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山中觀
這不是武俠小說中才應該出現的東西麼,我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但卻是這個結論,讓我有些恍然。
「怎麼唐朝。恩,本朝就有了這東西了」
「回大人,這是上古的傳續了,並非南沼人獨有的,」隨軍的 醫官正色道。
「雖然本超境內已經罕見,但在本朝也不算新聞,無非就是蓄養驅役毒蟲的密法,讓毒蟲毒物相互爭噬,以存其性最劇者,名為蠱,據說那些深山中的大大小小的蠻寨,多少都有一些類似的技藝。」「還有這種緣由」我愈加驚奇。「每個寨子的水土不同,養出來蠱都不一樣。」
原來這些蠱毒和小說中記載還有不小的差別,說白了就是養毒和放毒的手段。說到底,就是那些蠻夷在與惡劣的自然環境生存鬥爭中,改造環境,利用環境的產物,南荒之地最多的是蛇蟲毒瘴,因此他們在世代的,適應了這種環境,並將之成功運用為防身的手段,大到植物動物,小到昆蟲,甚至還有一些養蠱人,已經進入肉眼不可察覺的所謂,望風看水下毒,可以陷人於無形的微生物階段。
雖然傳的神乎其神的相當恐怖,但是以現代科學的眼光,來分析明白得了也就不可怕,他們役使毒物原理也很簡單,就好比把蜜糖塗在地上,自然會有螞蟻聚集過來,特定的氣味會引起蜜蜂的瘋狂攻擊,山夷培養出來的毒物,也有專門驅使其作出特定行為的藥餌之類。但使用起來卻不是那麼方便,這些毒蟲毒物越是劇烈,就對生存的環境要求甚高,往往離開了一個特定的地域和條件,就難以成活。而且還受季節和氣候的影響,生命也很短暫。
死掉的毒物,自然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因此這也是大唐境內,很少有類似的發現。但因為其隱蔽性,這些用毒的手段,常常成為西南乃至南方的豪門內鬥,謀奪家產,暗算仇敵的首選。讓這些蠻荒之地的蠱術聲名遠揚。
他繼續解釋道,「大人可知本朝的咒禁博士。」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起這個。
「所謂咒禁博士掌教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為厲者。 蠱毒之法,亦屬邪魅,。咒禁之術,在孫藥王的《千金翼方》兩卷二十七篇的禁經中,乃是湯藥、針灸、符印和導引共為本朝的醫療五法。」
「竟然是這樣。」說實話,我還以為這東西就和後世封建迷信的東西一樣,有事出來跳跳大神,尋求個心理安慰而已。我唯一見到他們的機會,也只是在新年時,看他們打扮成上古方相氏,出來跳驅役辟鬼的灘(luo)舞。不過也好理解,宮廷中歷來是世上鬥爭最激烈的所在,為了權勢名位,可以說無所不用之極,連老皇帝在位前,都遭到過多次暗算,最有名的就是當年的南內菌藥案,菌藥就是古人通過毒蘑菇中提煉出來的毒素,有人通過皇宮的御溝流水,把這種毒物送進宮中,卻被當時的內臣王烘發現。這件事也成為老皇帝下決心發動政變,剷除太平公主一黨的導火索。
因此,不僅太醫署下有咒禁師、咒禁生,連地方上專門設立的咒禁博士一職,就是為了防禁巫蠱毒這些邪祟害人之道而存在的。
「那有法子防治麼。」
「有。但需要一些時間,所謂觀風辯物,毒物亦有所驅好。只要防避得當,當無大礙,畢竟我軍攜帶的雄黃等藥物,就足以驅除大部分的蛇蟲了。」
「這樣就好。」聽他說來,我就安心了許多。下毒雖然可怕,但謀害幾人十幾人尚可,如果想要對付一整隻軍隊,特別是有了防備和戒心的軍隊,那就是痴人說夢了。
「只是」
他皺了皺眉頭。
「只是什麼。」
我的心又懸起來。
「屬下,唯一擔心的是南蠻人的散瘟之術。」
「散瘟。」
這名字聽起來有些不妙。
「據說,某些遠山的南蠻部落中,還密傳有驅疫為用的法門,據說可以請得上古病瘟之神,無形無色無跡,只要口中空念,方圓所見無見,不日皆發惡症。而且雖漢夷同雜,但其族人卻從來瘟病不傷的。,由此素有神異,號稱人鬼爭避,亦名為散瘟之術。」聽他這麼說來,我反而放心了許多,這個散瘟之術,說白了就是投放細菌病毒的手段,其原理就和蒙古人攻城往裏頭投擲死屍是一樣的道理,那些瘟神能夠分別對象的說法,其實是因為那些族人長期在培養細菌病毒過程中,通過接觸產生了響應的抗體,所以才能沒事,但是作為外來人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據說當年那些南蠻人就是這樣的手段,分辨出唐軍化裝成的探子加以剪除,導致來自河北的遠征軍,在南沼可以說是耳目四閉,舉步為艱。這算是最古老的生物武器了,但因為這些肉眼不可見的微生物,讓人很難察覺,也很難防備,因此在這缺少條件的古代,被傳的神乎其神的恐怖,很容易就被歸到鬼神靈異詛咒天繾之類的神秘主義範疇中。
