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拓殖,憐惜
放下那點不和諧的念頭,我順手拿起一份初晴端過來的南海邑司的例行呈遞,當作調節心情的消遣,一般總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發現。
卻發現除了慣常的物產人口消長,營建和墾拓項目進程外,還夾雜一份請求追加出兵的許可備案。
這些年通過南海府探索,已經發現不少新島嶼,但探索發現和佔據開發時兩回事,除非靠近穩定的航線,短期又有足夠的資源可以採掘,否則只是在地圖上建立坐標,不會投入人力物力來建立據點,以進行後續開發;事實上南海府名下眾多羈縻州縣大量的據點,也都是沿着航線節點和沿海的資源產地分佈,而建立的,其他地方就沒辦法周顧了。
畢竟南海府這些年經營的看起來也很有些人口,但是一撒到海上,就微不足道了,只能有所針對性的進行取捨。
象販奴生意,作為南海最大宗的生意之一,雖然已經沒有當初的暴利,但隨着入行者的越來越多,卻是呈現出出一副熱火朝天的蓬勃發展的局面,畢竟在古代農業社會,從來就很少出現過所謂勞力過剩的概念,甚至已經嚴重衝擊到沿海地區那些佃戶的生計,那些從嶺南、到閩中甚至是江浙的那些田主大戶,更喜歡用經過馴化調教的番奴,來取代那些因為天平之亂,而流離散亂的本地農戶,雖然生產效率和技術含量或許會低下一些,但是頂不住廉價和供應充足啊。
而掠奴的範圍,也原本的林邑、驃國、真臘、等沿海列國,從擴大到了天竺東部沿海,比傳統海島土人,或是山中蠻人更加溫順,天竺奴的文明開化程度又高,至於當地人懶散松怠的習俗反而不是問題,在棍棒和皮鞭下,哪怕再天生的懶骨頭,也會被榨取出最後一份剩餘價值。因此呈現出異軍突起的局面
在南天竺,那些海賊出身的征服者建立的一連串據點政權,也開始發揮作用,作為當地的一大特產,他們站穩腳跟後,以此為據點又重操舊業,繼續全副武裝的滲透進內陸,攻擊那些天竺小諸侯,捕掠裝青壯人口,然後販賣給定期途徑的海船,換取更多的錢糧,兵器鎧甲的投入。
而那些南海藩國,從安南、婆利、到注輦國,也在有組織的抓捕山中的野人,作為一種特產,為那些王公貴人,換取來自天朝的奢華物質享受。
而那些,因此南海府官方上雖然已經洗白,不再親自從事這種海上剽掠活動,但是通過私掠許可和抽成、以及提供補給,依舊可以獲得一筆巨大而穩定的人口和資源的進項。
而這次婆羅洲南方新發現的大島,其實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經過半年多的環海巡遊探查,發現這個大島地廣千里,土人邑落眾多,相戲與海灘上,獨木為舟,往來不絕,還出相當蒙昧野蠻的狀態。由於向西開拓新航道,以及佔用了南海府及南海會社等諸多外圍的大部分的人力物力。
是先行交涉貿易,探明情況,以決定開發或是征服,還是直接派遣大規模武裝強力抓捕,在南海府內部分成了穩健和激進兩派,把皮球踢到我這裏來了。
按照他們的描述,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是找到了幾內亞島了,這個可是到了現代文明社會,仍然還有絕大部分未開化的島嶼。
幾內亞群島發現了,通過這些群島島鏈做中專,或許那澳大利亞也不會太遠了,不過在探索下去,還有意義麼,比起資源和人口相對豐富的美洲、非洲什麼的,澳大利亞一直到近代,還是西方流放罪人的苦惡之地。至於澳大利亞鐵礦石什麼的,這些對高度發達的後現代工業社會相當重要的催化劑,在生產力和消費能力都低下的古代,卻基本是雞肋。
