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雩的這幾句話急轉直下,四位神仙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你到底給不給水?」青山村的災情最重,伍絹這些日子急得都快瘋了,心心念念就是這一句,「只要你幫了我們這個忙,以後我們把你當城隍供着。」
「給,當然給!」這些神雖說有些怪脾氣,卻一個個愛民如子,李雩心裏暖暖的,臉上也樂開了花,「但是我得要請你們幫點忙。」
「可是劉家村總共才那麼一點水,能用得了幾天?」陳杰是曾經的土財主,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剛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又犯起了愁。
「嘿嘿,我們劉家村的水多着呢,只是你們看不見罷了!」
李雩居然還笑得出來,更是讓大家摸不着頭腦了。
李雩擦了一下鼻子,就像才吃了一隻老鼠的貓笑咪咪地說:「爛泥潭呀!你們怎麼沒想到那裏?那下面有的是水,只是需要有勞力開挖。那是一個大工程,我們村子裏能出動的壯勞力才一百三十人,至少得用一千人幹上七八天才行,另外那八百七十人就看你們的了。」
「可是我到那裏去看過了,現在那裏已經不是爛泥潭了,泥土都幹了,再也不會有人陷進去了,那裏面能有水嗎?」靈孩兒只是習慣於享受小孩子受到的照顧,但經過了兩百多年,他的思想早已成熟,經李雩當頭棒喝後雖然反感卻也意識到在生死關頭還藏拙是愚蠢的,其實這種法子他也曾經想過。
靈孩兒倒是從善如流不再躲在別人身後,但這也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智,以後再想要撒嬌可就不象樣子了!李雩向他狡黠地一笑,靈孩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李雩越看這小鬼越可愛,不再為難他,洋洋得意地說:「雖然表面已經幹了,但我保證下面有水,而且是很多水,嘻嘻……」
「那是因為……」厚朴和紫蘇聽到「爛泥潭」三個字時就都想到了,兩人興奮地搶着說。
厚朴把這個機會讓給了紫蘇,紫蘇道:「因為雩爺和蚯蚓精大戰了一場,我們知道那隻蚯蚓精為了想要用泥石流毀了劉家村,在地底下修了暗河,把附近的水都引到那裏去了。」
「對,所以別的地方都斷流了,只有劉家村還用點水,就是因為那裏有暗河,而且水位比較高。」厚朴補充說。
「太好了!」孫家慶一拍大腿,跳了起來,「說干就干,我們村出三百人!」
伍絹聽到這個好消息,激動得帶着哭腔說:「我們村也是個大村,能動用兩百勞力。」
「我們村有一百七十勞力。」
「我們村也有兩百勞力。」
三言兩語之間,一千人的民工隊伍都超過了。
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大家都如釋重負,這才真正理解了李雩的善意,多虧他解決了燃眉之急。
神哪怕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到底還是神,拿得起放得下,大是大非還是懂的,就算有些糊塗也響鼓不用重擂。大家從心底里感謝李雩出了好主意,那些不愉快也就翻篇,勾肩搭背地把酒言歡起來。
孫家慶低下頭來把酒一飲而盡,眼裏卻有隱藏的憂慮:這個李雩竟然用了城隍爺的神獸,而神獸也對他俯首帖耳,也不知道是城隍爺送的,還是他搶的,這件事一定不尋常。這場旱災也一樣,能不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
孫家慶抬起頭來看到陳杰偷偷地瞟了一下自己,眼裏分明是同樣的困惑。
他們兩個的小動作逃不過李雩的利眼,可他談笑風聲,裝做沒看見。
接下來就簡單了,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廟祝,通過廟祝再通知村長,村長叫上勞力,明天就可以開工了。
……
九七月初二晴
諸事不宜,大事勿用
李雩託了夢要村長召集全村的勞力,只等另四個村的村民們來了,就一起到爛泥潭去。
可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一直等到將近午時才有一個小孩子來通風報信,他們都來不了了,因為縣城裏發文下來要他們服傜役。
村長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工作才說服了村民們和昨天才打了一架的暮雲村一起挖池塘,沒想到被擺了一道,村裏的那些火爆脾氣的男人們都氣炸了。
「村長也忒老實了,怎麼想到和這幫小偷共事呢?」
「我知道了,他們就是想要吃白食!自己的吃完了就來吃我們的,想要他們干點活可就難上加難了!」
「我們還是自己干吧,以後挖出水來再也不給他們了,求我們也沒用!」
正在吵得不可開交,一個衙役騎着頭瘦毛驢慢慢悠悠地從山路上下來,遞上一紙公文——征劉家村一百名壯勞力修城牆,下面是長長的人員名單。
村長恨不得一把把這張要命的紙給撕了,天旱到這種程度了,也沒見到上級撫恤,反而要修城牆。現在又不打仗,修城牆幹什麼?
