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最後還是看了一下被包紮得結結實實的小宦官,確定他還活着,才離開了馬場。
她還不知道,經歷了這麼一番事兒,景和帝已經有了決定,再也不要自己的小心肝來騎馬了。
要是剛才那一腳是踢在長樂公主身上,那該是怎麼恐怖的事情啊?
如若不是長樂公主很喜歡這匹棗紅馬,他都想直接把這匹馬送出宮,交給羽林衛的軍士們使用了。
送長樂公主回了思浩殿,景和帝讓柳銘淇陪他散散步。
散步只是一個藉口,他還是為了跟少年談事情。
不知不覺間,連續的幾次獻策成功之後,柳銘淇已經成了景和帝一個狗頭小軍師。
「銘淇,你們家的便宜米粥和大饅頭,還在繼續賣?」皇帝問道。
「在。」
「什麼時候結束?」
「那要看我們的糧食能支撐多久。」柳銘淇撓撓頭,「之前到的二萬石糧食,應該可以再用十來天吧!」
「苗太升之前跟糧商們談的時候,他們獻出了五萬三千石糧食,還存放在倉庫裏面呢。」景和帝看似不經意的道,「你找人把這些糧食拖走,儘可能的多干一段時間吧!」
少年笑了,「怎麼,苗大人這是要補償我?」
「胡說八道!」景和帝笑罵了起來,「他才沒有這個心思,而且這個糧食是在內務府的,是我的主意。你來賑災和皇上來賑災,不都是代表着皇家嗎?一樣的。」
不得不說,景和帝在干正事兒的時候,心胸還是很寬廣的。
他直接把糧食給了裕王府,相當於也是在給裕王府宣傳好名聲。
要知道,前段時間這位陛下可是發了罪己詔的,他的名聲也需要積極行動來回復。
「好吧!」
柳銘淇也爽快,當即就答應了:「不瞞您說,這段時間妙味樓的人可是辛苦得很,我們府中能用上的老婆子都派過去了。再加上肥皂工坊和花香精油工坊的用人,一下子顯得裕王府的人手嚴重不足,我爹娘都準備再看看怎麼招募人手呢。」
「這挺好的。」景和帝點點頭,「現在雖然蝗災已經過去了,但許多人都失去了一年的生活着落,你們多招募一些人,自然就能幫助許多家庭度過難關。」
大康朝的皇帝從來不怕勛貴宗室們有很多的家丁、幫傭,這些根本就沒有一點武力值,拿來造反的話,無疑是一個笑話。
裕王府本身就是所有親王府之中,傭人家丁最少的一個,才三百多人。
即便是他們增加到一千多人,也不算最多的,甚至好幾個做生意做得大的郡王和公爺,府中的人數也超過了兩千人呢。
柳銘淇對於景和帝的想法表示了贊同。
從現代經濟學來說,從一個家庭僱傭一個勞動力,那麼就能保證一個家庭的溫飽,帶動他們的消費能力,從而增加市場的經濟活力。
雖然一個這樣的個體太微小,但如果是十萬個商人都多僱傭一個人,那經濟活力的增加是非常可觀的。
甚至在這個古代,一千人的僱傭,能撬動起來的經濟活力,也是不可小視的。
可惜君權至上的國度,法律並不能完善,法家的終極夢想限制君權還沒有實現,所以現代的許多經濟活動,都沒有辦法在這裏實現。
說完了糧食的事情,景和帝又想起了另一個事兒:「你們兌換蝗蟲的舉措,也同樣在實施?」
「當然。」
柳銘淇有點得意的道:「現在許多民眾在買了米粥和大饅頭之後,都會主動的多要一袋炸蝗蟲回家。說是家裏的小孩很喜歡這樣的零嘴,吃起來挺開心的。」
景和帝聽着也樂了,「要是我們有足夠的人力,全部把蝗蟲抓下來,然後送給小孩子們吃,倒是一件功德呀!」
頓了頓,他忽然又板起了臉:「銘淇,你小子可千萬不許拿來給念妤吃,不然我饒不了你!」
「咳咳,我是那種人嗎?」少年大喊冤枉,「公主也是我的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我也擔心她吃了會肚子不舒服啊。」
好嘛。
敢情柳銘淇不拿炸蝗蟲來,是因為擔心小公主吃了肚子疼,倒不是沒這個想法。
景和帝也難得說他,走着走着,忍不住嘆氣道:「你說這個世界為什麼會忽然出現蝗蟲成災的事情?而且還如此的難以抗拒?難道真的是老天在譴責我失德?」
「肯定不是。」
柳銘淇斬釘切鐵的道。
他心說,也就是陛下您不懂科學,不然我這個物理學和化學博士就可以給你解釋一下,為什麼蝗蟲會泛濫成災的問題。
