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襄陽好向峴亭看,人物蕭條屬歲闌
與張果老的會面,並非一點都沒有收穫,所謂過程是波折的,結尾是圓滿的。
交付完所謂密誥,我剛想隨便弄點東西,把這號打發走,他突然開口道:
「大人可知金丹道」
我心中頓然跳了跳。
原來他居然是道家最神秘,人數最少的流派,金丹道的當代傳人,這一門最出名的就是以房中術練內丹的法門,對選擇門人的資質,極為苛刻和挑剔,而讓傳承變的稀少而困難。他的前代受業宗師,就是道士鍾離權,也就是被稱為八仙中漢鍾離的原形,這老東西就是以養生和房中的見地,得到當年老皇帝賞識的。
以我恍然大悟加很惡意的想法,這老頭是不是因為房中術上的接觸表現,才得到那位熟女寡婦,玉真公主的賞識和引薦的。
他此次,私下代表了道門中的一些勢力投石問路的態度,我前些日子把京畿一代的江湖人整治的慘了,而這些道門中人也不象他們宣稱的那麼清淨,也有自己的灰色產業和江湖上相關的利益代表,來自軍隊的強力手段,和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風,多少讓他們有些忌憚。
當然金丹道雖然擇人很挑剔,而下一代純陽子呂洞賓,還要四十年後才會出現,在權勢和利益的潤滑下,他對於我這種先天已經定型、後天又有些營養過剩的前宅男,還是給予了一些後天調養補足的指導。
開完小圈子的會議,安排好後續的事宜。
「準備打點行裝,隨我去襄陽」
那封神神秘秘的誥書上只有「襄陽」「魏仲犀」之類幾句寥寥隻言片語,若不是從行皇帝璽的印樣,到所用的八寶珍貝印泥,那些慣用的御體字和秘書監學士們專用的上谷墨,實在驗不出什麼問題來,我還真以為這是一封矯命。
顯然,老皇帝終於決心給不安於江南的小兒子一點警告了,這魏仲犀恐怕只是第一步。不過根據崔光遠凡事都喜歡往最壞的想法,這一封密誥,多少也有南邊試探的意味,比如對於我們這些一手扶植出來,卻久出在外的禁將內臣,是否還依舊遵從上命的問題,也許關鍵時候,就只能靠這麼一封來歷不明途徑也可疑的誥書,扭轉大局了。
既然南邊號稱已經退養的那位,難得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麼想法,於是我不得不變成那個跑腿的人,這是一種態度問題。
出藍田關,走兩天河谷間雜的山路,到丹江,再到漢水,順流而下,就是襄陽了。
三天後,我已經坐在襄陽城中,屈指可數的高層建築昭明台上,就着江風喝酒飲宴了。
昭明台,其實一做高台築樓式建築,本為紀念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而建。昭明太子為梁武帝長子,生於襄陽,輯《昭明文選》,垂於後世。至本朝改稱『山南東道樓『,有當代書法兼制墨大家——李陽冰篆書『山南東道『四字石刻,為山南東道治所標誌性建築。
這建築面南,青磚築台,中有條石拱砌券洞,高寬各丈余。台上建三檐二層歇山頂樓房5間,高約15米,東西各建橫房4間,台南有鼓樓、鐘樓各一。就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眼中,這種佈局最大的優點就是,適合防禦和警戒。
當然,在這最高的建築上,登臨飲酒,唱詩做賦,那是只是幌子,外圍是龍武軍屬天侯組,他們正用尺表等各種工具,對照太陽的高度,給城中各種建築物和要害,定高繪圖。再送到城外的某些地方去。
「襄州襄陽郡,土貢有綸巾,漆器,柑,蔗,芋,姜。戶四萬七千七百八十,口二十五萬二千一。有七縣一府,漢津府、鄧城,谷城,義清,南漳,樂鄉,宜城。」在官方地方志上,只有這寥寥幾句。
