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三月份以來,京城裏便籠罩着凝重的氣氛。
而且是越來越濃厚,連普通老百姓們都感受到了。
那些民間閣老們談論起了邊疆的各種變化大戰,都有些憂心忡忡。
在他們絕大部分民眾看來,京城肯定是穩當的,但大康的許多地方都已經變得不安全了。
身為天之驕子,京城裏的老百姓,是操着關懷全天下的心的。
如果周圍邊疆都不安寧了,整個大康豈不是變得支離破碎?
那怎麼還能算得上天下第一的中原帝國?
連老百姓們都慌了,更別說朝中的官員們。
最近六部、京里各大衙門等等,甚至是禁軍將士們,都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中。
他們從各個方面的情報和數據匯總,都能清楚的了解到情況有多惡劣,以及之後的情況會多麼嚴峻。
文淵閣的四位正副丞相,還包括了現在戴罪立功的前副相南宮忌,已經連續在宮裏辛苦辦公了好多天,連睡覺都是在宮裏,為的就是解決眼下的各種困難。
本來已經有兩位嬪妃懷了龍種、心下歡喜的景和帝,這段時間也沒有了繼續播種的興趣,天天不是看各種文書報告,就是和丞相們、禁軍將軍們、六部尚書們討論事宜。
今天的御書房,同樣是氣氛凝重。
繡衣衛大將軍高敬站在一幅掛起來的巨大地圖前,拿着一根小竹編,正在給大家講解最新的情況。
「北方防線這邊,截至目前為止,乞顏累計在大同防線騷擾三次、張家口防線騷擾兩次、朔州防線騷擾兩次、榆林防線騷擾一次。
除了第一次之外,每一次的規模都不大,約莫就是三千到五千人,打得也不堅決,我們雙方的死傷都不大,後面總計七次總計我方損失不超過三千人。
東北防線就麻煩很多了,截止目前為止,室韋已經對我們的遼西走廊發動了多次進攻,一共有四十五座堡壘被攻佔,死傷邊軍超過五萬人。
目前僅剩下錦州城、錦州左衛城的六萬人、寧遠城和周圍衛城的五萬人、還有山海關的五萬人。
乍一看這些人超過了十六萬,但實際上卻根本沒辦法和室韋的二十萬相提並論,因為如果我們放棄堅守,和他們對攻的話,恐怕只能和他們打一個損失慘重的戰爭,最後全軍覆沒後,人家還能再剩下十二三萬人。
況且根據我們的情報,室韋雖然損失了超過六萬人,但他們已經從附屬的部落又召集了新的人手,恐怕會達到三十萬的規模!
如果我們不做出改變的話,恐怕除了山海關之外,其餘的山海關以東的領土,將全部落入室韋的手中!」
說到這兒,高敬停了下來。
他留下時間讓皇帝和閣老、大臣們談論。
果然,景和帝皺了皺眉頭道:「曹相,你們到底有了什麼對策沒有?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曹儀點點頭,「這樣是不行,我們在遼西走廊還有超過一百萬人口呢!如果讓室韋得到了這些人,加上了肥沃的土地,恐怕要不了二三十年,我們就要增加上百萬的敵人的壓力!」
「他們沒有像是以前那樣,殺戮我們的民眾嗎?」翰林院掌院學士馮玉強道:「現在他們已經越過了錦州城,殺到了寧遠城腹地,甚至是到了山海關下面,應該不少的村莊鄉鎮的民眾沒及時躲閃吧?」
高進道,「說起來也是奇怪,無論是寧遠城還是錦州城,都沒有發來這樣的報告,他們說這些室韋人和附庸族群,都沒有大肆殺戮,甚至是大規模的搶奪物資都沒有。」
皇帝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啊!」
「不好!」
老謀深算的南宮忌搖頭:「陛下,他們要是打打殺殺,那就還是野蠻人,對我們的威脅不大!可他們現在不殺不搶,這難道不是想要長期統治這片土地的打算嗎?」
幾個人齊齊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的確!
