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
曹家的消息網是非常厲害的。
只是第二天中午,劉仁懷便收到了一系列的報告。
內容都是關於他「東瀛購糧作假」的事情,而且說得有模有樣,把整個兒流程,還有路線圖都給列了出來。
不是花了大力氣去偵查去收買,根本不可能得到這麼準確的情報。
人們也都在談論他在此次「東瀛購糧」之中的醜陋嘴臉。
「是真的嗎?真不可思議呀!」
「誰說不是呢?我還真以為劉總督從東瀛買來很多糧食,可以供給全國的糧倉呢!」
「我以前就覺得不大現實,東瀛才多大一點?他們那裏怎麼可能賣出一千萬石糧食?價格還那麼便宜?」
「堂堂一個江南總督,居然用這種辦法來騙人,真是可笑!」
「唉,你們別說劉總督了,他還不是為了民眾們着想,想要收購更多的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可再怎麼也不能撒這種彌天大謊呀!你看搞得多像模像樣的?還有東瀛人在那邊說話,還有米袋子破開……現在想起來,全部都好諷刺呀!」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劉總督太能作戲了,這下子被拆穿了,真是可笑又可悲!」
「……」
劉仁懷聽了之後只是笑笑,便去繼續處理自己的公務了。
平日裏最是暴躁的鞏才博,這一次也笑得很開心:「鬧吧!鬧吧!鬧得越厲害,我看你怎麼收場!哈哈哈!」
這些謠言和討論的源頭,有一半都是指向了湖州地區。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曹家放出來的消息。
這又進一步證實了曹家根本沒有收到曹儀消息的事實。
否則曹素評是瘋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渾然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也不知道曹相的信鴿是不是中途被天敵給吃掉了,或者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鞏才博是真的期待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曹素評到底是怎麼一副嘴臉。
一定有趣極了。
他來不及多想,這邊劉仁懷便在問話,「東嶽,巢湖那邊的糧食入庫了嗎?」
坐在劉仁懷下首忙碌的一個中年人答道:「五個時辰之前就已經入庫了,陸家依照約定買了三百萬石大米,而巢湖附近的大地主們,本來答應的總共可以有兩百萬石糧食,但現在為止只有七十萬石在路上。」
「嗯,他們這是收到了消息,要觀望呀。」劉仁懷笑了笑,「把名單全部給記上,那些積極響應的地主和糧食商人,值得我們認真對待。」
「是!」
中年幕僚戴偉華繼續道:「齡公,無錫和嘉興兩邊,除了張家和馬家的三百萬石外,另外承諾的兩百萬石也都收入倉庫。這些糧食是堆放在哪裏為好?」
「就在原處吧。」劉仁懷道,「明年漕運重新開始之後,第一時間給考縣和丘縣倉庫運去……免得他們等急了。」
「呵呵,明年的時候,應該是太升公在處理了吧?」鞏才博想起了的道,「有他在,漕運那群油子可就慘了。」
「他們也該被教訓整頓一下了。」劉仁懷嘴巴動了動,倒是沒有多說。
他雖然是江南總督,是潛邸之臣,但之前的漕運總督林鎮遠,官位和他平階不說,同樣也是潛邸之臣。
許多事情劉仁懷都不能直接對漕運下令,而林鎮遠也不怎麼聽劉仁懷的。
為了漕運大局,劉仁懷只能忍。
他退讓了,本身漕運主體就是在江南的漕運衙門,自然也會給他幾分面子,雙方算是表面兄弟。
但現在林鎮遠已經被關在了京城,不可能再出來了。
一群漕運大大小小官員,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基本上都陷入了癱瘓和恐慌之中。
劉仁懷本來還在發愁,想要問問看到底是誰來接掌漕運總督,沒想到朝廷的文書就下來了。
前帝京府府尹苗炎,升任從二品漕運總督。
這個消息不但是劉仁懷喜出望外,江南三省的巡撫、布政使等人,也全都高興得很。
有苗炎這樣的殺伐果斷之人來掌管漕運,最少最少能比之前好上一半,甚至是更多。
一旦漕運的麻煩解決了,江南的商貿必然會更上一個台階,更能擁有美好的未來。
恐怕苗炎過來,唯一不高興的,也就是漕運的油子們了吧!
……
曹素評早上酒醒了之後,實際上是有點後悔的。
他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劉仁懷鬧得那麼僵。
畢竟曹儀早就說了,劉仁懷以後一定能當丞相,而且是正的。
和這樣一個人作對,雖然曹家肯定不怕他,皇上也不會允許他亂來,但到底還是有些不好。
可這話昨晚就已經發出去了,鄧東魁回報說,傳播得也差不多了。
既然已經成了既成事實,那麼曹素評也就不再多想。
鬧翻了就鬧翻吧!
不然以後每一次遇到災難,我曹家都得要割肉,都得做出犧牲,那多不爽?