想到這裏我,我批了一個緩字,想了想又加注了幾個字「先陸後海」。
卻發現書房給人推開,小丫頭手中端着象一陣風一樣的撞在我懷裏,用剛剛有點形狀的胸部,很蹭了我兩下,才塞給我一本的彩色冊子,
「這是什麼書?」
我疑惑的看了兩眼,古篆體的封面,雖然看不懂,確實圖文並茂相當精緻。
「這就是最近宮裏大熱門的奇物志—《山海經新搜》啊!」
「……」
這個東西啊,我頓時想了起來,和我的門下貌似還有那麼點關係。
龍武軍最早的情報體系,就是通過商人建立起來的,,透過商人有針對性的收集消息,回報一些他們認為值得注的見聞,到用經商的利潤維持招募、訓練等活動經費,用商人身份為掩護,滲透潛伏到敏感地區去。哪怕是現在,也是一個三教九流最主要信息的來源。
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相干的無用信息,就算少數有用的也主要是商業範疇的,但不影響總體戰略判讀上的價值,大多數處理後無關緊要的信息,就被做成一份類似大量內部發行的行業刊物,為上層和民間提供娛樂和消閒,順便也潛移默化的推銷一些理念和社會價值,也算發揮剩餘價值。
小丫頭現在也開始逐步嘗試接受我的一些東西,先從這些最基本的外圍開始,這算是對她分析和判斷能力的試煉。
「阿笑肯定會喜歡的。」
小丫頭翻到一處特意折起來的地方,我看了兩眼,頓時就被內容所吸引,卻是一則冰海奇聞錄:
話說
流鬼國以北,窟說大島(庫頁群島)以西,常年冰雪連綿晝夜綿長,一年大概只有四個月適宜行船,其他八個月都是海面冰封風雪覆蓋,但被發現沉積有金沙的河流,和土著部落居留活動的痕跡,敢於北上冒險的船隊,往往損失了一些人手後,都能滿載着珍貴的皮毛和不成形的金塊金沙歸來,因此不斷有人嘗試探索極北更遠的地方,試圖在綿延的冰海中,找出新的陸地來。
其中有兩隻艘船因為躲避風雪而與大隊分散,誤入冰海深處,結果一隻船被凍在冰雪中,另一隻卻奇蹟僥倖從封凍合攏的冰海逃脫出來,他們也帶來一個傳聞,關於生活在極北冰海深處的冰上人的傳說,這些倖存者,就是得到了他們的幫助,才沿着破裂的冰隙,逃出生天。
這些人常年生活在冰海中,孩童生與冰面,長於風雪中,或許一輩子都沒見過陸地,鑿冰圍屋,壘雪為室,輔以用皮毛編成的穹帳。餐冰飲雪,獵海獸為食,以群狼為驅馳,軌車負家,居無定所,遊獵於冰上,善獸骨作機關,取白熊,白狐皮,老幼皆善浮水,以油脂抹身,入冰海半旬而不沉。
雖然一度被因為無稽之談,
但每個人用來果身禦寒的皮毛,卻都是最上等的極品,甚至還有一些說不出歸屬的物種,因此這件事也在登州商團內部鬧的沸沸揚揚,被當做奇聞異事刊載了出來。
這不就是愛斯基摩人。,難道這是北美洲阿拉斯加地區和亞洲勘察加半島的冰面大陸橋,還沒有完全斷絕?讓人跑過來。
「我想要養只真正的冰熊俄。」
小丫頭眼眸閃閃的道
「我們可否派人過去。」
「用你的名義麼。」
我看着他性質盎然的表情,忽然覺得,這個或許是個好主意。
卻聽見門下通報,我的舊部呂希用,前來做拜別的。
當年的十郎將,我重建龍武軍的第一批追隨者們,雖然當初的動機都不是那麼單純,甚至有些脅迫或者走投無路的味道,但大都隨我走了下來,但有句話叫做「時間是把殺豬刀」,隨着這些南征北戰,損失也不可避免的出現,死的死傷殘的傷殘病退的病退,只剩下劉昌周、解思、吐突承暉、聞少名聊聊無幾的數人,還奔走在我帳下,他們的位置也逐漸被吸收進來的第二代諸如尚可孤、張思儉、段秀實、薛嵩、羅先、潘柘失、魚同等人所填補充實。
