎常人的勇氣,與我們志同道合,所以,你也願意在我身邊,與我們一起面對金賊嗎?」
辛棄疾看着蘇詠霖臉上的笑容,幾乎是立刻就把想說的話脫口說出,生怕遲緩一會兒讓自己失去了加入這個團隊的資格。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辛棄疾願隨將軍赴湯蹈火,九死不悔!」
「好。」
蘇詠霖重重拍了辛棄疾的肩膀,握緊了他的手。
「只要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就絕對不會被任何敵人打倒!」
蘇詠霖舉起了拳頭:「諸君,咱們過河,隨我過河!」
說罷,蘇詠霖越過人群,當先掀開了厚重的帳簾,迎着越發冰冷刺骨的寒風走出了帳外,沒有停止前進的腳步。
望着他的背影,帳內的人們情不自禁地跟上了他的腳步,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步都不願意遠離。
蘇詠霖的軍令很快傳向了全軍。
那些大為動搖的地主武裝團體無不感到愕然。
主動進攻?
這不是自殺嗎?
蘇詠霖毫不在意。
他沒有動用地主豪強武裝團體的兵力,而是決定集中本部勝捷軍精銳主力兩萬人,以自己全部的家底子主動渡河向無極縣的金軍發起進攻。
而且一定要趕在河水徹底上凍之前和金軍分出勝負,如此還能借力水軍,多多少少起到一點庇護的作用。
不僅如此,他還下令把軍中大車全部集中在一起集中改造,變成有厚實擋板的簡易戰車,用以結陣,以應對金軍可能到來的衝擊。
至於具體戰法,蘇詠霖也沒有任何隱瞞,和盤托出。
利用地形,模仿宋武帝劉裕曾經的戰法,結成卻月陣,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