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城內正在辦廟會,因為在雩爺廟求雨成功,周圍幾個受災村的村民們幾乎全來了,這一次的盛況空前。整個城市都沸騰了,尤其是城隍廟門口更是人山人海,善男信女們手捧着錢紙香燭,整個廟被籠罩在煙霧當中,爆竹聲更是不絕於耳。
廟裏人擠人,如果他們不是神根本擠不進去,矗立在兩廂的八大衙役像都是生鐵打造的,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竟然也被擠得東倒西歪。
在正前方的高台上兩尊足有一丈二高的神像,右首那尊一襲白衣,似笑非笑活脫脫就是李雩的樣子。朱鶴翔猜想依着李雩臭美的性子,一定不想又有小孩子在神像前做鬼臉,特意造得寫實一點。結果有很多女孩子跑到城隍廟來求姻緣,都暗暗祈禱要嫁個和城隍爺一樣的如意郎君,把月老廟的香火都搶過來不少。旁邊的那尊女神像是香香,卻比實際上的要雍容華貴得多了。
在兩個主神背後的四象也有一人高,只是沒有了金鈴和百合的影子。李雩皺了皺眉,也只能這樣了,自己走了以後她如果還是堅持不分給她們香火也是白搭。
「雩爺!雩爺到了,你總算來了!」厚朴不時往廟門口張望,看到李雩歡呼起來。
厚朴、紫蘇和虛雲站在前面,不方便施展法術過來,高高地跳起來打着招呼。好在一片亂鬨鬨的,誰也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聽到了也猜不出他們叫的就是長興新的城隍爺,他們也就不加掩飾自己的欣喜了。
「雩……」看到李雩的慘狀和一大群陌生人,紫蘇剛叫了一個字就馬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來不及多說了,金鈴和百合把李雩攙扶着上了神像的身,縣令李重霸已經開始致詞了。
「伏以……日吉時良天地開張,立地焚香,香煙沉沉神必降臨,香煙渺起神通成里,有事請神無事不敢。今來拜請城隍李諱雩,城隍夫人李竇氏……」
環佩叮噹,一個濃妝淡抹貴婦人打扮的女人在四象的簇擁下姍姍來遲。
李雩見到香香的這般模樣愣了一下,香香則還以為終於對自己動了心,羞澀地低下了頭,竟然沒有注意到他的極度虛弱和厭惡,也沒看到他身後怒目而視的金鈴和百合。
四位神仙和他們的神仆也來了,李雩還在人群中發現了馬雲龍和持正、趙溫。
……
升了城隍後李雩感覺好了一點,但也不過是說話不再上氣不接下氣了,走路還是很困難,更不用說飛行和法術了。他已經把自己的能力用到了極限,就象乾涸開裂已久的稻田,才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根本緩解不了旱情。
儀式結束,李雩被抬到後堂,竇王氏摟着他大哭起來:「孩子,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老太婆……是誰……是誰這麼狠心傷了你……為什麼老天爺不讓我來替你受苦……」
李雩明知她為了撮合自己和她的女兒說了謊,但能看出這席話是她的真心,感覺她就像自己的娘親一樣,為了怕她傷心,打消了和香香撕破臉的打算,只點到為止算了。
金嬌在腳邊親昵地蹭來蹭去,看到滿滿一屋子的人李雩心裏很溫暖,回到家的感覺真的很好。
四位神仙帶着他們的神仆來道賀,但李雩看得出沒有那麼簡單,他們還有別的話說,馬上把他們請到了正殿。因為才回來,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四象一定要陪在旁邊,門口窗下更是圍住了一群人,李雩也不好拉下臉來把他們趕走。
又繞呀繞地兜了好幾個圈子,孫家慶才吞吞吐吐地說:「按理雩爺現在的狀況不該打擾……事情也並不很急……不過遲早也還是得面對……群芳閣的頭牌走了,ji院只能勉強維持……賭場裏來了老千,鬥不過人家垮了,五石散的貨源也不知為什麼斷了……本來這些都是好事,可縣裏的稅收一下子少了許多,李重霸發了話,今年稅不減,還要加……年底就得交……你知道的……旱災……」
這些問題李雩早就料到,也着實困擾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已經想好了。
「陳老爺,你……」李雩問道。
陳老爺忙說:「才一個月就下雨了,我的錢沒用完,還有五千多兩,可縣裏的稅收得十八萬兩白銀,還不夠一個零頭的。」
李雩擦了一下鼻子,笑道:「不,你猜錯了。我們只需要用你的錢當個本金,咱們不是添置了些車馬嗎?不要浪費了,可以用來做生意。我到蜀州去看過,那裏的蜀錦才六兩銀子一匹,到長興就要二十兩,京城更貴,得三十兩了。」
「可是我聽說蜀州不太平,蜀錦都給衛忠包了,他有官方押運。如果這個法子行得通,旁人早就自己幹了,哪裏輪得到我們?」靈孩兒插嘴道,他小小的臉上十足大人模樣,「我們有法術,倒是不怕盜賊,可是總不能把他們都殺了吧?那樣就有干天和了呀!」
「是不太平,但我有辦法。你們只需要到晉陽縣就行了,不用進到腹地,那裏有一座山,山上都是些被逼得走投無路的窮苦人。我們可以委託他們收購,然後從他們手裏買,這樣山上有了收入,我們也可以免除了風險。我馬上就修書一封,交給他們就行了。蜀錦在蜀洲並不貴,因為被衛忠壟斷了,收購價才六兩,那裏的蠶農和繡娘苦不堪言。我們用十兩一匹,還有那裏的地頭蛇幫忙,沒有收不到貨的道理。咱們先進個幾百匹貨試試水溫,運到京城除去人工和成本可以賺他七八萬。別全用光了,只用五萬兩交稅,剩下的十三萬長興人應該能應付了。還有兩三萬兩存起來,以後會有大用。」