治所襄陽城,雄據漢水中游,從楚為北津戌至今已有2800多年的歷史;城池始建於漢;護城河最寬處至少百丈,襄陽城北、東、南由滔滔漢水環繞,西靠羊祜山、鳳凰山諸峰。城牆始築於漢,後經歷代整修,城高牆厚,周長至少十五里佈局嚴謹,形勢險要,共有六門,即大,小北門,長門,東門,西門和南門。
王維早年有詩稱,「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
要從外部攻下這個堅城,幾乎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百丈寬的水面,幾乎都可以行一隻規模不小的水軍了,更別說外梯形的夾石馬道城牆,可以直接用馬把床弩石炮等重器械,運上城頭任何一個角落。無怪雖然安氏叛軍,屢有侵掠境內,卻始終安守如然。後世宋末,就是靠這個基礎,成為讓蒙古人流血不止,堅持最久的城市。
不過,幸好我們是來奪權的,而不是來攻堅的,所謂再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攻克了。金錢的力量有時候,比刀劍更有用,再加上船幫和商戶的掩護,足以讓大量武裝人員順着日常的人流,進入城內而無所驚覺。
看着城中熙熙攘攘的繁華,各種造型的船隻,帆布如林,往來如織。自從江淮漕路斷絕後,作為漢水的支流,這裏就承載了相當部分北輸的任務,南方的竹木漆紙、絲茶鹽米等消費品,象流水一般輸運北上,光那碼頭上貨棧林立,肆鋪茨比,螞蟻一樣堆簇在周圍,汗發如雨的苦力和各色夥計,讓襄陽城呈現出一種繁盛極至的味道。
在另一處仲宣樓,五小將之一的向允發負責的那部分,也有類似的任務。仲宣樓在襄陽城內東南角,據說是為紀念東漢末年著名才子,「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襄陽作《登樓賦》所建,在這種遊人多多的名勝之上,以畫師的身份做掩護,測繪機要,不容易引人注目。
「這裏就是夫人城」他指着一段斑白與青灰交替的位置。
自然有本地的人物,一一位我介紹城中的古蹟典故。
「所謂的夫人城,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池,乃是襄陽城西北角稍稍向內凹進一段城牆。東晉時梁州刺史朱序鎮襄陽時,前秦苻丕來攻, 朱序母親韓夫人登城巡視,見西北角城垣防守薄弱,隨領女婢及城市婦女於此斜築新城一段。後此角果被攻破,幸虧新築之城垣,方擊退攻城之敵。時人因稱此段城垣為夫人城。以記其功」
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梨)花下迷。
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爭唱《白銅鞮》。
旁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公醉似泥。
鸕鶿杓,鸚鵡杯。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醱醅。
此江若變作春酒,壘曲便築糟丘台。
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車旁側掛一壺酒,鳳笙龍管行相催。
咸陽市中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
君不見晉朝羊公一片石,龜頭剝落生莓苔。
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
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鐺,李白與爾同死生。
