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幾筆,描摹當年的謝卷若,真是文也深情,意也深情。
江南女子謝月眉,名卷若,一九〇五年出生於江蘇武進的「江南謝家」。
說起來,她有好幾種身份。
她是江南詞人謝玉岑的妹妹,著名畫家謝稚柳的姐姐,知名畫家謝伯子的姑姑。認識謝卷若是一種緣份,認識謝卷若的畫也是一種緣份。
認識了謝卷若,便不可避免地會關注謝氏家族。
「江南謝家」原是常城世家,一脈書香,不是虛言。
從謝玉岑、謝月眉,到謝稚柳、謝小珮、謝定琦,一路下去,讓人如行山**上,應接不暇。
江南名儒錢振鍠曾編一冊《謝氏家集》詩詞集,記載有謝家詩書風華。
而謝家又與江南錢氏互有詩書往來並有姻緣,錢家錢向杲、錢名山、錢小山祖孫三代亦都是近代有名詩人和書家。
談詩論畫,江南錢謝兩家是隱隱青山,是迢迢綠水,總也繞不過去的。
作為近代江南世家,謝家詩書畫才華為世人所共識,身處其中的謝月眉,自然早慧,二四芳華時寫有一幅《牡丹圖》,隨情賦色,花卉清潤,細緻入微,被當時中華書局出版的《當代名人畫海》收藏。
原以為是民國時代的《牡丹圖》會成為傳說,誰知今天居然在這美利堅居然真得看到了。
南田先生對明末清初的花卉畫有「起衰之功」,牡丹又是惲壽平的筆墨代表作品,年輕時的謝卷若,她的牡丹畫自然有先輩畫法遺意,因而以班謝之才稱道於閨秀之中。
張天元以前是不怎麼懂畫的,可是自從有了六字真訣之後,對於畫,自然是有了自己的理解和領悟。
但見謝卷若之畫氣韻秀逸、運筆古雅,有古舊情懷,便覺得好。武進女史的畫真的是眉目清秀,清雅別致。
你說它上追惲南田也好,你說它有宋元遺韻也罷,無一例外地,不過都是「空庭一枝影橫斜,玉瘦香寒領歲華」。
她有幅《白梅素心》,是贈給著名雕塑家劉開渠的夫人程麗娜女士的,真是淡極了,也雅極了。
後來了解到程麗娜女士的不簡單,她出身名門,畢業於杭城國立藝專,擅長油畫。
在當年,是杭城藝專的校花,演過話劇《茶花女》,會唱京劇,演的還是老生,屬一代風華之女性。
再重看這幅畫作,更讀懂了謝月眉畫畫時的那份素心,那點梅意。
同是閨秀畫派中的花鳥聖手,相比常城女畫家吳青霞,謝月眉的筆**感卻有細微的差別。
前者進取,也灑脫;後者清寂,又纏綿,帶着一點隱逸幽深,凡脫俗的氣息。
真不知拿什麼言語形容好。
謝卷若為人有閨閣女子的清氣,如月曙沐;她的詩,淡雅有味;她的工筆和沒骨花鳥有六法之精,一時無兩。
用一句話可贊為——「直逼宋元」。
可多才的謝月眉卻留給藝壇一個永久的困惑——是什麼原因,使她起了歸隱之心,讓她於新中國成立後,寓居於滬上的壯暮堂,低斂服,伴於謝稚柳夫婦身旁,不再沉浸於畫事,而是用繪丹青的柔荑之手,裁新衣,做羹湯,挑起養家教子的重擔。
看了好幾篇寫她的文章。
有一篇《三姑媽謝月眉》的文章,是侄女謝小珮所寫,刊登於上浦書店出版社《人間世》叢刊,雖只薄薄幾頁,但記下老人一生沉浮。
學者萬君轉引此文後,強調說:「……是迄今為止寫謝月眉的最佳文章。」
壯暮堂里的謝月眉,低眉淡服,守心如玉。
因她有先天殘疾,行走跛動,拐杖隨身,因而拒絕在公眾面前留影。
但無論她多麼低調,多麼內斂,她始終無法躲開世人的視線。
在隱約耳語的閨秀故事裏,她總有驚艷的風華在歲月里流轉。
謝月眉一生低調清苦,只留有幾張黑白影像。
一張是她和馮文鳳、顧飛、陳小翠四人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參加書畫時的合影。
她着白色修身旗袍,立於馮文鳳的左端,側身低眉的微笑着,正看着手中的扇面畫稿,顯得溫柔怡雅。
民國閨秀的合影相片,如今已然紙片泛黃,影像蒼茫,但中國女子書畫會那股清雅氣息永遠是我追憶逝水年華的引子。
還有一張,是介紹她的繪畫簡歷時所配的肖像。
那時,她已經四十三歲,淡眉短,緊抿雙唇,深衣簡服。
照舊清秀面容,照舊文縐縐,宛然一副素人模樣。
唯有一股抹不去的溫潤氣息,真切坦誠地流淌着。
謝月眉一生未嫁,卻愛繪鴛鴦。
她畫的荷花鴛鴦有好幾幅。
那對水禽愛侶棲在她的筆下,又幽靜,又活潑,誰見了都喜歡。
對自己的閨閣情愛,她是春夢無痕,對禽類的相知相伴,她卻珍愛。
據說,她晚年極愛讀瓊瑤作品,關注主人公的陰晴圓缺,倒是讓人不由地會多想幾分。
或許,她雖曾敏感多情,但卻只想清苦一生;或許,她只想獨善其身,如同「卷若」的名字一般,秀媚一時,以自己的方式,以舊閨秀的靜觀姿態,來面對當時的新時代、新社會。
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
謝月眉壽至九十六歲而終,她內心的孤寂無人可知。
曾經的絢爛飄然而逝,舊時的月色卻並不黯淡。
月眉老人的個人命運,也可以看作是那代閨秀畫家的命運。
愛畫和愛一個人一樣,講緣。
「珍重江南謝月眉,春風筆底斗燕支;瓣香合奉甌香好,五葉傳燈得太師。」在異國他鄉的美利堅,卻能夠去捕捉一些江南謝月眉的人生片斷,去追尋那個已經逐漸淡去的閨秀情懷,的確是一件動人幽懷的雅事。
張天元並不是謝月眉的忠實粉絲,但柳夢尋很喜歡。
這幅畫,張天元自然是要買下來的。
主人家並沒有多要,因為這是有名字有款識的,就要了他一千美金。
張天元自然是二話沒說就付了錢。
回去的路上,劉慶聽了謝月眉的事兒,也是頗為感慨,不過他更在意的卻是張天元買的那幅無名的畫。
按理說張天元是不太可能胡亂買東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