溫瘍,余宏,方佐,都戰歿在河北,象高千里,在攻略南詔的時候,被太和城裏垂死掙扎的南詔軍民毒箭射傷,雖然經過救治,卻落下了半癱病根,不得不退出軍隊,領着豐厚的身家和守捉使的頭銜,到溫暖乾燥的南方去修養;
呂希用在河北大戰中腿受傷,而堅持讓人抬着上戰場,結果屢屢傷口好了又裂,就是不下戰場,最後情況惡化不得不換了假腿,而退居二線轉任預備役的訓戰總司,從此遠離戰場。
現在是讓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繼承和演習他們的意志和傳統在軍隊中繼續奮鬥。他沒有成家,卻在軍中收養了十幾個養子。他這次來,也是領着子侄輩來認門頭,
他也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只是簡單的到別,相對比沒有太多的話可以說。
「某將從安東討擊軍,領編遣墾營事務大使,恐怕很長日子,再也見不到軍上。」
他有些自嘲的笑笑。
「不過總算是可以用這個殘驅,繼續為大唐開拓疆業,一償伏波定遠,馬革裹屍夙願了。」
簡單幾句話語,還在耳邊歷歷。
墾營的前身就是流民大營的勞役團,事實上後來這些流民都轉換成了各地軍屯所或是工場裏的產業人員,因此現在則有大量投奔在府兵軍屯所名下的傍戶,還有部分大量蓄養奴隸,專門經營拓殖的勞役承包商組成。
作為逃避地方官府和豪強欺榨的代價,傍戶必須就收隨軍編管的命運,參加軍隊的屯墾活動,以此為駐軍提供後勤保障的基礎,。
渤海國淪陷的各府,雖然被叛軍如蝗蟲過境一般,把地上上一切能充飢的活物都給啃光了,但是當地的農業基礎還算良好,作為農牧區開發度也不錯,現在鴨綠府以北,長嶺府以東,空有大量荒蕪之地,渤海國卻無力經營了,甚至還要請唐軍入駐保境。
因此有人動了屯墾的念頭,當然只要能因勢利導控制住幾個山河地理的節要,屯墾下來之後,這裏就是唐人自古以來的土地了。而不是那種羈縻部落性質的歸化州什麼的。
雖然周期長了一點,步驟繁瑣一些,卻是實打實的一種開疆拓邊之功。這對他這裏習慣了以軍營為家的人來說,靠近戰場的地方,或許才是他這樣的人,自由呼吸的精神家園。
「上官所說的,棒打狍子瓢蹈魚,數千里膏腴之地,究竟在哪裏?」
春天嫩草的新芽,還沒來得爭頭探出消融的冰雪,就被反覆踐踏的稀爛,被伐倒的林中便道上,充滿了人聲馬吠,還有載重的滾輪念過冰雪的嘎吱聲。
漫長的隊伍,跋山涉水,從河東、河南,河北匯聚到安東來,在倒春寒中,披着不算厚實的衣裳,帶着簡單的家什,坐着成群結隊的騾馬大車,隨着少量的軍屬工程團,深入莽莽荒原,披荊斬棘,一邊開山伐木修路,一邊沿着河谷和水流,建立一個個前哨營地,只是為了尋找傳說中深藏在東北山林之後的千里沃野。
支持他們的,只是不斷給輸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以及對傳說中某個屢屢創造奇蹟的大人物,盲目的信心和樸素的信賴慣性而已。
大唐的百姓是堅韌而頑強的。
戰爭讓他們失去了家園,好不容易熬到戰後,卻發現家園已經被官府和豪強所圈佔,不得不投身做了世族豪強的蔭戶,做牛做馬還沒安生兩年,卻是連朱家都牽連到一系列變亂中去,而不得不再次變成一無所有的自由人。
好多人就這麼安置家人的十幾袋糧食,騙上北上的賊船,