襄王雲雨今安在?江水東流猿夜聲。
絲竹和歌姬伴唱的李白《襄陽歌》中,,時鮮的菜餚散發出誘人的味道,整隻來自荊江的尺長白魚蒸燒,來自江陵六月活肥鱸做的生切—金榧玉膾、湯如奶汁的燒魚漿,
我放下裝模做樣的白瓷杯子,輕聲請問道
「我們那位魯南陽,到了哪裏了」
而現任的山南東道節度使的魯炅,和我也算哥舒一脈的同袍,最早和我搭上的老關係戶之一,很有點密切的關係,據說他原本出身將門,以蔭補左羽林長,後隸安西節度使哥舒翰麾下。從破吐蕃石堡城,收河曲,遷左武衛將軍。復以破吐蕃功,拜右領軍大將軍。在十幾路各色出身的節度使中,也算是苗正根紅,軍資年厚的人物。
雖然因為多少得到一些事先警告,僥倖沒有象歷史一般自殺在鄴城,但也屬於損失慘重的行列,回到南陽部曲幾散盡,又因為被人上告無法約束部下,縱兵為亂地方,而正在焦頭爛額,若不是他的位置實在要緊,又有顏真卿和監軍中使薛道,為之說項,早被奪拿掉了,因此他現在正是奪職白身留用。
作為襄陽名義上的管轄,他將負責善後。
「回大人,已經在城外雲居寺侯命了」
襄陽縣城西約有始建於貞觀年的雲居寺,附近就是諸葛故鄉的隆中,最大的優點是河谷縱橫,夠偏僻,適合藏兵。其中有擅長城池巷戰出名的商州義勇兩營,和一個龍武跳蕩營,以及南陽節度使僅剩的兩營牙兵。只要一個傳訊,就可以火速趕到。
面對成都的誥書,魯炅毫不見意外的表示了服從和配合。多少讓人不由有些驚覺起來,這位本來是西北朝廷扶植起來,用來制衡山南大營崔圓,並且監控長江中游永王的南陽節度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倒向了成都方面,或者說他一開始就是那方面的人。
為了保證成功率,城外靠近水門的船隊裏,也有一個營的善水健兒在待命奪門,並且準備用火油彈封鎖襄陽水營。
樓板蹬然有聲,下面傳報,負責交涉的杜佑已經回來了。
自東漢以來襄陽就富庶繁榮,文化發達,城南一帶號稱「冠蓋里」的名士輩出之所。
從與王維齊名的孟浩然,到與李嶠、蘇味道、崔融號「文章四友」的修文官直學士杜審言(杜甫的祖父)、考功員外郎杜易簡、李唐復辟的神龍革命第一個功臣——宰相張柬之,乃至本朝的禮部尚書席豫、天寶末年進士鮑防。都出自此地,其中又以杜族最盛。
自西晉名將杜預開府襄陽以來,已經是第十三世了,族人子弟眾多,連京畿道的宰相世系之一的杜門,也從其中分出來的,因此交涉的任務,就交給了在龍武軍中奮鬥的年輕族人杜佑。
本來還有一個更好的人選,道路平靜後,杜甫全家已經接回來了,他和他的祖父杜審言,一直是作為鼓勵杜族子弟去奮鬥博取名聲和地位的典範。
不過這位我純粹是供起來當招牌,能心情好之下,寫兩首感恩詩給我傳世就算不錯了,我還給他弄了個言官的身份,可以在各種文抄和載體上,名正言順的大肆抨擊社會黑暗,多寫點三關三吏什麼的膾炙人口的名做,揭露這既醜陋又美麗的世界,象牛邙一樣叮一叮那些達官貴人們,已經麻木不仁的麵皮和心腸。
從這點來說,相比沒事就容易喝高上頭思想脫線,天馬行空寫詩寫的類似神仙誌異的李白同志,他很有點社會調查員的深刻入微和一針見血王牌記者的資質。
只是現在身體不行,還在調養中,真要他隨同急行軍顛上兩天,只怕要掛在路上。
只是
到了襄陽之後,我的書記杜佑,也變的有些一反常態的沉默寡言起來,不過我總覺得他除了近鄉情怯之外,還有點別的什麼。按道理他應該算衣錦還鄉什麼的,自從跟隨我開府後,他也水漲船高的八品的宣議郎,節節攀升為光祿大夫領庫部員外郎。
「佑,有辱使命,還請大人責罰」
只見他面有難色,對我重重一拜
「他們怎麼說」
他有些難以啟齒的吞吞吐吐的說
「大人在城中的任何事情,都於杜門無關」
