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水解不了近渴到底是多麼直觀的一件事情,事到如今,孔拯算是明白了。
太直觀了。
直觀到了自己正在經歷的地步。
不當縣令,叛軍就要攻城,孔家就會完蛋。
當縣令,等天子南下平定叛軍,孔氏衍聖公地位不保,孔氏宗族安全難說。
橫豎都是災難,早一點晚一點罷了。
不過正如孔摠所說的,叛將會立刻攻城,不給任何顏面的立刻攻城。
就算他不敢殺害孔氏宗族的人,也難保不會用各種方式折磨孔氏,而且淪為階下囚的滋味……
他為什麼不尊重孔氏!
孔拯在心中無聲的咆哮着。
思來想去,孔拯左右為難,既不願意當這個勞什子的縣令,又不願意做階下囚。
最後他氣急了,一咬牙。
「不理他!不給他回復!我倒要看看他一個讀過書的人究竟動不動尊重先賢!曲阜是聖人家鄉,他如何敢在這裏動刀兵!」
孔拯決定剛一次。
孔摠大驚。
「兄長,這可不是開玩笑啊!這要是激怒了叛將,他萬一真的派兵攻城,那……」
「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這樣做!聖人長眠之地,豈容刀兵加身!」
孔拯面紅耳赤,決定死守曲阜縣城,堅決不屈從光復軍的無理要求,維持自己的氣節。
孔摠對此不置可否,總覺得兄長是在賭博,賭一個可能性極小的未來。
「兄長,三思啊。」
「我已經三思過好幾次了!」
孔拯心意已決,決定剛到底,絕不屈服。
於是孔氏沒有對此給出任何答覆,反倒動員城中壯丁和孔家護院上城協助防守,加固城防。
蘇詠霖的到前線匯報之後親自前往觀察,看到城牆上來來往往、人頭攢動,像是在搬運物資準備城防,便知道孔氏已經做出了決斷,不會向他妥協。
這倒新奇,孔氏居然決定保持氣節?
還是為了一個異族皇帝?
話說他們有這個東西嗎?
他們不是只願意跟隨勝利者嗎?
哦!
蘇詠霖想明白了。
自己還不是勝利者,至少還不是孔氏眼中的勝利者,所以孔氏決定不跟隨自己。
說的也是,啥時候孔氏決定跟隨自己了,那不就證明自己已經成為最後的勝利者了嗎?
現在為時尚早,連蘇詠霖自己都認為自己不是那個勝利者,距離勝利還有一段很長的道路,而在這個過程中,隨時都有失敗的可能。
孔氏這種專業跟隨勝利者一千多年的專業團隊,絕對不會看走眼,他們跟隨的基本上都是最後的勝利者,偶爾有看走眼的時候,孔子的名聲也能幫他們兜底。
不過,蘇詠霖雖然熟讀儒家經典,卻對儒教沒有任何好感,也不覺得他們很神聖,沒什麼不可侵犯的,該揍就要揍。
不把他們揍到鼻青臉腫,他們是不會認清楚現實的。
雖然現在不能殺了他們,但是揍一頓還是可以的。
「傳我命令,攻城。」
蘇詠霖平淡的下達了指令。
蘇海生和韓景珪看了看蘇詠霖,知道蘇詠霖並不是在開玩笑,於是點了點頭,奔赴一線準備指揮。
大規模攻城作戰的經驗蘇詠霖掌握的還並不是很多,之前數次攻城成功都是靠着奔襲突襲偷襲這種出其不意的行動而成功的,並不是依靠最傳統的圍城戰。
當然了,沒有一個古代軍事家不把圍城而攻當做最下級的軍事手段,認為圍城而攻是兵法上的最末等,並不支持攻城作戰。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攻城作戰實在是太損耗攻城方兵力了。
一般來說,攻城方的兵力需要達到守城方的六倍才有獲勝的把握,而只要守城方稍微有點戰鬥意志和守城方法,一場攻防戰拖上一兩年並不是怪事。
城牆可以最大限度把攻城方和守城方之間的兵力差抹消。
不管攻城方有多少兵力,城牆頂上只能容納那麼多人,攻城放的兵力優勢沒辦法在攻城作戰中體現出來。
只能說包圍,圍點打援,用圍困逼迫城中人耗盡資源最後不得已而破城。
這樣的攻城戰往往也會讓攻城方付出巨大的代價。
所以古人云——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但是眼下攻心之策並不能讓孔氏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蘇詠霖就不得不用拳頭和硬實力告訴孔氏,什麼才是人間正道。
城牆的確可以很大程度上抹消兵力差,但是攻城戰的結果也受很多其他因素的影響。
比如進攻方的精銳程度和攻城決心,守城方的精銳程度和守城決心等等。
像宋金之戰的早期的金兵對河北的攻城戰,宋軍明明在人數上佔據很大的優勢,但是就算佔據城牆也沒有鬥志,面對金軍不要命的猛攻,城牆很高的重鎮也被很快攻破。
像曲阜縣城這種並不高大寬深也不是軍事重鎮的城池,配上並不多也並不精銳的雜牌部隊一千餘人,面對一萬多殺氣騰騰的勝捷軍,其結局可想而知。
蘇詠霖是真的決定攻克曲阜縣城的,於是一聲令下,軍隊不得留手,全方位攻城。
飛石亂砸,火器亂飛,曲阜城牆頭上一片狼藉。
不說巨大的石塊對城牆的衝擊,使用改良後顆粒火藥的霹靂炮威力大增,聲音更響,爆炸威力更大,扔到城頭轟隆一聲巨響,就是煙霧繚繞氣流亂沖,很多守城兵丁從城上被炸了下來,死傷甚眾。
既然不留手,遠程打擊部隊也不會有任何的憐憫,各種武器不要命的往城內砸,砸的城上守軍部隊連頭都抬不起來。
孔拯和孔摠在戰鬥開始之前都下了城樓躲在安全的地方,等攻城開始之後眼見勝捷軍如此兇猛的攻勢,當場就被嚇住了。
真的敢動手啊?
而且還那麼凶?
孔拯嚇得一動不動,孔摠則面色慘白的看着孔拯。
「兄長,這就是你想要的?他們攻城了!真的攻城了!」
孔拯一句話都不說,大概是被嚇得過分了。
劇烈的響動和大量的硝煙讓寧靜的曲阜縣城不再寧靜,居住在這裏的人們久違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和威脅。
他們似乎有那麼幾十年未曾感受到什麼叫強權,什麼叫肆無忌憚了,也是時候應該重新了解到實力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生存準則這個事實。
因為人被殺,就會死,人一死,萬事皆休。
蘇詠霖看着在飛石和霹靂炮的攻擊下搖搖欲墜的曲阜縣城,下令步兵進攻。
完整的步兵軍陣在壕橋、雲梯、望樓車、揚塵車的陪同下開始向城池接近,步兵利用壕橋度過護城河,一邊前進一邊用大盾頂着向城池靠攏,他們隨着雲梯一起前進,準備蟻附登城,攻擊城池。
加固型望樓車上的弩手和揚塵車上的士兵相互配合,一邊用弩箭壓制城上的弓弩手,一邊噴灑各種粉末阻礙守軍視線、干擾守軍的呼吸,讓他們無法順利守城。
城上的守城兵丁被徹底的壓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