這下子等於是把手伸進錢箱子裏取錢一樣,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不止這樣,孫老大,你打鐵的手藝能不能再拿出來?」
孫家慶遲疑了片刻,面有難色地說:「做蜀錦生意倒還可以隱藏在背後,打鐵就得直接出面了。神不能直接插手凡間,小打小鬧倒也沒什麼,做大了恐怕會惹怒上天。」
如果不是在特殊時期,李雩還真不敢這麼做,可如今為了抵抗北俱蘆洲,城隍都出面了,這條限令已經名存實亡,只是天機不可泄露而已。
「沒關係,上天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你先打一把刀,給我當樣品。我答應了雲鎮子幫他到京城辦事,順便給工部和兵部驗驗,看能不能作為契爾國前線的兵器。如果能攬下這筆生意,以後長興就發了。」
這個想法真的很大膽,利潤也更誘人,但四人更關心李雩上京城的事。他們眼裏都有淡淡的憂慮,只是不便明說,李雩走後城隍廟裏就是香香說了算,他們實在沒有信心和那個女人一起共事。
李雩又道:「我還有件私事想要求孫老大幫忙。」
孫家慶忙說:「城隍大人請吩咐!」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孫老大比我年長許多,資歷又深,直呼在下的名就是。」
不僅孫家慶不肯,所有人都說不行,客氣了好一陣子,說定了還是叫「雩爺」。
「孫老大,我想請你幫忙再打二十把飛刀,我要教家裏的兩個丫頭一點防身的本事。」
「這個嘛……行是行,但九天玄鐵已經沒了,只能用一般凡鐵,靈性和鋒利程度都會差很多。」
「那沒有關係。」李雩突然靈機一動,「打鐵時要煅燒,我的金嬌會噴火,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四位神仙都面面相覷,過了好一陣子伍絹舔了舔嘴唇說:「雩爺,碧眼金睛獸可是神獸,你捨得這麼用?」
「那有什麼?它跟着我當然得辦事了,不用它去戰鬥已經便宜它了!不過,也別用得太狠了,不要太累着它就行。」整個東勝神洲共有二十四隻碧眼金睛獸,李雩還想着萬一金嬌做不來,就得把那些全都牽過來了。這件事他暫時不想說,別嚇壞了他們。
「那是當然,只需要在每批次的最後一道工序用上金嬌就行了。」孫家慶躍躍欲試起來,一身的本事又有用武之地了,「不是吹牛,憑我的本事絕對強過全國的所有的鐵匠。有了金嬌相助,哪怕穿着重裝鎧甲也能穿透,契爾國的那幫孫子們慘了!」
用孫老大和金嬌辛苦做的兵器來對付契爾國的狗崽子太大材小用了,李雩心裏想的是去對付害了蔣偉等人的禽獸。
李雩又道。「靈孩兒,你不是會玩彈弓嗎?我送你點好東西……我沒有力氣了,叫白皓帶你去,那個地方他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
靈孩兒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馬上眼睛發光,拉着李雩的衣袖問到底是什麼。李雩只是笑而不答,那是羅炬在及時行樂里用來猜枚的玩意兒,是魍魎變出來的,大小重量完全一致,正好給靈孩兒練習。嘻嘻,能夠用就不要浪費了!打到身上一定會很疼,還是被一個小孩子打的,哭都會不好意思哭!
伍絹的火爆性子見別人都有事干,也坐不住了:「雩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太婆,怎地沒事情給老身辦?」
「怎麼可能?」李雩正色道,「其實有一件最重要的大事想要交給伍大奶奶,這件事還非得您出馬才行!您的年紀與我娘相仿,能有話說,我到京城去後能不能拜託常來看看我的岳母大人。」
「就這事?」伍絹撇了撇嘴,「這算哪門子的大事,不過就是老娘們嘮嘮磕嘛?」
「不止這樣,還想拜託伍大奶奶幫忙照看一下劉家村的小廟……」為了竇王氏,李雩吞下了要說的話,「有些事情……唉,恕我真的不好說。」
李雩家裏的情況大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留下了金鈴和百合兩個法力最低的小女孩守劉家村的雩爺廟,光憑她們兩個是撐不起一座小廟的。這個託付實在是干係重大,伍絹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放心好了,只要有我老太婆在,雩廟不會有事的!」
「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劉家村和我岳母大人就交給您了。」李雩再三強調這件事,因為能夠管得了香香的唯有竇王氏了。
伍絹還有點沒弄明白,倒是靈兒馬上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這個交給我好了,老夫人很喜歡我,我來陪她!」
「好,很好。」有他們在李雩終於可以無後顧之憂了,「陳老爺,集粹樓的小夥計趙溫人很正直老實,又能幹,蜀錦的事可以找他出面做……」
「來來來,別老坐着談正事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沒有好酒菜先請吃碗麵吧!」一個女人風風火火的聲音傳來,四個穿鼠毛褐衣衫,圍棗紅色圍裙的老媽子捧着食盒擠開門口的眾人,依次走了進來。
香香跟在她們身後,站在門口,痴痴望着,沒有李雩開口卻不敢踏進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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