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元把帕梅拉和村來都叫了過來的時候,才聽村老說,這樣的情況,已經連續好幾天的,應該不是有人故意的吧。
原本張天元還以為這情況是莫瓦那傢伙又請了別的巫師所為。
但聽村老這麼一說,應該不是了。
他走出門去,跟屋外的那些狗進行心靈上的溝通。
說白了,這就是通靈。
轉了一圈回來,張天元嘆了口氣,對村老道:「移民移民,一移就成無根草民,你們現在生活富裕了,可以過好日子了,但先祖的魂魄卻個個飄在半空,狗識陰魂,是想讓你們把先祖靈魂喊回來!」
村老一拍腦袋,說,怪不得這些天老夢見我那老父親在空蕩蕩的庫扎村不停遊走,叫他回家,他卻說找不到回家的路!
仰起頭,灰濛濛的天空飄着朵朵失魂落魄的雲,如黔東習俗中去鱗除鰓的思鄉魚,蓄着勁游移卻不知鄉在何處。
村民便動了情愫,要把先祖的靈骸遷到移民村的公墓來。
所謂公墓,其實就是一片墳地而已,所有死了的人,都會被葬在那裏。
村民希望張天元可以幫忙。
張天元也希望通過這件事情,可以讓這些達利特村民踏踏實實為他幹活,所以就接下了這個事兒。
一大早,他們就雇了船,備齊祭品沿着移民村不遠處的一條河逆流而上。
自從這條河被當地修建水庫,並且加固擴容後,水位上升了好幾米,龍王爺把沿途的田野、道路、房屋一口吞下,只讓河道兩旁傲然直立的刺楠竹浮出水面。
村子就在這翠竹環抱的畫境裏。
可惜最是無情水,昔日「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的畫面只能在夢裏苦尋了,庫扎村成了千島湖下沉睡千年的獅城。
仙風道骨的張天元也觸景傷情,整個村都淹了,難怪先祖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說,是該給這些可憐的亡魂安一個新家了!
到得高山之巔的村子裏原來的亂雜墳前,杜鵑和桃花開得正艷。
以前桃子成熟的季節,那些富裕的剎帝利,甚至吠舍每年都可以摘得又大又甜的桃,恭恭敬敬地擺在他們的先祖墳前,像今天這樣香燭高燒,清酒列樽,三牲恭陳,蟠桃獻瑞。
但這些達利特賤民是做不到的。
不過在張天元的幫助之下,他們不僅做了,而且做的更好。
此時,張天元半揖首道,德川公,日月有輪迴,天地無始終。
大河既高漲,爾村變水城。
子民俱已遷,家園隔萬重。
望月仰恩德,夜夜夢音容。
今奉兒孫命,引爾到新冢。
魂兮駕仙鶴,飛過海雲峰……
念畢,便與村民們啟開墳,把先祖的骨灰罈裝進竹籮抬上肩。
張天元邊在前面撒炒米,邊朗聲高念:東方有米糧,南方有米糧,西方有米糧,北方有米糧,米糧落地過百關。
神仙關,陰鬼關,馬牛六畜關,飛禽百鳥關,金絲蝴蝶關,深水鯉魚關,圓毛三十六關,扁毛三十六關,各種關神都過了,過了關神跟俺回家門呦!
張天元念一句,村老就撒一把紙錢。
不管這是不是阿三國的風俗,但張天元說怎麼做,他們就得照做。
沒人敢違背張天元的話,因為他們覺得張天元就是神。
下了山,來到河邊,張天元又念道:亡靈亡靈莫飄搖,步步登高過仙橋。
過了仙橋有擺渡,上了渡船站穩了!
在船頭續又點上檀香,擺上三牲,張天元豎起招魂幡,喝下招魂酒,擂響招魂鼓,在木魚聲中念起淒淒切切的招魂經。
村老揚手撒起紙錢,念響請各路神鬼領賞的唱偈。
空中「蝴蝶」飄飛,紛紛灑灑,迎風搖曳,但終究擋不住下墜的弧線,一頭栽進江中。
村老忽然噙滿淚,眼前的蝴蝶化作了秋天落葉,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根,隨水流不知飄往何處。
船順流而下,張天元口中喃喃,村老每隔數米,就撒一把紙錢,江面上鋪開了一條蝴蝶水路。
據說,這就是陰魂抵達地府的安魂道。
人這一生,在世時要用錢買通一個個牛頭馬面,死後還要用錢買通一個個討債鬼,到頭來卻落得個流落他鄉……
伴着紛紛灑灑的蝶舞,天空下起洋洋灑灑的雨絲。
一時間,江上飄來了幾十隻招魂船,一把把紙錢撒向江面,經聲咽切,仿佛滿天的魂魄在哭訴。
空中響起聲聲杜鵑啼叫,要撕斷人的肝腸,「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說起來,這種景象,放到過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些達利特村民,哪裏敢去信仰別的東西,哪裏敢相信張天元那一套。
但現在,他們就敢這麼做,這就是張天元權威的體現。
村民把先祖安葬到了移民村附近的公墓區。
按照風俗,家家在墳前栽了一些特殊的植物。
但當天半夜,村裏的狗還是此起彼伏地吠叫,村民又慌了神。
張天元本以為那是先祖的魂魄剛來乍到,還不適應群居式的新墳冢。
結果之後,狗仍吠個不停。
張天元心中困惑,看向了附近的山川,總覺得那山上隱約有什麼東西在作祟。
他也不告訴別人,獨自一人上了山。
雲霧山,雲海茫茫,霧氣繚繞。
張天元獨自一人遊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要尋找這山上的異象,為村民解決問題。
否則這一次,恐怕是要鬧笑話了,這是他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對他而言,完美解決這一次的事情,才是勝利。
山里空蕩蕩的,偶爾幾聲鳥獸叫,不見一個人影。
因為此時霧氣太重,不常進山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就算老手也不願選擇此時上山。
張天元倒不怕,他以前或許有些膽小,怕鬼怪之類的東西。
但如今可是一個能夠降妖除魔的風水師。
再說了,有六字真訣和地氣在,他對這荒山也是輕車熟路了。
心裏自然多了些膽量。
不過今日霧氣着實太重,五步以外,全是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
憑着經驗,張天元在叢林間搜索,不覺間已走出數里。
忽然,一道白光從眼前划過,張天元吃了一驚。
以他的經驗來說,這白光,絕對不簡單。
莫非讓自己在山中遇到了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