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瑜華聽着這兩個年輕人的交流,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一個是敢想。
另一個也是敢去迎合。
他們知不知道,這個計劃一旦實施起來,會有成百上千的水手死在剿匪的戰爭中?
別以為那些漕卒殺倭寇厲害,就什麼都厲害。
海上的戰爭和陸地上的完全不同。
那些海盜們有着非常狡猾和靈敏的招數,連大康水師、東瀛水師那麼強悍的存在,都沒辦法去剿滅他們,你們一群新人就這麼的盲目自信?
但與此同時,陳瑜華也是感受到了柳銘淇的堅決和果斷狠辣。
隨隨便便兩三千人就推了出來,讓他們在實戰之中磨礪,活下來的才對他有用。
真是梟雄之資!
恰巧的。
陳小薇也是這麼想的。
她現在總算明白了,面前這個看起來很溫和,說話也很客氣,是一個真正善心人的親王世子,為什麼會那麼乾淨利落的用火油毒殺了五六萬東瀛人。
還有為什麼會發明木柄手雷那麼恐怖的武器,殺了那麼多的室韋人。
當然了,裕王世子殿下不僅僅是對敵人狠。
他對自己也狠。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倘若不是金吾衛大將軍方開岳神兵天降,穿越十萬大山出現在錦州城外,恐怕這位親王世子早已經和錦州城一起毀滅了。
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一個錦衣玉食的親王,能做到這一步,真的是很可怕。
所以你再看現在,他對於這些漕卒、少年們的使用,就沒有什麼膽戰心驚的了。
為了勝利,這位殿下也是不擇手段的。
只不過陳小薇有些好奇,如此的抓緊時間,不惜耗費這麼多財力物力人力,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
柳銘淇可沒有他們兩父女想得那麼多。
他問陳瑜華道:「老先生,如果是你招募熟練的船工和水手,是不是全部挖那些熟手?」
陳瑜華一時間搞不清楚柳銘淇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道:「初步考慮是這樣的!不過因為殿下您派來的人不少,可能我們會更傾向於招募那些技術工匠和操作熟手們。」
柳銘淇微微頜首,「僅有我給的三千人是不夠的,那些漕卒甭管死傷多少,遲早有一天要還給苗炎。你如果要招募船員水手的話,就去義烏招募,條件給夠,給我挑出最好的來。」
「義烏?」陳瑜華略微驚訝。
「對,就是這個窮地方。」柳銘淇道,「只要是素質好的年輕人,有多少你給我招募多少。哪怕是現在用不了,以後我肯定能用。」
「這個……」
陳瑜華忽然有點扭捏。
陳小薇擔心柳銘淇生氣,便道:「殿下,您不知道,苗炎苗大人九月的時候,就已經在義烏招募過一批漕卒了,足足有五萬人呢!我爹是擔心沒有什麼好的兵源剩下了。」
「草!」
柳銘淇一拍腦袋,順便問候了一下老苗。
我怎麼忘記了,我之前給他推薦過義務的戚家軍啊!
戚爺爺不但治兵厲害,選兵更是一絕。
他在江南走了好多地方尋找好的兵源來練兵都不滿意,結果走到義烏的時候,發現這邊因為山地多、田地少,所以基本上都是以挖礦為生。
凡是挖礦的人,都是一個村的兄弟叔伯們一起上陣,然後為了爭奪礦產,附近的村子打起來那叫一個心狠手辣,完全是不要命的那一種。
於是戚爺爺立刻就下了決定要義烏兵,然後一邊用嚴厲殘酷的兵法訓練他們,一邊用最豐厚的金錢和官位來賞賜他們。
旁人都說戚爺爺殺自己的兵最心狠,但很多人不知道他手下的兵,每一次戰功都是由他親自向朝廷稟報,索要賞賜錢糧。
並且從義烏出來的兵士,升任千總、守備、參將、總兵……等等的,不下兩百多人!
這個比例在全大明是獨一份兒,再也沒有第二個這麼大規模的集體升遷。
正是因為這樣賞罰分明,戚家軍所向無敵。
哪怕是他侄兒依照他的方法,勉強訓練出來的戰鬥力不足正版三分之一的第二代戚家軍,也險些在大凌河將野豬皮殺得崩潰。
所以柳銘淇要選擇水手兵的話,一定會選擇義烏兵。
結果他萬萬沒想到,苗炎居然動作這麼快速,而且這麼的兇猛,一口氣撈了五萬人走!
義烏才多大一個地方?
現在被他這麼篩子一樣的挑過一遍之後,還能剩下多少好苗子?
