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河西、河西
所謂的河西走廊,其實並不如多數人想像中類似走廊一樣的長長的谷底,而是一片及其廣大的區域,河西河西顧名思義就是黃河以西,地域橫跨蒙古和西藏兩大高原,因為是東南部是地質高度激烈下降的山區,西北是大片氣候環境艱苦的草原和沙漠,因此人類活動的範圍都集中在來自高山上的江河,衝擊出來泉水、湖泊密佈的大片低地和丘陵之間,這個地帶也是河西的精華。
號稱沃野萬里,田畜阡陌綿延不絕的西北腹地,其中由東向西,以沿途的人口密集的大城邑為紐帶,形成商旅最繁忙的一個狹長的活動範圍,被稱為真正意義上的河西走廊。河西道既有大片的良田沃野,又有水草豐茂的河曲之地,人口繁密而商旅如織,歷年的儲積和經營的財富,相當的可觀,無數來自天南地北乃至域外的豪商大族,充斥其間。更兼番漢雜處,民風彪悍,素來為朝廷提供了大量敢死善戰的優質兵員和各色駿馬。
吐蕃若佔據了河西,戰略地理上有了極大地優勢,可以從多個方向隨時威脅中原腹地,則如虎添翼,而大唐永無寧日了。如果能夠消化了當地,則東聯草原諸胡,西控西域,既有其商旅之利,又得其田土之富熟,更兼由兵員和百姓,國力將更上一個新的高度,不再是那個雄踞高原,卻受限於災害暴雪,人口蕃息不盛,要靠不斷的擄掠來補充維持運轉的地區大國了。
歷史上的吐蕃也是這麼做的,但問題是蠻荒民族轉型而來的奴隸制國家,要想通知文明和先進程度都遠超過佔據的地區,無論是在文化還是民族的歸屬感上,都有很大的困難,特別是這片土地上的原統治者,並沒有真正意義上被打敗,依舊擁有人口和土地上的優勢。
於是吐蕃人統治下一直動亂不斷,最後不得不黯然退出,數十載的經營最後輕易為流散逃亡的回鶻人等他族做了嫁衣。
大唐也不好過,為了防備咄咄逼人的吐蕃侵襲,國庫已經枯竭的大唐朝廷,不得不在京畿地區維持了龐大的駐軍規模,而對河北形同割據而無力顧及的諸多藩鎮毒瘤,進行默許和安撫,再加上對回紇大宗強制貿易,換不到就拿下來搶,所以到最後只能不惜代價,變本加厲的收刮百姓來割肉補瘡。然後激起民變再花費更大財力物力去鎮壓,如此反覆,等到吐蕃內亂退回高原,大唐也江河日下內部尚且自顧不暇,即便有光復河西的大好時機,,也沒有了收復故土的力量。
在這個時空,經過我直接努力或間接的影響,安史之亂的範圍和過程被壓縮了,河北藩鎮的前景也被徹底間接扼殺,作為大唐朝廷手中的忠臣良將、軍隊、財賦也遠比歷史上充實,讓各種革除弊端的改良措施,不斷的得以實行。
外部環境也要好的多,安西北庭還完好的在大唐版圖內,雖然影響力大為縮水,咄咄逼人的南詔被車翻,變成一個資源和財賦的重要來源,潛在隱患契丹人被李光弼打的四分五裂,再加上范陽叛軍的殘餘,曾經強橫一時的渤海國被禍水東流的手段,整陳半身不遂,歷史上侵吞高句麗故地的新羅,也被整治服服帖帖的交保護費,連乘火打劫獅子大開口勒納卡要的回紇人,也被內部矛盾牽制的自顧不暇。
現在就剩下來自高原的最大威脅——吐蕃,看起來,危機重重的大唐前所未有的擁有一個相對平穩的外部環境。
現在河西用兵的,不過是龍武軍的大半主力,再加上河西、隴右本地殘餘的駐軍,河北倒是有兵可調遣,可惜洛陽之變後,大量軍鎮營團被打散重編,再加上在這個冬天遇上室韋等大量胡族因為雪災南下,需要足夠兵力彈壓和維持,不然就變成信德俄動亂根源,因此一時半會還派不上用場。
於是在某些人眼中,最好的結果就是龍武軍付出慘重的代價打跑了吐蕃人,卻不得不長期維持重兵在外以備吐蕃,在長期的對峙中不斷的消耗,龍武軍歷年積累的財賦和兵員,近乎慢性的割肉放血中,被逐漸邊緣化。
哪怕是付出河西和隴右為代價,讓朝廷中外軍中一枝獨大的龍武系,和吐蕃人拼個兩敗俱傷,而一闋不振,然後再由朝廷撥亂反正,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所以,
和皇帝叫苦討價還價要好處是一回事,我也有不得不坐鎮朝廷中樞的理由,既是監控也是威懾,用韋韜、薛景仙他們的話說,這是我個人的戰場。
「只要樞密大人坐鎮朝廷中樞,長在天子之側。。。那些之流,就算有所怨望,再多的鬼域伎倆,也沒有冒出頭的勇氣啊」