我嘿然冷笑一聲,地方巨族想置身事外不算意外。雖然這杜門將來會因為他,而重現光彩,重新成為著名的宰相世系,但在眼前,他還只是個歷史有污點的留用人才。曾經離開家族到京城去追求夢想和前程的無數世家子之一。沒眼力的看不上他所代表的意義,也不希奇。
隨後,一陣騷然,尾隨着上來一位面上有疤,看起來陰沉凌厲的年輕人,手中還有些血跡,他就是人稱龍武五小將之一的卓弈,
為了不引人注目,跟隨我身邊的,都是這些比較面生的年輕人,比如扶風之戰倖存下來,又參加了河北一系列大轉折戰役的求三泰,塗伯均那些武學士官們。
他露出一種狂熱和興奮,對我躬身道
「果然不出所料,杜書記前腳才出門,後腳大宅後門就跑出一個通風報信的。叫什麼來着,恩,杜景雲」
看着杜佑聽見這個名字,變的面如蒼雪,我心中嘆道。
世家大族積累下來的驕傲和矜持,可以理解,但是故意去挑戰上位者的氣量,那就是不知死活的蒙昧了。
「難道還比能太原王更強橫,」另一個年輕的參軍插口道,
這些年輕的參軍、書記們,職權常常是交錯的,因此有意無意存在些競爭的心思。
這話說的很重,他臉色再度變了變,他參與我清理那些河北世族的過程,知道我對付的手段,甚至還出過一些主意,
「大人」重重的喊出來。
政治永遠都充滿了妥協和犧牲,當外在的壓力,超過了維繫內部的利益紐帶,就註定有人要為自己的錯誤和愚行付出代價,成為被犧牲掉的一部分。比如當顏真卿越來越當仁不讓的成為河北文臣第一人後,現任的中都留守已經從上到下換成晉陽王一脈的人。
所謂世家大族,固然擁有比尋常寒門庶族更多的資源和積累,但物極必反,同樣他也有足夠龐大的族人需要供養和管理,過於龐大的家族,也有僵化和腐敗的問題,並且因此失去活力與進取心,族人子弟繁衍的多了,不可能人人都能分配做到資源,有得勢的就有失意和潦倒的。這也統治者分化和控制他們的手段和機會。
雖然有地方郡望大族的配合,更穩定的接受地方,但卻不是必備不可的條件。所謂的「襄陽杜,傾半城」,那已經是過去式,要不要清算,那該是魯南陽頭痛的事情。
「杜門裏,還有什麼你在意的人和事物麼,事情了後,就把他們帶走把」
「什麼」杜佑驚了驚,
「有沒有興趣自立門戶」
這不是沒有先例,當年杜甫的祖父杜審言,以文章四友名滿天下後,就在河南訪取自立門戶,成位訪取的一大名門。
「大人。」
「來了」一聲警示,打斷了他的下文。
只見。
一彪騎士趾高氣昂的緩緩度街而來,不用他們怎麼耀武揚威,那些士民百姓就畏如虎蠍的早早退讓出一大片空間,為首之人白羽鑾兜,顯的很有些氣勢和精神
「那位就是太守大人魏仲犀的弟弟——襄陽軍有名的猛將,永安軍使領將軍魏孟馴」
做為留在南方活動的前斬首隊成員,安息人管二,開口,龍武軍在南方的利益代表之一,和探子頭目,他兼具襄陽富商的身份,這昭明台就是以他名義選好包下來的。
襄陽地處望要之所,因此雖然不是邊境,但卻置了一個正編軍——永安軍,而不是象其他大邑一般僅僅置個治安部隊性質的守捉之責,這永安軍使,就是其胞弟魏孟馴擔任的。
「不過這位猛將,很有些趨利避害的手段,某些時候跑起來,簡直比鼠類還快」他聲音有些譏笑的意思
「哦」
「據說當年賊軍下山南,朝廷赦令各郡急援南陽,襄陽距離最近,這位魏軍使卻帶一萬人馬,慢騰騰走了半天,連境內都沒出,到漢水上的明府橋邊轉了一圈,就說賊軍勢大,飛快的退回來,人稱不動如山,退走如風的小魏將軍」
「那他有什麼嗜好麼」
「恩」管二道「據說這位算是一位好酒之徒」
「這算是自己送上門來了」我心道,
不多時,底下街市,頓然一片譁然起來,一輛裝滿酒的手推車,當街被打翻,酒香四溢,惹的路人爭搶起來。
「好酒」
一個粗雷般的大嗓門喝道
「不知死活的,都給我滾開」
於是,一場好戲就開場了。
一個時辰後,
我已經坐在襄陽太守府正堂里,冷冷看着,一大片衣袍凌亂的人,雙手捆背跪倒在堂下,顯然一些人還是從床上被糾起來的,或是垂頭喪氣,或是告求不止,或不明所以,只有少數幾個人,尤自破口不止
