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一聲冬雷
康熙四十年九月的鬧劇總算是過去,隨着康熙老爺子下明詔宣佈不立太子之後,喧鬧的朝堂徹底平靜了下來,大傢伙該幹啥的還幹啥去,整個朝堂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在這一系列的鬧劇中最倒霉的是原太子胤礽和大阿哥胤禔這哥倆,兩人都被圈養在宮中,一個囚禁咸安宮,一個廢棄已久的偏宮,那地上的草都快有半人高了;另一個乾脆被關在上駟院,也就是康熙老爺子的馬房。
除了老大、老二這兩倒霉蛋之外,老十三也很受傷,雖沒被圈養,可老爺子下了詔令——不奉詔不許老十三入宮覲見,等於是宣判了老十三的政治死刑,沒了前景的老十三徹底投入了老四的陣營,整日裏不是廝混在老四的府中就是滿大街瞎轉悠,搞些個打抱不平的事兒,倒也博得了個「拼命十三郎」俠義無雙的美稱。
老八在這場風波中也沒討到便宜,自打被老爺子訓斥,又被胤祚狠狠地教訓了一把之後,索性稱病在家,連朝都不去上了,不過私底下聯絡朝官的事兒卻從來沒停過,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酌,來往老八府上的朝官依舊不少,老九、老十倒是照常上朝,可都夾起尾巴做人,擺出一副老實到家的樣子。
老十四因為串通朝臣的事兒也被老爺子好生教訓了一場,雖沒受到啥太大的懲罰,可也被罰在午門外跪了一個晌午,自感大跌面子,雖沒徹底死了爭大位的心,但行起事來可就小心得多了,再沒有以前那般肆無忌憚的狂妄,自此跟胤祚走得愈發近了些,沒事就往胤祚府上跑。
老三胤祉、胤祚兩人算是不虧不賺,既沒有受到懲罰也沒得到啥子好處,算是打了個平手。真正從這場風波中得益的反倒是不斷為廢太子胤礽搖旗吶喊的胤禛,得了老爺子一個「忠孝」的誇獎,打此時起,老四算是正式獨立地站在了朝廷之上,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太子黨中干將的身份了。
朝局就這麼平穩甚至是平淡地走過了兩個多月,見天就要過年了,京師上下一片繁忙,到處都是採買年貨的人群,胤祚名下的幾個莊子也忙着向王府裏頭送土特產,啥子活狍子、梅花鹿、山雞、松菇之類的山貨,整個王府上下忙着張燈結綵。大傢伙都忙得夠嗆,唯有胤祚悠閒得很,按他的理論——各有分工,家裏頭的事兒全歸蘭月兒管,由管家幫着就是了,這不,考校完弘曆、弘揚這小哥倆的功課,胤祚悠哉地抱着女兒又往後花園賞雪去了。
到了這會兒,胤祚已經有了六個孩子——長子弘曆、次子弘揚、三子弘琛、四子弘亮、五子弘寧、長女逸雪,其中弘揚為世子,乃蘭月兒所生,已被封為固山貝子;弘曆、弘亮為秋菊所生;三子弘琛為王熙鳳所生;五子弘寧為春蘭所生。兒子有了五個,可女兒就只有逸雪一人而已,加之小逸雪長得粉雕玉琢般地惹人疼愛,小嘴兒又甜,更是讓胤祚喜歡得不得了,捧手裏怕摔了,含嘴裏怕化了,但凡有空閒,總是帶着小逸雪玩兒。
小逸雪活潑好動,一到了後花園,立刻掙出了胤祚的懷抱,在雪地里跑來跑去,忙着堆雪人,自個兒玩不算,還拉着胤祚一塊兒打雪戰,咯咯的笑聲在後花園裏四下飄蕩,好一派父女情深的動人景象。正玩耍間,一個小丫鬟匆匆而來,氣喘吁吁地道:「主子,聖旨到了,請主子前去接旨。」