諸如什麼公文拖延什麼的官場慣例和弊端,我甚至都不用出面,只要派一名書記幾名親事,守在對方家裏前後督促,就可以確保政通人和什麼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沒關係,海南種香蕉的人手可是奇缺。
大不了收集陰私,製造借債之類糾紛,找藉口打上門去,通過血的教訓,讓那些暗中搗鬼的官吏們明白一個基本做人的道理,就算想做別人的爪牙,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為虎作倀要拿身家前程性命來博的。
這就是相對獨立後勤體系的代價,龍武軍雖然因此不用受制於人,受到外部的干擾小,但是同樣是在吃自己的老本和庫存,明明是為國家出力,卻光靠自己買單,這不是典型的吃力不討好。
因此,對於前方戰事龍武軍自行墊付的耗費,國庫一時沒有足夠的錢糧來劃撥核銷,沒關係,就用其他地方的資源和物產來充抵好了,諸如青齊的鹽,蜀中的絹絲,淮陽的銅器,刑、越的官瓷。。。都可以作數,龍武軍的外圍和下線,有足夠的產能和資本,可以就近消化掉這些東西,將其變成北方前線所需的錢穀帛布等物資。只是周期和流程比較複雜一些而已。
另外,洛陽之變,對國家例行的征防戰備體系,造成嚴重的影響,原本北軍輪邊的制度也被徹底打亂,大批前往安東上藩的部隊,和退下來修整的,都被滯留在東渡洛陽附近,以防萬一。畢竟朝廷中軍現在實力也嚴重不足,龍武軍的主力分兩路征戰在外,北衙八軍雖然在天子身邊有五個軍,但其實都是殘缺不全,或者乾脆都是空架子。
對於涉及變兵的處置,朝廷中也有很大爭議,稍微寬縱一些,皇帝不干,犯宮作亂那是十惡大逆,不嚴懲不足以效尤,但是處置株連的多了,又擔心會影響別部的士氣軍心。畢竟現在朝廷繼續用兵的地方很多。
河北、河東、河南當地,卻因為受到牽連,大量的鎮軍、廂部、營、團、隊、火、什被打散重編,為了防止再次串聯勾結的可能性,徹底消滅隱患,採取留兵不留將,留將不留兵的策略,進行重組再編。在此之前,是很難派上用處的。但是作為預備兵員,往安東送過一批約數千人。裁汰變兵倒是很容易,但是留下的防務空白,卻不是那麼好接手的,為了確保朝廷的控制,所有在役軍將的例假和修養都被無限期中止,連在隨營學的士官生,都被拉出來挑大樑,破格授予低級的臨時軍職,以維持駐地秩序。
於是,原本在安東進行類似改土歸流的試點,也不得不暫緩下來。
大唐的六大都護府中,只有安南和安東,正在進行類似的動作,主要是利用戰亂造成的當地勢力空白,在條件適宜的河流畔和平原地帶,建立起唐人的長期的屯守據點,建立當地軍管體制,對附近的部落和土著進行實質編管,再以此為依託進行特產貿易和資源開採,逐漸控制當地的社會經濟流通和對外交流,以實現將自治比例很高的羈縻州,逐漸轉化成朝廷直接管理的邊州軍縣。。。。
這個是一個漫長而拉鋸的過程,已經在進行的部分還不能中斷,不然無數人力物力的前期投入,就前功盡棄白費了,
再說,
這次寒凍災荒還帶來另一個好處,根據地方官府的報告,有人注意到相比那些受凍減產的傳統稻麥菽栗作物,軍屯莊的土豆、地瓜、玉米等新作物反而是受影響最小的,於是開始有人冒險從軍屯莊的田地範圍內,偷取作物回去做種。在地方上被抓住不少,也鬧出不少紛爭和衝突。
沒想到朝廷這幾年努力推廣,卻阻力重重的新五穀替代種植計劃,竟然以這種方式,自動打開了局面。有句話說得好,天下沒有白來的好處,只有自己掙來的東西,才會知道珍惜和重視。那些在地方上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宗族大戶,之前是陽奉陰違造謠詆毀處處抵制,現在是在可能饑荒的壓力下主動求上門來,請求官府施以援手。。
總而言之,我現在實在是忙的脫不開身。剛回到皇城左掖門和宮城長樂門之間,獨立在宰相行署建築之外的臨時官署,
批閱起最新一版的《中外軍統一軍器札》來,大唐的軍隊制式裝備和戰術一樣繁多,象標配的刀有四類,就有槍分漆槍,木槍,白桿槍和朴頭槍4種,弓有三種,弩有七種,所用的箭各自區分開來,又分別按照質地,分為竹箭、木箭和鐵箭,又細分穿甲,殺生,長垛數種,其他制式非制式的斧錘縋棒斫等繁雜不堪,林林總總對後勤的輸送補充維護整備,是個不小的負擔和壓力,因此確立三官一都外加軍器材官的新體制後,新成立的樞密院,就在努力促成中外軍制式武器,向龍武軍靠攏的統一和標準化。象龍武軍的戰鬥模式,在強大的後勤和工業生產體制的支援下,更加注重遠程的火力投射覆蓋,而在良好的防護下,簡化肉搏武器的種類,努力實現除了兵刃之外的部件標準化。