像是去年那樣,老爹來信要求自己支持朝廷,賣出大量便宜糧食和麩糠的事情,是再也不要發生的好。
想到這裏,曹素評又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到時候就這樣回復爹吧。
於是他下午就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臨近到了秋天,家裏田地的堆肥就要開始忙碌的進行。
哪怕是上好的田地,每年入冬之前都必須要堆積肥料,讓土地吸收足夠的養分。
不然什麼上田都用不了多久,一二十年就貧瘠了。
曹家對此很有一套系統性的辦法。
他們每年從秋天就要開始堆肥,然後還不是一次。
經常有些田地,耕種三年還得歇息一年。
這樣輪換着做下來,曹家才能保證那麼高的糧食產量和收入。
所以關於堆肥事情,曹家一向非常的重視,只要曹素評在家裏,都一定會出席。
有時候曹二公子回老家了,那每一次也必然會參加的。
嗯,曹家二公子曹素盛,跟着曹儀一直在京城,處理一些曹儀不方便處理的事情。
不過曹素評肯定不會學皇帝一樣,親自下田去合作。
他只是帶着一群手下們,去督促那些家裏的幫傭們幹活兒。
正在這兒瞌睡的時候,忽然間曹素評聽到了大吼大叫的聲音。
喊的好像是他的名字。
旁邊也有人在輕輕的推他,「大少爺,大少爺!五管家來了,好像有事兒!」
曹素評一下就清醒了。
他驀的抬頭起來,便看到鄧東魁飛一樣的奔了過來,邊跑邊喊,身上還滿是泥土,看那樣子是極其狼狽。
「大少爺,完了,完了,完了!!」
鄧東魁一見面就來了個「完了」三連,再加上他一副死了老娘的表情,更是讓曹素評煩躁。
「完什麼完?說清楚!」曹素評喝道:「天塌不下來,說吧!」
不得不說,當了幾十年朝廷重臣的兒子,曹素評這點涵養功夫還是有的。
鄧東魁本來又急又慌說不出話來,被他這麼一吼,反倒是能說出話了:「老爺來信了,上面寫着『速將三百萬石糧食賣給江南總督府。』」
曹素評倏的站起來:「!?」
他眼睛都瞪大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鄧東魁當然不傻,他連忙補充道,「一共到了四隻信鴿,上面都是一樣的內容,而且都有府中的秘密畫押,錯不了!老爺就是讓我們賣三百萬石糧食給江南總督府!」
「草!」
曹素評只能冒出這麼一句粗話。
他渾身都有些發抖,雙腿還有些發軟,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但一個沒有坐穩,椅子直接翻了過去。
「啊……」
曹素評也倒翻了個頭,痛得他叫了一聲。
眾人趕緊七手八腳的把他給扶起來,但曹素評卻張牙舞爪的推開了他們,他只是抓住了鄧東魁的衣襟,「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到?啊?為什麼!?」
曹素評的眼睛都已經充血了。
他氣得差點把自己暴打一頓。
這踏馬的不是開玩笑嗎?
我剛剛才正面剛了劉仁懷,老爹你就來信要我服軟?
一口氣就賣出三百萬石糧食給劉仁懷,瘋了嗎?
不不不不……
曹素評終究是沒有喪失理智,他放開了嘴裏不知道在說着什麼的鄧東魁,用力的捶了自己腦袋幾下,深深的呼吸了起來。
「老鄧!」曹素評這才沉聲問道:「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鄧東魁臉色比他還難看。
這一次曹素評徹底搞砸了,難堪的是曹素評,但倒霉的絕對是他們幾個管家。
丞相不可能把兒子給打殘廢了,但幾個管家卻可以打斷了腿貶到偏遠的店鋪和農村去。
一想着自己可能的下場,鄧東魁能好受嗎?
可聽到了大少爺的話,他還是只能認真的猜測回答:「我覺得可能是老爺那邊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困難,所以他才給我們發這道命令。」
是的。
這是命令。
曹大公子根本不可能抗拒父親的命令,因為曹府的老大從來都不是他,而是那位當朝丞相,政壇的不倒翁。
曹素評沒有說要抗拒。
他只是想不通,為什麼父親會這麼堅決的發出這道指令,而且是在現在。
曹素評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你說……張家、馬家、陸家,是不是比我們還早的收到了京里的傳信?」
這次換成了鄧東魁瞪大了眼睛。
他腦子裏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遭,可是曹素評一提起,他立刻回想起了三家那不同尋常的「白痴」舉動。
明明口口聲聲說一定和曹家共進退,結果卻忽然背叛了承諾。
這怎麼看都是不合理的!
畢竟曹家是帶頭的,要倒霉也該是曹家先倒霉,然後他們立刻調轉旗幟去舔劉仁懷。
除非,除非他們是有了確切的消息,他們朝里的靠山給了他們指示。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一切的「白痴」舉動都能解釋清楚了。
人家根本不是白痴,而是像自己曹家一樣,得到了最新的指示!
否則也不能解釋他們為什麼三家加起來賣了足足五百萬石糧食給江南總督府!
有這麼的心懷天下和苦難老百姓嗎?
扯淡!!
思量過去,鄧東魁下意識的點點頭:「大少爺,除了這個可能,我找不到其它合適的解釋!」
「但是為什麼他們會比爹的速度還要快?這可是兩三天的時間啊!!」曹素評恍然大悟之中,又有無比的困惑。
在京里的大臣們肯定都是一起得到消息的。
哪怕是誰的動作快一點,也不至於領先那麼多吧?
最多自己就是比張家和馬家晚一天得到消息,那也不妨礙什麼呀!
關鍵在於自己比陸家還要晚,那種被背叛的憤怒,再加上被劉仁懷給大罵了一頓,直接讓自己沖昏了頭腦,從而犯下了大錯。
鄧東魁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大少爺,先別管那些了,趕緊想想怎麼把糧食賣給劉總督,順便該怎麼跟他道歉吧!」
「對!對對!!」
曹素評又是一拍自己的腦袋,轉身就往路邊停着的馬車跑去,「快,回家再說!!」
他的心裏實際上慌得很。
這一次可是把劉仁懷給得罪慘了!
該怎麼辦呀,爹,有你在身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