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好多。好多
一夕飲至月斜西沉,才歡宴散盡,月色霜華,照的萬物是一片皎潔的玉色,水聲流潺,拍刷流淌,盪波漾鏡,印射在廳閣的廊柱檐樑上,是重層迭轉的細碎光影流班,空廊飄幃,花卉環周,煙水明媚。正是「春江花朝秋月夜,滿床明月滿簾霜」。
我舒舒服服倚臥在鋪地的長塌上,等待酒力的過去。所謂床鋪床鋪,南床北鋪,南方溫而地濕多雨高架為床,多避風濕,北方寒而乾燥少水壘地為鋪,以利取暖,自古沿襲下來。
雖然是北式的低鋪垂簾,繡帳描金,玉鈎垂幃,碩大的雕檀床闈,落腳兩尊張口瑞獸金描爐,正薰香裊裊。我等着鋪完床疊完帳的後續情節,等了半響,卻遲遲不見下文,只有幾個曼妙的影子頭垂垂的站在照壁後面,隨夜風在輕薄的裙裳上盪出水飄一樣的波紋。
我不耐的拍了拍床沿,這所謂自願服侍的內容,該不會就讓我眼巴巴的干看一個晚上把。
「來人」
隨着細細的裙帶聲習習,款款而入,在月光的反映下,尤顯的發如鍛,膚勝雪的動人,在嬌嬈婀娜的身段、肌膚上,鍍上一層似煙如霞的光華。只是已經沒有了方才席那些從容而典靜恬然,顛倒眾生、渺然俗世的豐度,蒼勝雪而明透肌的柔美面容上,隱有一絲惶恐和驚慌的味道。
「過來啊,都站那麼遠做什麼」我奇怪道「我又不會吃了你」不說這還好,一說吃人,那些女子仿佛遭遇了極可怕的事情,竟驚駭的面如土色,靠牆退的更遠,還有一個是看起來最年幼的,乾脆腿軟的攤在地上,花容失色的低低抽泣起來。
「我靠,你們這又是唱的哪出」我滿肚子鬱悶的轉身道「崔光遠在哪裏,搞什麼飛機」這個名字似有莫大的魔力,頓時這幾名女子表情變了變,竟然齊齊出聲道。
「大人」
「不要」
「這是怎麼回事」我糊塗了。
也不知道她們被交代過了什麼,明眸流盼,左右四顧,突然齊齊拜倒下來,卻是淚流滿面的。
「請大人善發憫心,稍事援手,幫幫奴的姐妹們把」方才還是盛裝華彩花鈿雲鬢的高潔凜然顛傾眾生,此刻換了寬身的家常衫裙,松襟垂帶低身之下,剎那一連片顫動人心的雪色風光,盡數倘現在眼前。
果然還有內情,這幾個女人實在太出色,可不是隨便平白可以「自願」前來的「拉開」,我斷然下令一干強壯軍士,小跑上前,迅速清理淨堆雜的障礙,用粗大的結繩掛住碩大的門環,齊聲大喝使力想後拖動。
隨着內苑門樓喳喳做響,五孔大門相繼洞開,擒刀握劍嚴陣以待的無數將士,轟的一聲譁然起來,各種兵器錯落撞擊的聲響,象波浪一般如濤如潮的蕩漾開來,我也禁不住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攏,裏面的東西實在太壯觀了,不是敵人,也不是財寶,更不是什麼奇觀。
女人,全是女人,黑壓壓一大片,站的坐的靠的,還有趴的趟的,成千上萬的蓬頭垢面衣杉襤褸的女人,擠滿了宮室間。多數神情呆滯,看見我們的到來,瞳孔中全是麻木不仁的反映。她們面色蒼白,許多衣不蔽體,露出雪白的部分,在無數目光爍爍下,也仿佛失去了感覺,絲毫不以為異。
半響我才平抑下震驚的情緒,轉身向一干隨眾問道。
「誰能告訴我,這些都是什麼人?」
「她們都是報酬」一個聲音響起。
「什麼」我轉向叢行中一臉苦笑,有些枯澀的崔光遠。
「給同羅人的報酬」他說起着句話的時候,滿臉儘是那種包含着恥辱和悲痛的刻骨無奈。
原來,根據那位偽相嚴莊大計的一環。