如同南宮忌所想,室韋人這樣做,那就是在收買人心。
對於老百姓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
如果室韋佔領了遼西走廊,而且是不分歧視的做法,一代兩代人或許不適應,但是接下來出生的年輕人們就會認同室韋,成為室韋的一部分力量。
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一旁的葛松道淡淡的道:「如果我們可以將室韋人趕出去,那麼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怎麼趕他們出去?」鍾昶問道,「葛相,周尚書,你們怎麼看?」
這裏面只有葛松道和兵部尚書周之孝兩人,才是最懂軍事的。
其餘的禁軍將軍們,不是前去帝國邊疆坐鎮,便是在積極的備戰,沒有出現在御書房。
周之孝先說道:「現在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軍隊被大量牽制着。不然哪怕有兩支禁衛軍的五萬人在山海關,我都敢和他們打一打。」
聽到了周之孝的話語,皇帝等人不覺一陣失望。
周之孝說的是實際問題。
大康的軍隊超過百萬,加上了內地的駐軍,很快時間能湊出總數兩百萬來。
但是最精銳的首推十五萬的禁軍六衛,然後是東北、北方、西北、西部的五十萬邊軍。
另外禁軍六衛還有六萬的預備役,這部分力量也堪稱精銳。
接下來是東部、東南和西南的三十萬邊軍,他們要對付的敵人力量比起北方來小得多,所以精銳程度比不上。
倘若只是室韋一個敵人,那麼大康完全可以調集兩支禁軍部隊過去,直接在遼西走廊和室韋大戰有着山海關、錦州城和寧遠城作為依託,室韋騎兵再厲害,也奈何不了大康禁軍。
即便是以一命抵一命,大康都划得來。
可問題在於現在大康四面受敵,能由熊渠衛大將軍李南淵率領五萬人在山海關駐守,已經是極限了。
剩下的虎賁衛大將軍完顏翼率軍在江南、龍騰衛大將軍唐暉率軍在西北、驍騎衛大將軍祝星駿在北部防線、金吾衛大將軍方開岳駐守防禦京畿地區。
最後只有一個豹騎衛。
可豹騎衛前段時間才被清洗了,現在戰鬥力只剩下一半,根本不適宜出擊。
危急的時候,只能讓方開岳去救援四方,豹騎衛承擔防守京畿地區的任務。
六大野戰軍之外,羽林衛倒是躍躍欲試想要出去,可他們是現在唯一的機動力量,如果他們走了,萬一京城有個什麼樣子的閃失,皇帝和宗室們怎麼辦?
沒有羽林衛殺開一條血路,難道大康皇室就被一鍋端了?
萬萬不能!
所以羽林衛只能被壓在京城。
至於邊軍那就更不用說了。
哪個都動不得。
因此其實最適合大康的策略,就是嚴防死守。
道理大家都懂,可聽起來就很憋屈。
葛松道此時輕咳了一聲,接着說道:「雖然我們現在到處都有隱患,可事情也沒有到這種程度。在微臣看來,實際上我們有很大的希望。」
「哦?」
景和帝來了精神,「鴻廉,你快說!」
葛松道頜首道:「北方的邊軍和禁衛軍都動彈不得,這是一定的,我們不能對北方群狼掉以輕心。而且要加倍小心才對,根據我的預測,倘若是要增兵,一定也只會出現在這些區域。」
「西南呢?」曹儀問道,「南詔可也是那六方勢力之一啊!」
問西南,問葛松道,那就是問對人了。
他在西南殺出來的「葛殺神」、「葛魔頭」的稱號,是用幾十萬條人命堆出來的,沒有半點虛假。
倘若是他還在西南,給南詔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發動攻擊。
聞言之下,葛松道揮了揮手:「有張中平在,肯定沒有問題,我替他擔保。」
現任的西南總督是潘弘茂,但葛松道說的卻是四川巡撫張子哲。
之前張子哲便是一直跟隨葛松道的,為人穩重又能殺伐果斷,實際上是最好的西南總督的人選。