嘿,老爺子又打算賞些什麼,該不會又是那句「朕心甚慰」就打發了吧?但凡過年過節作兒子的要往宮裏頭各處送些禮品,而皇帝老子也會打賞些禮品,當然賞的不外乎都是些玉如意之類的小玩意兒,算是皇上的恩典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胤祚壓根兒沒放在心上,隨意地說了聲:「知道了,讓劉全大開中門,本王這就去。」回頭招呼了小逸雪一聲:「別亂跑,阿瑪去去便回。」小逸雪玩得正開心,也沒怎麼理會胤祚,擺了擺被凍得通紅的小手,示意知道了,自顧自笑着堆着雪人兒。胤祚慈愛地摸了摸小逸雪的頭,轉身往大門外而去。
來傳旨的是胤祚的老熟人李德全,一見胤祚迎出門來,笑着對胤祚點了下頭,待胤祚跪好後,展開聖旨,高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毅郡王胤祚公忠體國,特晉封毅親王,着領工部差使……欽此。」
嗯?老爺子沒來由地升咱爵位,這過年的紅包未免太大了些吧,有貓膩。胤祚心中驚疑不定地聽完了旨意,起了身,笑呵呵地雙手接過聖旨,隨便將一張千兩的銀票子塞入李德全的手中,貌似隨意地問了一聲:「公公辛苦了,要不進府喝一杯暖暖身子?」
李德全笑容滿面地道:「恭喜王爺了,奴才還得到其他阿哥府上傳旨,就謝過王爺的酒了。」
哦,並不止是咱一人升爵,嗯,怪了,老爺子搞啥名堂,事先沒個風聲,突然間大賞起來,想幹啥?嫌朝局太平穩沒勁?胤祚心思動得飛快,臉上卻是笑容滿面地道:「成,你先忙去,回頭本王讓人給你送酒食去。」秦無庸漸漸有些老了,接下來極有可能是這個李德全接替司禮太監的位置,胤祚對李德全還是很客氣的。李德全笑呵呵地謝過胤祚,領着幾個小太監匆忙而去,胤祚站在大門口想了一陣,轉身進府,召集兩大謀士議事去了。
改組後的「鴻鵠」效率極高,不過短短的半個多時辰就將消息傳了回來:此次共有五個阿哥升了爵——三阿哥胤祉晉封誠親王,着禮部差使;四阿哥胤禛晉封雍郡王,着戶部差使;八阿哥胤禩晉封廉郡王,未派差使;十四阿哥胤禵封固山貝子,協理兵部差使。
娘的,老爺子搞啥玩意兒,王爵大派送?還都派了差使,這算啥子事啊。唔,唯獨老八沒派差使,嘿,有意思,這不是打算讓老八給大傢伙添亂子嗎?靠!老爺子究竟想幹嘛?考察繼承人?有這種可能,可老爺子還能活不少年,也沒必要這個時節就搞出這麼一手,再說老爺子三十六年那會兒才收了權,這才沒幾年時間又冷不丁地放權了,莫非老爺子倦政了?胤祚皺着眉頭思索了一陣,始終不得其要,疑惑地看向同樣在沉思着的兩大謀士。
「聖上這是要對阿哥們作最後的考校了,聖上心中的繼承人就在這五個阿哥之中,不過又有着區別,三爺雖文雅博學,只是失之軟弱;十四爺能武不能文卻又是一個極端,此二人都不會是聖心默定的人選,不過是陪襯罷了。四爺果毅,只是運氣始終欠佳,沒有作出太大的成績,然其不懼失敗的精神頭兒聖上心中是有數的;八爺善於溝通,在朝臣中聲譽極高,頗具人望;至於王爺雖屢立奇功,但也有運氣的成分在內,聖上雖看重,卻也還得再看看。依厲河看來,聖上是在考察王爺、四爺、八爺三人誰是最合適的人選。」林軒毅率先開口道。
唔,有道理,不過老爺子現在就着手這事兒未免早了些,老爺子才四十八歲,正值春秋鼎盛之際,難不成老爺子有隱疾?不可能吧?胤祚突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心中不由地一陣發慌,只是此種猜測未免太過驚世駭俗,胤祚並沒有向兩位謀士透露,打算讓「暗箭」出動,好好地查一下老爺子的病歷。
「厲河兄此言有理,不過依玉露看來,聖上真正要考察的是王爺和四爺,八爺不過是塊磨刀石而已,不派差使就是明證。」鄔思道冷冷地說道:「若是玉露料得不差,四爺要大展身手了。」