村民們把腦袋伸過來卻不識字,村長解釋後大家全都傻了眼,原來錯怪暮雲村了。
縣令李重霸的官聲很好,把長興治理得也比周圍幾個縣要富裕,人人都以為他清正廉潔,可是這一回誰也猜不出他是發了什麼瘋。
……
一直在空中默默關注的英飛連忙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李雩。
早就知道這件事不會簡單,所以李雩才會拉上四個神一起辦,要不然花幾個錢請民工就行了,但沒想到還有這一手,連縣令也被牽扯進來了,水太深了!
哪裏會有這麼巧,才要開工縣令大人就下達了服傜役的命令,而且正好是這五個村子?事情做得太明顯了,擺明就是想阻止村民們開挖池塘,解決用水問題。
降雨是由城隍向上天祈求,下多少,下在哪裏都要向天庭請旨。一年來只有城裏下雨,城外卻連一滴也沒有,雖然降雨還要經過一系列的程序,但他猜測這和城隍脫不了干係,只是李雩和孫家慶他們還不熟,對他們有所保留而已。
李雩心裏明鏡似的,接二連三的有妖精來找麻煩,還曾捉住彬郎嚴刑拷打,這背後的主使者就是城隍。
想起在千鈞一髮的關頭,彬郎冒死逃回來救了他一命,他卻因為人家不肯說實話胡攪蠻纏,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子,彬郎不肯說當然是因為以當時他的能力根本沒法與城隍斗,怕他沉不住氣吃大虧,而自己一點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意,成了只白眼狼啊!
一聽猴子說彬郎是被城隍所傷,李雩馬上就跑到了悠然谷,可是三色花正在修煉成人形的緊要關頭,他只好什麼也沒說就回來了。
這筆筆的賬遲早要跟城隍算個清楚!世人都說什麼「吃虧是福」,現在的李雩就不知道「吃虧」二字怎麼寫,敢讓他吃虧的不管是人是神,他都要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所以,不管城隍爺打的什麼算盤,李雩的對策是來者不拒,趁機招兵買馬,擴充實力,把白皓、英飛、碧眼金睛獸全都收於麾下,讓城隍吃了悶虧還發作不得。
自從收了六耳彌猴後城隍就再也沒有派妖精來騷擾了,想必損後折將,也知難而退了。李雩既慶幸又惋惜,恨不得他再多派來幾隻妖精,因為自己將要去天庭,厚朴和紫蘇隨時都可能離開,那樣他們走後雩廟就得靠他們來支撐了。
令李雩想不通的是自己和城隍爺往日無怨,近日無讎,為什麼高高在上的城隍會對一個新晉的小神窮追猛打?如果是他無緣無故造成天災,天庭若是發現怪罪下來他自己也罪責不小,是什麼使得他籌備了一整年,瘋狂地非要置自己的子民陷於水深火熱當中?
其實也可以只動用十幾個勞力打口深井,可是這樣只能解決少數人的飲水,劉家村可以獨善其身,但別的村子就顧不了了。這樣的結局不是李雩想要見到的,當其它的神都難以自保時,唇亡齒寒招降納叛的自己就成為城隍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李雩才沒想地救苦救難,只不過當自己騎着碧眼金睛獸到南天門時希望家裏不要大亂。天上一天就是地上一年,天庭的辦事效率不知道怎麼樣,若是象大華國似的,城隍豈不是連廟都給拆了,到時候連地仙也不是,更加不要妄想天神了。
「我們暮雲村是過不下去了,連五歲小孩子喝的水都有定量,看着小娃娃乾裂的嘴唇,哭着要喝水,我的心裏好痛。你要是看我不順眼,行!我把我的廟給你,以後我不當這個神了。只要你肯勻些水給暮雲村,我要他們供着你,把我的神像丟進mao房好了……算是……算是我求你了!」
「對,你開個價吧!你要我們跪下,我們就跪下給你認錯;你想要羞侮我們,也請隨意;哪怕你要我們把你供起來也行!」
「我的確還有一萬多兩銀子,我也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說的,只要你給我們水,這些錢我就全都給你。」
「前輩都做得到,我靈孩兒也一樣。」
想起這些話李雩有些慚愧,自己說得大義凜然,其實是有私心雜念,而他們一個個都是誠心誠意地為自己的子民。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冷漠而產生的怨恨已經煙消雲散,李雩覺得自己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當個神就應該象他們那樣,每一個神都要至少做一個好官。
曾經的桑思齊也是一個好官,只是受到了誘惑和打擊變壞了,在他的心底深處仍然存有良知和正義。看到孫家慶、伍絹、陳杰、靈孩兒,他們就象是從前的自己,李雩覺得很親切,充滿了力量,有他們在身邊就不孤單了。