吸引同羅胡冒險南下的條件,就是這些女人和皇宮內一半的珍寶。做為一國之都,百萬戶口的精華所在,那些叛軍大索四方,到處抄家清門抓捕女子充事,據說不但平康里的青樓行院私僚伎寨也沒有放過,甚至連那些降官偽官的姬妾都沒放過,才挑選出這數萬名姿色尚好的女子。
只是關的久了,又疏虞照看和困頓於飢餓,此時人人不但面黃肌瘦的讓人倒胃,空氣中還瀰漫着揮之不去的難聞氣味,讓人根本起不了絲毫色心和渴望,只有震驚和難受。
據說本來還有更多關在裏頭,供應叛軍的需要,但隨着叛軍的日子日益窘困,一些姿色稍差一些的,或是是體弱生病的,都被帶出去,就在也沒有回來。
而那些被丟堆在太掖池和御溝里的東西,更是觸目心驚,讓人看了幾乎就不想再看第二次,難道整個冬天最困難的時,叛軍就靠這東西堅持過來的。
「崔大人,你真是送了我一個好大的禮啊」我雖然見多了死亡和慘烈,但走了一圈出來時,還是不禁被這場面弄的臉色發白。
「崔某空負牟守治名,無力保全黎庶子女,本當萬死不贖」崔光遠聲音哽咽的說,整個人仿佛變的頹老起來「只是千萬中一線企望王師光復。姑留殘軀,以事朝廷栽培。」
「廢話少說,你想怎樣」
「為今她們的依靠,只有總府大人您了」說到這裏,他已是老淚縱橫,一把緊握的我直冒冷汗「千萬。」
「大人,她們。」岑參出聲提醒,我頓時想起,當場還有這麼多人看着,等我表態呢,無意被這傢伙擺了一道,已經造成一個即成事實,也不容我放任不管了。
「先把她們編管起來把,馬上就地開始煮粥進食」
那些士兵如蒙大赦的鬆了一口氣,紛紛收起兵器,解下身上攜帶的一切乾糧便食,取水引火的就地炮製起來。
「掌書記、記事、司薄何在」
「屬下在」元結、常建、錢前,聞聲紛紛進前一步,拿出紙筆。
「用鴿書給成都府女營的程夫人去信,讓她的女營趕緊派一些得力的人過來」
「是」
「李醫總到了沒有」
「還在過來的路上」
「再去催促,把醫營剩餘的人手,都給我拉過來,還有不在當值的中壘諸營軍,也全拉過來幫忙」
「得令」
「崔光遠崔大人」
「下官在」
「勞煩給我籌來足夠的生石灰,準備熱湯水」
「再給她們每人找身象樣的衣裙,重新清洗一下,免的發生群疫,另外,還有找齊你治下書吏典史,有什麼家人親眷籍貫,都一一登記造冊下來,以備處置」
「立刻」我瞪了他一眼,這廝識相趕忙拍塵而去。
「待檢查過後,再挑選出一些身體尚好的,到李總醫官那裏去服事把,不能白養着」
「傳我令,把內苑都給封閉起來,由士官團、學兵營和童軍營共同負責監看,對外就說防止瘟疫,擅闖者殺無赦。」
我並不是那種不自量力,喜歡濫發好心的人,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幾萬人擠在一起過了一個冬天,誰知道裏面都發生了什麼。繼續放任她們自生自滅容易,冬季的寒冷掩蓋了大部分的問題,隨着春暖花開可能重新爆發出來,我可不想這座在我手裏剛收復的千年名城,馬上因為大疫橫行而變成一座死城,再說這麼一大堆女人未必也點用處都沒有,再說,許多人的父兄親屬還在世的不少,,其中不乏來歷顯赫的,牽連廣大的,相信願意為他們付出一點代價把。
現在家逢大難,淪為亂軍的玩物和食物,她們已經夠可憐了,我可不想這節骨眼上,再給某些下半身支配大腦的傢伙,鬧出什麼授人以柄的醜聞來。
種種相關的厲害得失,馬上在我腦中大致成型。
「岑司馬,立即召集六曹軍尉商議我們目前的積存用度,再讓參軍團儘快拿出一個最低限度消耗下,維持的章程」。
出了這個意外,再次大大打亂了了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