送走呂希用,回到內園已經是太陽的高起,空氣變的暖和起來,一個抱得嚴嚴實實的襁褓,簇擁着被抱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嬰兒被吵醒的嚎啕大哭生,頓時一群好奇的女人圍了上去
「是個小女孩兒。」
看蠕動的小生命,一群女人表情各異的讚嘆和,連習慣清冷的張雲容和總是冷顏冷眼的劉大才女,也稍稍動容了起來,不經意的露出一絲溫暖撫慰的表情。
「有名字了沒有。」
小寶寶對於周圍的嘈雜似乎不耐煩,憋着皺巴巴的臉兒,可勁的哭,淡淡碧色眸子
「宮裏的賜名,思雅兒。」
「這就是露才人的孩子,身上流着皇家的骨血。」
初晴看着記載人群中,好奇的小女孩兒,低語道
「只是露才人懷胎的時候鬱郁過結,身子太弱生產的時候有些妨礙,最後孩子出來了,人沒挺過來。」
「用山參吊了三天的氣,突然迴光返照,爬起來要親眼看自己的孩兒,給她餵上第一口奶,然後就這麼抱着孩子,哭哭笑笑的熬到了晚上,然後身子冷了就這麼去了。」
「那有什麼最後的交代沒有。」
聽到這裏,我只剩下嘆息。忽然有些形意闌珊,雖然露絲雅是引爆長安之亂的罪魁禍首,但作為一個被千里迢迢轉來送去的可憐女人,身上背負了太多難以承受的東西。死亡對她,或許是一個好結果把。
「雖然不能按照儀制,在帝陵側另立陪冢,但可以按照希伯來人的葬俗辦。」
「不要讓孩子生在王家了。」
聽見這句話,我心中有快柔軟的東西被狠狠捅了一下,似乎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金絲貓。她有些像你啊。」
突然把持着最佳圍觀位置的小丫頭,突然扭頭盯着新來的尉遲瑤,在她臉上摸了一把。
「都是貓眼兒。」
眾女不由兩下打量了下小寶寶微黃捲曲的胎髮,和顏色淺淺的眸子,表情各異的嘀咕起來。
「瑤娘。」
我有些衝動的走了下去,牽着尉遲瑤的手,放在襁褓上。
「以後你就是思雅的娘了。」
前於滇公主尉遲瑤,臉色突然紅了紅一直燒到耳根,身子動了動卻沒有掙脫,而是嘆息了一聲,動作生澀的將哭的更大生孩子抱了起來貼在胸口,綠粼粼的眼眸兒早化作滿腔的憐惜。
似乎是感覺到女人胸口的溫暖和心跳,小寶寶的哭聲一下弱了許多,撮着粉嫩的小拳頭,臉側過去攀向高聳的胸口,發出吧吱吧吱的聲音來。不由她再次鬧出個大紅臉來,羞的無地自容,卻戰戰兢兢的生怕把孩子失手摔掉。
這時其他的女人,卻是一片羨慕的目光,既有羨慕她與孩子的投緣,也是羨慕她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孩子,可以作為將來依靠,。
對這裏大多數如無根飄萍的女人來說,她們生命和地位的存在意義,都是維繫在我的身上,有一個孩子是最好的保障,哪怕是收養的。但是我家的孩子,可不是那麼好收養的。
目前只有左夫人阿蠻名下收養的一個薛濤,她是可以與小丫頭並立的正室夫人,也是小丫頭的代言人,當然有這個資格;此外蕭雪姿名下收養的薛瑤瑛,蕭雪姿四女有同樣的遭遇和經歷,可以說和很多事情上情同一體,同時代表了長安女營那些可憐人,由蕭雪姿收養一個孩子,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還有交付初晴撫養的寶兒,初晴是最早跟隨我的老人,甚至還在阿蠻之前,雖然沒有名分,本人也不要求什麼,但是沒有人可以忽視她的存在,讓她收養一個孩子,而不用介入梁氏可能的繼承人之爭,這是一個比較理想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