嗯,鄔思道的分析應該比林軒毅的更貼近實際,老八就是塊磨刀石的命,只不過老八自己未必認命罷了,接下來還真有好戲看了。嘿,老四想要大展身手,他能搞出啥花樣來?鹽政?早完蛋了,嘿,咱的海運一開,鹽政已經不是朝廷稅入的重點,戶部早已在醞釀降低鹽稅,放開鹽引了,這部分沒啥搞頭的;糧道雖然已經劃還給了戶部,不過整體規劃早已完備,老四也搞不出啥大動作來,嗯,對了,咱咋忘了那個茬,媽的,有好戲看了。胤祚心中一動,笑了一下道:「鄔先生所言的大事,只怕就是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吧?」
當初胤祚打算坑老四一把,給了老四一份計劃,說的就是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沒想到老四很是沉得住氣,憋了許多年都沒上本,胤祚都快忘了此事了,經鄔思道這麼一點立刻醒悟過來,不過心中尚有疑慮——此折固然是好,不過真兒個要實行,立馬得罪了所有的朝臣,其間的阻力之大想起來就讓人頭皮發麻,更別說老八首當其衝,絕對要跳出來阻撓的,老爺子又是個好面子的人,這摺子實行到最後必定是個失敗的結局,老四會做此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嗎?
「不錯,就是此折,現如今由不得四爺不搏命,無論是哪個方面四爺暫時都比不過王爺,若是不能有所作為,四爺根本就沒有希望,玉露料定四爺必定會出手,時機就選在王爺受攻擊的時候。」鄔思道很肯定地說道。
攻擊?啥攻擊?誰攻擊咱?老八?老四?老三?胤祚滿頭的霧水,鬧不明白鄔思道這話究竟是何意思。看着胤祚一臉子迷糊的樣子,鄔、林二人都笑了起來,林軒毅笑着說道:「王爺雖然沒做錯事,可並不是無懈可擊的,海運的關鍵在哪?」
海運的關鍵?這話啥意思,關鍵的東西可多了,政策、船隊、水手、船員、海關……嗯?海關!胤祚突地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中猛地一沉,話便脫口而出:「施世倫?」
鄔思道、林軒毅二人都沒有開口,只是各自點了點頭。胤祚有些擔憂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八爺府中今兒個熱鬧非凡,上門道賀的朝官絡繹不絕,光是流水宴席就擺了數十桌,老八一夥子兄弟忙前忙後,跟來道賀的朝臣們寒暄得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也怨不得老八激動——被老爺子狠狠打了一記耳光,又被胤祚剿滅了大部分的暗底人手,正自黯然神傷之際,天上突然掉下塊大餡餅,老爺子冷不丁地跳過老五、老七,賞給他一頂郡王的帽子,由不得他不高興。
鬧到深夜,好不容易將上門道賀的朝官們都送走了,老八一夥子兄弟這才有時間坐下來商議老爺子究竟唱的是哪出戲。老九、老十今兒個痛快,早已喝得醉醺醺的了,除了滿口子道賀之外,啥也說不出來了,老八雖也喝了不少酒,不過這會兒還是有些清醒的,高興之餘,心中不免有些疑慮,只是也不知道老爺子究竟想幹啥,唯有溫瑞和清醒得很,自打詔書下了之後,溫瑞和就躲在書房內冥思苦想,到了這會兒心中早已有了底,看着興高采烈的三兄弟,冷冷地說道:「聖上要最後定繼承人了。」
一句簡單的話,頓時將老八一夥的醉意全趕沒了,各自瞪大了眼睛看着溫瑞和。溫瑞和面色平靜地繼續說道:「形勢對八爺來說並不太妙,一個不小心就是滿盤皆輸,現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