用專業化的說法來講,化合物4-乙烯基苯甲醚(4-vinylanisole,4va)對群居型和散居型飛蝗的不同發育階段和性別都有很強的吸引力,並定位蝗蟲錐形感器中的嗅覺受體o是4va的特異性受體。
不過這種理論算是提出來了,但徹底解決方法卻還沒有出來,不然也不會有非洲幾百億的蝗蟲泛濫成災了。
但無論怎麼說,這和皇帝失德、老天懲罰一點關係都沒有。
見到柳銘淇回答得如此斬釘切鐵,景和帝欣慰不已。
這小子平日裏憊賴不說,還非常的毒舌,但心底卻還是很好的。
「但是話說回來,我這個皇帝還是挺失敗的。」景和帝道,「繼位三十年以來,看起來是國泰民安,但無論是全國各地的糧倉,還是戶部裏面的銀兩,都從來沒有充足過。
想到以前聖人在世的時候,糧食多得都放得生霉了,銅錢存得繩索都放得爛掉了,那麼的盛世繁華,我怎麼就看不到呢?」
柳銘淇倒是了解景和帝的心情。
只不過景和帝沒有說得更加詳細。
他父皇只是繼位短短几年時間,便因病去世了,而他祖父因為窮奢極欲和到處征戰打仗留下來的大坑,就結結實實的壓在了景和帝的身上。
多虧景和一年到二十年之間,大致上還算風調雨順,朝廷中能臣干將又不少,多方努力之下,總算是把有點破碎的山河給重新彌補了起來。
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結果最近的十來年,到處都是災害頻發,雖然不是那麼的致命,可也造成了皇帝說的那種情況沒有餘糧余錢。
因為每存了一點,就馬上會有災難到來,把存貨用得差不多。
如此循環之下,大康朝表面上看起來還不錯,實際底子卻有點虛。
就拿最近七年來說吧,西北遭遇大乾旱、廣東遭遇水災、福建遭遇颱風、雲夢澤遭遇決口、山東到兩湖區域又是嚴重蝗災……稍微命不硬的王朝,說不定就跟我大明一樣,走向了不歸路。
幸好這些年西北邊疆、西南邊疆和東北邊疆都沒有打什麼大戰,總體來說還算平和,不然朝廷的財政絕對堪憂。
用現代的話來形容,大康朝像是一個快樂的單身漢,吃喝不愁,可是要遇到結婚買房買車,那就完全傻眼了。
「災難總是會有,不過只要能戰勝它們,就是一個好事。」柳銘淇字斟句酌的道:「在我看來,熬過這些苦日子,美好的日子就要來臨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紅薯。
有了紅薯就能解決吃的問題。
古代人只要有吃的了,那一切都穩當,一切苦都不是苦了。
可景和帝不知道,他還以為少年在安慰他,不覺搖頭一笑。
這些日子雖然很艱苦,但卻和銘淇說的那樣,除了去戰勝它,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可是肩負着一萬萬多民眾的希望啊!
柳銘淇見狀就道:「其實陛下您也別心急,這鹽商們向來豪奢揮霍,與其讓他們糟蹋錢,不如經常割點他們的肉,朝廷自然便能寬裕許多。」
景和帝啞然失笑道:「話是這麼說,可每次都割他們的肉,豈不是沒有規矩了?難道臨時鹽引還能一發再發啊?」
他對於鹽商的豪富也是知道的,不過對於一再破壞規矩的事情,皇帝還是不願意做。
「臨時鹽引只是一個方法而已,這一次也是他們聰明,不然我還有辦法等着他們。」柳銘淇笑了笑,「不過說出來就有點嚇人了,我怕您不敢做。」
「說!」
景和帝揮了揮手道。
「取消鹽引制,改為票鹽制。」柳銘淇道,「不再把天下分為十二個綱,所有鹽商只要你有辦法,哪兒都能賣,增加他們的競爭,迫使鹽價下跌。
甚至於還可以打破窩本制度,讓任何商人只要有錢,就能買鹽票去各地販賣,不論資本多寡,皆可量力而行,來去自便。」
景和帝聽得目瞪口呆。
仔細一想,不覺手心都冒出了汗珠。
「銘淇,這話你給我不許再說給第二個人聽!」景和帝當即就命令道:「你這麼做,天下會出大亂子的!」
柳銘淇聳聳肩,也沒有再挑釁皇帝,說「你果然不敢做」。
畢竟少年也明白,這樣的事情不是每個皇帝都敢做的。
當年如果不是陶子霖公提着腦袋,毅然決然的推動此事,再加上當時中華風雲變幻、處於五千年難有之大變革,恐怕這個票鹽制也是實行不了的。
想要打破這固有幾千年的傳統
想要觸動那麼多人的利益
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