曾經的血污和屍體,已經被清理過,成橫錯倒的旗幟依仗,也被重新樹立起來。
所謂微服私訪,也有一定風險,特別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一切低調還來不及,斷然不會想某些鞭子戲肥皂劇一般,突然頭腦發熱的以身犯險,豬腦一樣的被反面角色抓起來,然後自虐為樂的一邊吃苦頭,一邊等待手下帶着壓倒性的力量,最緊要關頭突然出現。製造戲劇性的轉折效果。
至於象一樣帶上漂亮的女人招搖過市,然後裝b引人來找麻煩就更豬頭了。除非是小丫頭那種,純粹喜歡挖坑給人跳的惡作劇式的趣味。
因此,作為激怒和引出反面人物的誘鉺任務,就交給了少年韋皋,這是對新加入的少年韋皋的一次考驗,當然理由也很冠冕堂皇,我和我的手下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基本有點分量的勢力,大抵都會有我的特徵和描述了。
在河北最後行程,固然是滿載而歸,但同樣,也讓龍武軍的烏鴉之名,越發的名副其實,但凡在這些黑衣玄甲軍人出現的地方,總是讓人與抄家沒族、窮索糾罪之類字眼聯繫在一起的,根據自然界弱肉強食的食物鏈法則,烏鴉總是代表了最後的收屍善後者,但凡出沒的地方,多是與死亡和惡兆的象徵。
也就他最面生,又足夠年輕,不會引起太大的關注。顯然他也做的很出色,成功扮演了一個出身優越,與我苦大仇深,卻死裏逃生的告密者,並以卓越的談吐和才識,取得這位魏太守的信任,並在最後的關頭,將其大部分心腹部署,一舉引入我的埋伏。一舉斬首,而斷其反抗之力。
後續的消息還在一一傳報進來。
「報,水營已經拿下,無一逃走」
「報,武庫已經扣押,正在清點」
「報,永安軍六營已經降伏。跳蕩營正在看管」
「奸賊,你敢擅處朝廷大臣」那是這次行動的正主兒,太守魏仲犀的聲音,他一身庶民白衣,滿是塵土,這是他見勢不妙,用別人做替身,跑了一半被抓回來的結果。
「別以為你是北軍,就可以為所欲為」那是頭破血流遍體鱗傷的永安軍使魏孟訓,為了制服他沒少費工夫。
「為什麼不敢」我揮手制止了軍士們欲塞其口的行為。
「這是矯詔,這是亂命」。
「都到了這一步了,怎麼還那麼沒有眼力」我背手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這位年深的老官僚絕望的眼色,輕輕搖了搖頭。
說到他也是大有來頭,當年楊國忠自請兼領劍南,詔拜劍南節度、支度、營田副大使,知節度事。又加本道兼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開幕府,引竇華、張漸、宋昱、鄭昂、魏仲犀等自佐,而留京師。當時皇帝再幸左藏庫,班齎百官。出納判官魏仲犀言:「鳳集通訓門。」門直庫西,有詔改為鳳皇門,進魏仲犀殿中侍御史,屬吏率以「鳳凰優」得調。
真正鐵杆的楊黨背景,後來安氏起兵亂威逼京師,楊國忠散其黨羽,為地方要害職以謀取後路,魏仲犀被放到了富有豐饒望州之名的襄陽,開始稱據一方,因為地處前線,擁有對治下軍民,可以先行處斷的權利,這位不但拒敵有方,黨同伐異,排斥同僚也很有一套,更兼搜刮地方,厚幣結納起擁立有功的從龍五大臣,短短時間,就通過朝廷的放權,將襄陽變成他一言堂之地。
的取死之道並不是偶然。
要知道,當年魯炅堅守南陽,讓叛軍主力一直沒有辦法進入江南西道的荊楚腹地,也算是僅次於張巡的功勞,叛軍退後,他又負責從北方,壓制那位以抗敵之名佔據一方,卻不安與地方的永王,實在是任重道遠。
但是同樣地方派系侵扎的問題,也發生在他身上,而這位襄陽太守領比部員外郎魏仲犀,就是其中的典範。