李雩的嘴角又輕輕地向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城隍不要逼人太甚,逼急了就和他玩玩大的。
……
村長好不容易讓村民們散了,馬不停蹄地跑了四個村子,叫上他們的村長一起上了縣城。
天黑前村長才精疲力盡的回了家,家裏里里外外圍了上百人,村長絕望地告訴大家縣令大發雷霆,不僅不收回成命,也不減少名額,反倒又加了五十人,一共要出一百五十個勞力了。
村民們都氣極了,有的說乾脆不去,等着縣裏來抓人好了。立刻就有人否決了這項提議,被抓到大牢裏會要挨板子,死在那裏面連告狀都告不上。
還有人說去告官,到顏州去告縣老爺,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可是一來一回,再加上取證、開堂、候審,一連串的程序走下來半年過去了。沒有水,別說半年,一個月也過不了。
對着幹是不行的,州里有十萬大軍,弄不好把村民們當造反的鎮壓,會吃大虧的。
正在商量不出結果時朱鶴翔來了,在村長的耳邊的咕了一陣,村長馬上眉開眼笑讓村民們放心地回去休息,名單上有名字的明天去城裏,其餘的在家等着。
七月初三睛
宜破土,忌立券
朱鶴翔和老村長可忙壞了,他們一連跑了長興城外受災嚴重的十七個村子。這些村子裏沒有供着神,平常有事就往這五個神或是城隍廟裏跑,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他們一聽說可以有水分,雖然不多,飲用還是沒問題的,只要每個村子出七十個勞力干十天八天活就行,全都爽快地答應了。
來了人後一清點人數,來了足有兩千五百多人。
……
劉家村的一百五十人到了長興城一看,五個村一共到了一千三百七十三人。
城裏不比鄉下,雖然下了雨,用水不愁,可人總不能只喝水,鄉下遭了災,糧食蔬菜貴得離譜。
這將近一千多人在平常不管什麼,反正他們吃的也是最差的食物,可是只要召了來就要給吃給喝的,拖着兩大車的菜蔬從城裏走過時看得人眼都直了。
那些管傜役的小吏們自己家中都快揭不開鍋了,哪裏有心思監工,況且修城牆的原木磚塊都沒有準備,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村裏的壯勞力們被急急忙忙地叫來後反倒沒有什麼事做,每天坐在城門樓子下扯閒磕。
這現象看在居民們眼中更是憤憤不平,當天晚上幾個士紳就帶頭到縣衙里要求討給個說法,李重霸只好敷衍說馬上就會下雨了,又說西北正在打仗,南方也應該早做準備。
這些說辭太蒼白無力,一年都沒下幾場雨,就算下雨又有誰知道能下多少,能不能馬上解決旱情。西北的戰事更是遠在天邊,而且經常有捷報傳來,又怎麼用得着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人都是自私的,自身都朝夕難保的情況下誰又顧得了別人,恨不得馬上把鄉下人趕回去才好。
為了縣令大人的臉面,斷無立馬解散之理,卻又聽聞城外的十幾個村都行動起來了,再想阻止也無能為力,總不能把整個長興縣的勞力們都拉來服傜役吧!把這些窮人都找來了,拿什麼給他們吃,給他們喝?他們還求之不得呢,正好找了一個打工的地方,反正幹不了農活了,可以給家裏減輕點負擔,至於吃的好壞這時就沒人窮講究了。
大華國是這樣,只要不起大亂子上面的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死個把人沒有人管,可是服傜役的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對他們太刻薄說不定會鬧將起來,局面一失控就難免會有死傷,事情鬧大了上面必會追查,縣令大人就會有麻煩了。
李重霸連腸子都悔青了,請了一大幫吃白食的,還不敢餓死了,現在的物價太貴,每天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
眼前的問題解決了,但李雩的臉上一點兒也不輕鬆,鬥來鬥去結果發現羅炬的勢力越來越大,更加感覺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地仙實在是太渺小了。如果縣老爺真是和羅炬一夥,那麼不管是從凡人的角度,還是神的世界,都完全沒有勝算。難道最後被逼得只有向他低頭嗎?天上人間還有說理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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