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鈴鐺,李雩冷冷地說:「當我是傻子?這種話你已經說過一遍了,還能相信嗎?」
李雩做勢又要搖動鈴鐺,六耳彌猴忙不迭地說:「別,別!這回我絕不反悔,如果說話不算數不得好死。」
「這是你自己發的誓,不要以為蒼天可欺。蠱毒是怎麼一回事你應該知道,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我搖動鈴鐺,你就是同樣的下場。」
李雩收回了鈴鐺,六耳彌猴老老實實地爬起來,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懷書錦這個朋友沒有白交,多虧了他的蠱蟲李雩又收了一個得力幹將。
……
家裏已經有了白皓、英飛、碧眼金睛獸、六耳彌猴四個,李雩一樂,這下子等於有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興致一來乾脆喚他們做「四象」,命他們在村子四個方向值守。
從六耳彌猴口中得知那對頭已經再也無人可派了,全家一片歡騰,李雩卻只笑而不語。
六月二十日晴
黃道吉日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六耳彌猴按規定心不甘情不願地爬到了村子北面小道旁的一棵香樟樹上瞭望了一下,四周一片寂靜,一個鬼影也沒有。
這幾天他的心情糟透了,堂堂六耳彌猴竟然和一條小蛇,一隻鳥,一隻蠢笨得連話也不會說牲口混在一起了。他本是一隻猴子,坐都坐不住,卻要來當個哨兵,百無聊奈在樹枝上竄來竄去。
現在那棵桃樹上的果子全歸了他,可是只吃得飽就夠了嗎?從座上賓變成了奴才,這反差也太大了,大得他無法接受,尤其對方還只是一個小村子裏的神,轄下所有的人加起來不到兩千,聽說還是暴發神。
六耳彌猴眺望着北方,那裏就是縣城的方向,他就在那裏,他卻不自己來。如果他肯親自己來,一定可以輕鬆地就把李雩給幹掉。六耳彌猴現在多麼希望有人能幫他把李雩給殺了,那麼蠱毒也就自然解了,除了服解藥以外,這是唯一的方法了。
六耳彌猴只敢在心裏咒罵着,那個叫李雩的傢伙其實法力並不高,卻會用陰謀詭計,算什麼英雄好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總歸要給他好看!
……
前方官道上一頂四人抬的官轎以異乎尋常的速度平穩得幾乎是飄移過來,抬轎的四人全是最精壯的大漢,穿的是嶄新的黑紅相間的衙役服,頭上戴着高高的黑帽子。
六耳彌猴急忙迎上前去,眼眶紅紅的。
抬轎人明明見到他卻不停,飛快地從他的身邊掠過。六耳彌猴急了,一閃身繞到了官轎旁,強行扶住轎槓把轎子攔了下來。
轎中人把轎簾掀開一條縫,很快又放下了,那人敲了敲左側轎板,示意繼續趕路。
六耳彌猴死死地攥住轎槓,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大叫:「大人,你可不能拋下我呀!我這次是失手了,可以前替您老辦過不少事,那個彬郎還是我幫你拿下的。我也不是不想好好做,只是中了那奸人的詭計,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一個三十多歲的的中年人從轎上走了下來,他那身緋色的官不是大華國任何一級官員的款式,卻又似乎有着某些相似之處,圓領長袍,領間袖口一圈海水江牙,胸前繡蟒紋,幞頭上鑲金翅。
他的官威十足,嚴厲的眼神注視着六耳彌猴,卻不說話。
六耳彌猴被他看得心虛地低下了頭囁嚅着說:「我和白皓、英飛不同,我是被逼的,我才不想跟他呢!那是一個娘娘腔的臭小子,比起大人差遠了,我又怎麼會瞎了眼選個暴發神呢?我……我……」
那人不耐煩聽下去,沒等他說完便要抬腳上轎了。
六耳彌猴急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住了那人的大腿,失聲痛哭起來:「嗚……大人別不管我……我再也不要錢了,以後我願意為您鞍前馬後,出生入死……求大人幫我把那個李雩給殺了,我為您帶路,我……嗚……我中了蠱毒了……」
那人把猴子的下巴重重捏住,抬起他的頭來,看着他眼中迷離的淚水,很不屑地搖了搖頭。
猴子一把擦乾淚水,咬牙切齒地說:「那條臭鹹魚有一個鈴鐺,我不能和他面對面地對着幹,但是我可以幫大人把白皓和英飛那兩個叛徒給解決了,再把您老的碧眼金睛獸牽回來。我……我只求讓我最後捅他一刀,以解我心頭之恨!」
「哈哈……」那人笑得詭異,笑聲戛然而止,如同刀鋒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六耳彌猴,「你再看看我是誰?」