因為職位競爭和管轄的問題,再加上部屬和功勞的摩擦,魏仲犀與名義上管轄的節速使魯炅一直不和,甚至因此玩起了消極抵抗、靜默戰爭的把戲。
當年叛軍將軍武令珣、畢思琛攻打南陽,武令珣死後,田承嗣接替他繼續與魯炅相持,在朝廷的催促下,附近的來瑱和魏仲犀都派軍來支援,但是魏仲犀派出應戰的將軍,只是走到明府橋遊行了一圈,就說看到了叛軍立刻就跑回來了,後來南陽糧盡,煮牛皮筋角而食之,米斗至四五十千,有價無米,鼠一頭至四百文,餓死者相枕藉。襄陽乾脆就以賊勢大,閉境自守而不聞不問。
若不是朝廷派來的中使曹日昇,頗有些勇氣,再加上監軍於來滇軍中的宦官馮廷環襄助,以十騎冒死衝進南陽城,大大鼓舞了士氣,又以朝使之名去襄陽為南陽將士們搬取糧草,然後領着一千人帶着糧食重新突進了城中,才緩解了南陽的危機。
後來魯炅率眾突圍奔走襄陽,卻被魏仲犀派兵拒絕入境,不得不在明府橋與追擊的田承嗣背水一決,殊死戰二日,斬獲甚眾,殺死賊先鋒大將畢思琛,賊軍亦損傷頗大方才退去。魯炅以功晉為領大半山南東道的南陽節度使,成為西北朝廷背景下,與山南諸道節度使崔圓,分庭抗禮的人物。
後來的鄴城之圍,魯炅領山南、襄陽節度行營步卒萬人、馬軍三百,負責知警東面之北,史思明自范陽來救,戰於安陽河北,魯部首當其衝,魯炅亦中流矢奔退,官軍大敗,爭相踐踏,魯炅南逃,再次被於襄陽拒於境外,無奈托於龍武軍的運輸隊,才重新回到南陽。
當然現在處置他的理由是,私結番王,治寇不力,其實要不要這個罪名,他的結局都是遲早的事情,雖然據說他在朝中以厚幣,結納了有力的大人為靠山,但隨着以顏真卿為代表的河北一系的崛起,最看不得紿戰不力,見死不救這些罪名,遲早要被清算的。更別說他為一己恩怨,拒絕山南兵入境,甚至與永王暗同曲款。
據說幾件大劫案的尾跡,也指向了襄陽,有人在黑市里,找到特殊標記的貨物,雖然是不能公開的東西,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冒犯了龍武軍的利益,而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自從朝廷屢次大敗,悉令地方自募自守,遍地起義兵,一時間泥沙俱下,不乏一些草莽出身的存在,當所佔據的地盤的收益,無法養活那麼對人馬時,多數人都有撈外快的手段,光明正大一些的,就是設關置卡,以查奸防敵各種名目收費的,更手狠心黑的,就是派部下偽裝成盜匪,流竄打劫過境的商旅富室,更別說這些所謂的地方官軍,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常常為了各自的恩怨和利益的糾紛,相互攻侵不止。
龍武軍在河北,就查獲處理了多起。無論如何,殺雞警猴,都少不了他一個。
相比我在這裏唱黑臉,做惡人狀,這時南陽節度使魯炅,已經在召集城中士紳的頭面人物,進行安撫人心,順便勸說他們拿出錢財來勞軍,今後襄陽就是他的治下了。
此時的南陽,遭歷次大亂之後,距鄧州二百里,人煙斷絕,遺骸委積於牆塹間,已經沒有多少餘力,來制約南邊那位的宗王。據說在潼關和虎牢關之間,幾百里內,僅有「編戶千餘」,鄧州的方城縣,從天寶時的萬餘戶,驟降至二百戶以下。然而河北幾十萬軍隊的消耗,還有維持官府運做的田賦,都要這些猶在戶籍上的農民負擔起來,所謂「靡室靡農,皆籍其谷,無衣無褐,亦調其庸」。
如果不能取得襄陽的稅賦,魯炅這個節度使也當到頭了,不用朝廷罷免,也會被部下推翻。當然,龍武軍雖然奉上命而為,但作為主要出力跑腿的代價,龍武軍也將獲得襄陽大部分庫藏的補償。
「且慢」一個官吏掙扎着抬起頭來「大人我有一樁大禮,願獻大人」
「前刑州刺史黃泉的長史費立國」我頓然皺起眉頭「跑襄陽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