只不過先前葛松道升任中樞,西南又比較安寧,所以才弄了一個排資論輩,讓當時的四川巡撫潘弘茂頂上,張子哲只能暫時屈居其下。
現在西南可能有變,葛松道在室韋開始發起對錦州前衛城的攻擊的第一時間,便建議讓張子哲接手西南三省的防務。
皇帝和其餘的丞相們同意了。
因此在此時,張子哲早已經抵達了和南詔相鄰的前線,積極的在備戰了。
大家都曉得,葛松道從來不打狂言,他既然敢這麼擔保,景和帝和曹儀等人也放下了心。
然後葛松道繼續說道:「我讓潘才茂盯緊和陝西的劍門關要道,我又讓莊海鵬去了西康要塞第一線,告訴他如果西康防線被吐蕃突破了,他也不用回來了……莊海鵬膽子不大,但為人非常謹慎小心,只要他拼命死守,以這兩年西康聚集起來的氣勢,以及越來越好的條件,當不會有事。」
西南總督潘弘茂只盯着劍門關區域,防止西羌或者回鶻順着陝西這邊殺到四川來。
如果他這個都做不到,那只能說是白痴蠢貨了。
潘弘茂雖然不算一等一的幹將,但是能成為三省總督,愚笨這種事情和他無關。
莊海鵬便是前成都府知府莊浩達,在張子哲升任四川巡撫之後,他也順勢去接替年老多病的西康巡撫,成為了新的一位邊疆大吏。
別的人說話可能莊浩達不會多麼怕,但是葛松道這麼威脅他,莊浩達一定怕。
因為他可是看着葛殺神這麼一路殺過來的人,對葛松道只有敬畏和服從,不敢有半點心思。
至於說西康的條件,這也多虧了柳銘淇和葛松道。
西康的地勢相對比較高,氣候比較冷,最西邊兒的一座座要塞,一年至少有半年都是大雪滿地,即便是靠向四川的這一半,天氣溫度也比四川冷了十度以上。
在這種氣候條件下,取暖便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恰好柳銘淇兩年之前發明了蜂窩煤,然後葛松道還讓四川成立了蜂窩煤工坊,從此大量的蜂窩煤可以源源不斷的送往西康。
給西康要塞的軍士們用。
給西康要塞的軍士們的家屬用。
讓他們都能安然渡過無比寒冷的冬天。
這樣一來,士氣自然而然就高漲了起來。
哪怕現在是四月份了,天氣已經逐漸熱起來,西康要塞的士氣都還是高昂得很。
面對近二三十年從來沒有打破過西康要塞的吐蕃,他們的心氣兒也特別高。
這也是為什麼葛松道要讓莊浩達過去的原因之一。
畢竟如果太過高傲了,反而會吃虧。
只有戰戰兢兢的莊浩達不停的督促他們,鞭策他們,他們才不會犯輕敵的大錯。
聽到這裏,景和帝臉上都擠出了笑容:「倘若西南能安穩,我們好歹也是能安心一點了。」
「對!」
葛松道正色的道:「微臣考慮的正是如此。西南解決掉南詔和吐蕃的隱患,那麼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做一些別的規劃了。」
「哦?」馮玉強很感興趣的道:「願聞其詳!」
「東南總督賈孝德手裏有二十萬的軍隊,分散在三個省份。其中廣西是六萬、廣東八萬、福建六萬。」葛松道道,「我們現在能力保西南不失,那麼廣西的六萬人完全可以調出來,直接調到福建去,暫時幫着福建防守。而福建本身的六萬人,又可以北上到浙江,幫着浙江防守。
倭人來訪,以他們的國力已經運輸水準來說,頂多有二十萬左右。只要我們的軍隊人夠多,能抵擋住他們的第一波攻擊,那麼最多只要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把完顏翼的虎賁軍調到山海關,和李南淵一起,進攻室韋軍。
室韋軍再怎麼的強大,也不可能在兩個月時間內把錦州和寧遠全部給攻下吧?兩座城鎮都有精銳的七千到一萬禁軍,還有三四萬邊軍、以及可以用得上的邊軍家屬壯丁兩三萬!而且我們的各種糧食和軍械物資齊備,防守三個月應該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