懊惱萬分的少年,只能嘆了一口氣:「不管那麼多,你們還是去選吧!年齡可以放寬到十六歲到四十歲,只要是身體良好,有鬥志就行……嗯,算了,你們不要自己選了!我讓人去專門挑選一下!」
陳瑜華問道:「您和苗大人的關係這麼好,找他給我們兩三千人,難道不行嗎?」
「你是不知道苗炎這個人啊。」柳銘淇搖頭,「到了他手裏的東西,你想要要出來,簡直是天難地難!他的人你們就別想了,你們回去的時候,我讓府里的衛士去一趟,選點好苗子,順便一起訓練吧!」
「好!」
陳小薇露出了笑容,「殿下,既然我們的合作已經差不多達成了,那麼之前我提過的,我們兩個的婚事你怎麼看?」
見到她微笑,柳銘淇卻是明白,這個姑娘心中並沒有這麼的坦然和無所謂。
雖然當年她未婚夫被海盜殺死的時候,她才十七歲,但在古代的十七歲姑娘,早就已經懂事了。
柳銘淇可沒有那麼鋼鐵直男,去問「難道你對你未婚夫沒有感情嗎」這樣的話。
他知道,在一個女人來說,有很多事情,都比這個更加重要。
在沒有了解陳小薇之前,柳銘淇沒有資格對她有什麼評論。
嘆了一口氣,少年從旁邊拿過來一份黃綢做成的文卷。
看着上面繡着的五爪金龍,陳瑜華和陳小薇嚇了一跳。
「打開它!」
柳銘淇遞了過去。
陳小薇沒有接,看着柳銘淇道:「我不用更正式的接聖旨嗎?」
柳銘淇笑了,「這是中旨,沒有經過內閣丞相們的同意,沒有翰林院抄錄,就不算是聖旨……你當作是皇帝給的一份家書吧!」
「這樣啊!」
陳小薇這才接過了中旨,打開看了起來。
中旨上面只寫了短短几句話。
「江南浙江台州府陳家有女名小薇,現嫁與皇室裕王世子銘淇為妾,朕願兩人長長久久,相濡以沫!大康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皇帝親書。」
上面沒有蓋「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皇帝大印,不過蓋上了景和帝自己的「景和」二字印章。
其實有沒有印章都一樣。
沒有誰敢冒皇帝的旨意,去招搖撞騙的。
上次柳銘淇以親王之尊,拼死抗擊入侵的室韋,保住了大部分的遼西走廊,並且襲殺室韋聯軍超過二十萬人!
如此大的功績,直接一門封兩三個親王都綽綽有餘了。
但就是因為柳銘淇冒用了皇帝名義,假裝成了太子,最後不但沒有任何功勞,反倒是差點被砍頭。
連柳銘淇都如此,你更別說其他人了。
抓到就是砍頭,沒有半點的商量。
陳瑜華和陳小薇立刻就一陣激動。
本來他們只想着是柳銘淇承認,然後他們就能光明正大的藉助柳銘淇的錢財、人脈來招募人員、購買船隻,最後出海做生意報仇了柳銘淇在江南的人脈非常厚實,江南總督劉仁懷、浙江巡撫蘇鳳等等高官,都得承他大人情。
結果沒想到這事兒柳銘淇報給了皇帝知道,然後皇帝親自手書中旨來祝福。
這份中旨拿回了台州去,哪個敢說半句話?
這比裕王府的承認更加有價值和威懾力。
那些同行的海商誰還敢來搗亂,誰還敢在中間使絆子?
至於說到了海上,他們再做什么小動作,那又是另外的事兒了。
反正有了這份中旨,陳家在大康境內的壁障,已經被消除得乾乾淨淨。
傳說當今皇帝最喜歡的便是柳銘淇,如今看來的確如此啊。
那麼……
第二個傳說,傳說柳銘淇的德王王爵,要不了多久就要藉機恢復,應該也是真的吧!
如果是柳銘淇重新成為了親王,那陳家的生意就會更加的紅火!
此時,柳銘淇又說道:「陳姑娘不要多心了,這是你想要的保障,但我不會因為這個就強迫你做什麼的。你回到江南後,該做的事情做,該生活就生活……等到你有合適的人選,我到時候再給你寫一封休書便可以還你自由。」
陳小薇一陣納悶。
然後才問道:「殿下不喜歡我?」
柳銘淇道:「我們才見幾次面而已,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更期待的是我們更好的合作,如果因為感情因素而導致合作不好,那可是最大的罪過。」
陳瑜華和陳小薇啞口無言。
當然他們也不會覺得柳銘淇貪圖陳家的家產。
但如今你擺明了只是作為一個交易,大家沒有什麼私人感情在,連大美女都不動心,這就顯得很另類了。
尤其是陳小薇。
她本來波動不驚的心中,第一次對柳銘淇產生了好奇之心。
他……
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