「樞府大人……」一個聲音打算我的思緒
忽然聽見門外通傳,兵科房留守的崔希儀求見,他捧着上一個鐵匣,蓋着代表西方的白虎鈐印的封口火漆,
「出了什麼事麼。。」
「吐蕃已經開始在河隴丈地。。分算綠地、灰地,以農田草田之屬這算功勳,並開始跑馬射箭進行圈地。。這是祥理陳條」
鐵匣之中公文之後,還隨附的還有一份吐蕃文書的原件和譯稿。
我越看眉頭越緊,看完深深吐了口氣,大喝道。
「來人……」
「在……」
廊下一片應和聲,
「儀衛班、親事仗,虞候隊,點齊人馬。」
「跟我去打臉。」
不是老有人說,我一直鼓吹吐蕃覬覦河西,吞併西北是妄想過甚。
這兩天朝廷中,還有一些幫人口口聲聲吐蕃只是一時之患,搶夠了又碰壁多了,就會自行退去,正好找他們的晦氣,把事情鬧大。
河西行台之外,無數百姓推舉出來的鄉老,正在集體情願。
「阿父請息怒,我是有苦衷的,事關社稷,其中有許多不能言道的東西啊。」
「去你的權宜之計。。滾你的朝廷大義。」
某處官宅之中,顫巍巍的揮舞着手杖,口沫飛濺的大聲吼道
「你難道要我做那異鄉鬼麼,我們的宗梓都在那裏。」
「馬氏沒有你這個不孝子孫。」
「朝廷大義,是讓罔顧鄉族父老的命去扯自己人的後腿麼。」
「北軍勢大,非朝廷之福啊。」
兒子還想辯說道
「什麼權臣擅專,什麼權臣擅專,什麼武人弄權,什麼自此國之不國。。我只看到你自小受的是忠君愛國的教養,吃朝廷的俸祿,卻做的是見不得光的苟營勾當啊。。。」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其他地方,比如天水郡
「本家雖然與朝中那幾位大人,多有不合嫌怨,但不代表我們就可以自行其事,坐望其敗啊。」
「唇亡齒寒的基本道理都不知道麼,你難道是被那些人許下的權勢蒙了心竅麼」
「何出此言啊。」
「你從來不看文抄麼,人家都刊載在上頭了,就差沒指名道姓了。」
「見鬼。」
「見鬼。」
從一片雞飛狗跳的司農寺前呼後擁的走出來,抓住幾個躲避不及的倒霉蛋,唾了一臉子沫子,而心滿意足的我,手中拿着一份剛印刷出爐的戰時加印特刊,上面散發着新鮮油墨的標題,赫然是《梁樞府怒斥腐儒,將士流血亦流淚》
前方戰火如荼,龍武軍的輿論宣傳,也同樣不惜餘力。
這種東西,成功抓住人們關心戰火里自己還有多遠的心理,極盡煽情鼓動之能,還對官場中那些可能扯後腿的鬼蜮伎倆,進行了宣揚,因此不但大賣,還獲得不少意外的收穫,這東西除了安撫人心之外,對於那些若即若離的河西傳統的將門世族,也多少有所觸動。
相比河北那些因為戰爭和政治動亂而殘破的門閥大族,西北那些望族將門,雖然歷史和淵源上有所不及,但是卻是天下少有沒有經歷戰火,郡望門第相對保全完好的地區,並通過從龍保扶的功勞,在西北朝廷中獲得了相當的語話權。
河西系是朔方系、河東系之外,第三大武人勢力,如果不是因為地鄰中樞,又對迎駕有過爭議和猶豫,乃至被朝廷拆分的太徹底,連郭李來了也要呈上一聲老前輩。
而作為河西文臣出身的另一派勢力,從龍五大臣卻是與龍武軍恩怨糾纏,逐漸失勢,最後倒在宮變中的,因此作為與他們淵源匪淺的河西地方,對於龍武軍的心態比較複雜。
除了天水馬家、河中薛氏等少數幾家外,大多數都保持了距離。現在終於有人忍不住,通過兵部尚飄天文學絡,進行最原始的輿論操作而已。輿論雖然未必能殺死人,卻能給某些人製造麻煩,比如藉助軍隊的情治系統,揭發那些運作過程中苟蠅舞弊的勾當。
對於影射的那些通敵賣國坑害前方將士的內容,沒做過的自然心存警惕,避免口實,做過的自然會有所猜疑,忌諱不已。
可是我並沒能爽快多久,隨即就看到樞密院行走內官——喬獻德那張苦巴巴的臉。
「怎麼,皇上派你來解圍麼。」
「梁大人呦。。你這會還有心折騰他們麼。。」
他無視我身後那些如蒙大赦的表情,愁眉苦臉的道
「西北行台鷂書傳報,故隴右節度使治鄯州行營徹底陷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