猴子嚇得跌坐在地,那人搖身一變居然成了李雩,四個轎夫成了厚朴、紫蘇、白皓、英飛。
李雩的神色完全沒有了幼稚和書生氣,冷冷的眼神就象要把六耳彌猴生吞活剝了。厚朴和紫蘇眼光里充滿了不齒,白皓和英飛更是牙咬得咯咯作響。
猴子嚇得後退半步,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團團圍困住,無路可逃。
「給臉你不要,莫要怪我無情!」李雩又把鈴鐺取了出來。
「不要……」
猴子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李雩念念有詞。
猴子痛得在地上死去活來,這才知道上回還只是略施薄懲,手下留情了的。
李雩最恨的就是欺騙和背叛,竟似要讓蠱蟲把猴子的內臟全都吃乾淨一般,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一個多時辰以後猴子的求饒聲漸漸微弱下來,連爬也爬不動,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只有等着一死了。
直到現在連一個幫忙說好話的也沒有,白皓和英飛聽到了他說的話再無半點舊日情誼。
紫蘇和厚朴本就不滿意接收妖進廟裏,總覺得妖是要吃人的,神的責任就是見一個滅一個。
李雩終於停止了搖鈴,走到已經被折磨得筋疲力盡地六耳彌猴身邊,踢着他的腿,面無表情地說:「來呀,快來捅我一刀呀!你竟然還敢動我家的彬郎,早知道我就不浪費蠱蟲,直接把你殺了為他報仇。」
英飛罵道:「你這個沒眼力的,雩爺比他強多了,那是一個什麼玩藝?他做的那些事連我都看不慣,世上就沒有這樣戕害自己治下的畜牲!我以前是迫於無奈才跟着他,他連自己人都不放過,你跟着他混能落個什麼好?這些道理只有當過王的才知道,想指望他來救你,做夢去吧!」
「不管你服還是不服,以後你就是我的奴隸,必須要給我當牛做馬。白皓,他自己說過些什麼,你再說一遍讓他記清楚一點。」
白皓原本連英飛也不敢招惹,此時卻意氣風發地站了出來朗聲道:「你自己發過誓,今生今世唯主人的馬首是瞻,主人說打誰就打誰,主人說去哪就去哪,再也不敢對主人不敬!這些話我都是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你賴也賴不掉。」
六耳彌猴的鼻子都要氣歪了,以前白皓從來不敢這樣對自己說話,而現在卻一言一行都在模仿李雩,居然也有了三分氣勢,自己最落魄時的倒霉樣全被一條小蟲子看到了,今後再也抬不起頭了。
李雩又道:「讓我猜猜你在想些什麼吧!你以為我只是用計勝了你,如果真打起來就不一定輸了。告訴你,這個想法大錯特錯!生死存亡之際,只要能獲勝就不管用什麼手段。以後對你的前主子也會是一樣,不信你可以等着瞧,看我和他到底誰笑到最後,你那時再決定跟誰也不遲。
這是最後的警告,我可以讓你試一次,也可以讓你試第二次,但絕不會讓你試第三次。你應該知足,尋常人只是一次就定了生死。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以為我會捨不得殺了你?
好笑的是你竟然以為他會來救你,如果他敢來就用不着派着手下一個接一個地送死了,更不會有錢沒地方用花錢雇你。你以為自己高貴,是人家花錢請來的,這又是錯!
在上位者心裏最重要的只有自己人,他花了錢就是買你的命,你死了他只不過是虧了幾個錢而已。連碧眼金睛獸都捨得,又怎麼會豁出命來救你?
我雖然沒有錢給你,但你卻是我的自己人,以後的榮華富貴必有你的一份,又何必如此心急?跟着老子打江山不好嗎?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一看,莫非認為憑我的能力,以後還混不到你前主人的程度?」
六耳彌猴這回是真的服了,蠱蟲攪得他痛不欲生,一舉一動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毫無意義的爭鬥下去註定會以失敗告終。他本就是枚棋子,好在還有人收留沒有成為完全的棄子。
李雩規劃的藍圖也使他動心,這個神不象一般迂腐的神,他夠狠,夠狡猾,甚至有些象妖象魔,也許那個神還真的會不是對手。
看到白皓和英飛變得自信從容,這也使六耳彌猴驚訝又羨慕,至少這個主了對屬下不苛刻,這點比那個神要好。
「好吧,我跟着你,再也不反了。」六耳彌猴低眉順眼地如是說。
這句話輕輕的,男人的承諾若是出於誠心誠意,比任何賭咒發誓都有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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