這就是現代科學薰陶過的好處。而且,類似的生物戰手段,龍武軍也用過,比如游擊軍就曾經大量在叛軍必須接觸的水源中投放糞便,導致水源中大腸桿菌超標,而引發群體腹瀉,再加以攻擊。如果南沼人不顧一切進行大規模的無差別污染攻擊,對遠到而來的龍武軍也威脅不小。一聲令下種種針對的措施便出台來,從土著中尋訪藥物,用俘虜做活體實驗,並隨着飛奔而出的信使,迅速傳達到雲南最近的品賧(波州)、清字川、欠舍川,大都部、石鼓驛,舊化川、曲驛、大覽賧、小覽賧等地。
在雲南城外的伏波山上,也有人正在山林中,遠遠的觀察着城內外的動靜,「六年了,沒想這些唐賊又回來了。」這些勁肉賁結看起來相當彪悍森冷的強壯夷人,正陰晴不定的看着燈火星點的城中和伏獸一樣蟄伏在夜色中的軍營。
半響才有一聲相當枯澀沙啞的聲音道。如果有相識的人在這裏,就會發現,貌似已經大舉逃亡和退避山中的那些部落首腦人物,幾乎都聚集在這裏。
「這些天生賤骨的漢家奴,倒好生奉承的嘴臉。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將他們從唐國酷吏暴政中解救之水火的。又是誰哭請王家,以保全身家子民的。」
說話的是其中最年輕也是身份最尊貴的一位,他一身夜色一樣深邃的黑袍,用金銀線繡的龍蛇鑲邊,只是敞開的衽口露出一線象月光一樣皎潔的皮毛。那些叱咤一方,德高權重的首領們,甚至只敢低半身站在他身後。
「這其中未必不是虛與委蛇的,」另一個穿袍夾藤甲的白江烏蠻氏族首領委聲勸解道。
「畢竟這郡內的大部分臣民百姓,還是心向故國的。只是唐人勢大,又有神奇犀利軍器,未摸請虛實原委之前,還是暫時隱忍以下。」
「虛與委蛇,哼。這些個軟弱的白滿子。要是王家稍稍示弱,只怕他們的委屈求全,就弄假成真的了。」又一個別山氏族的首領冷哼道,他手中抖動着幾張精美的誥身,赫然是前些天才發出去的。
「這些唐狗,以為用幾張漂亮的紙片就能蠱惑大南朝的忠義之士麼。」白江首領頗不已為然的道。
「臣下當心的是,那些遠州不明原委的外蠻,。而且憑這東西還有附帶通商佔地的諸多便利。雖然只是唐人的畫餅,。但也足夠讓一些牆頭草聞風而動了。」一個看起來最老成的,臉上的皺紋和身上鳥繡紋也比別人更多的首領,耷拉着眼皮低聲道。
「倒是你們」他突然轉頭對另一些黑色長衣蒙布高冠,肩袖下擺上都紋着蟲蛇的人,呵斥道。
「虧爾等還號稱五族四十七部鬼主中出來最好的大巫,為什麼臨陣就不靈驗了,
「這怪不得我們,所有藥洱和毒種,都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送進去了,百般降咒施術,雖然近在咫尺,都始終奈何不得那人,怕是那人也有瘟神庇佑。」為首的人辯解道。
「那為了你們的瘟毒大陣,發動二十七山八百寨的子民,窮盡人力物力收羅所需,又養了半個月的,結果卻只有那點效用。又怎麼說」
「這怪不得我等,現在正是冬霜時節,養出來的瘟種根本不易滋長,更別說瘟種是活物,卻壽數不長,一過了時間,就無效用了,。重新養還需要諸多事物,根本是事半功倍。等到春夏就大不同了,只要霉雨一下,這些唐狗的死期就到了。」
「這是什麼推脫話,等到春夏,這些唐賊恐怕已經殺到王城之下了,東境也不復為大南所有了,。
「動兵撕殺,這可不是我們的擅長,就算無力正抗,你們也要盡力拖住唐賊的行程才是。」
「夠了。」
那個黑袍年輕人突然出生喝止住即將爆發的爭吵。
「少王。」
那些人紛紛低頭下來。
「不要再輕舉妄動了,在我們的人徹底獲得唐賊的信用,摸清那些機關雷火的底細前,不能再打草驚蛇了。我們佈置了這麼久的東西,可不僅僅是為了殺傷幾個唐人,所有東西一發動就無法回頭了,所以務求一舉成事,就能最大競功才是。」
「是」
眾人紛紛應道。
「不過」
那位最老成的首領開口道。「元王喪師辱國,還降了唐賊甘為前驅,如今國內正當多事,就仰仗您了。無數忠臣義士願為奔走,身系重大,還是不要這般輕身犯險的好。」
林中幾聲異樣的鳥吠,他側耳聽了聽道。「唐狗的巡哨過來了」
看見山下盤山道上,另一些被武裝起來的巡邏隊慢慢向這裏靠近,不由狠狠淬了一口,因為領頭的唐兵中,赫然還夾雜着包頭短衣拿着吳刀和竹槍的蠻兵,滿是扭曲的血腥和興奮顏色。這算是一個廢物利用的創舉,出自崔光遠的主張,從各族俘虜按照比例抽出來,協助唐軍作戰南沼義勇隊,由於有大量的族人和親眷做人質,又有殘酷的逃亡連坐和怯戰抽殺法,雖然不能指望他們太賣力,但製造一些四處呼應的聲勢和假象還是可以,特別一些唐軍不方便作的事情也可以讓他們去做,比如在唐人刀槍的驅使下,洗劫屠殺那些親近王族的烏蠻聚落。這就涉及到一個人之常情的微妙心態。要他們對付自己本族熟悉的同胞,多數人固然是怠工甚至反抗的,但讓他們去殺戮別族陌生人,並且有戰利品為獎賞,就沒有那麼多心理負擔了,而且殺戮的越多,族群間的讎隙就越深,越有利於唐軍日後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