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安還沒開口,外頭傳來聲音,「國師。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
夏晚安轉臉,掀開車簾,就見一身淡青常服,如松玉修石的韓經年站在那裏,正跟面前兩個黑衣人說話。
捏了下指尖。
呂婉跟着她一起看過去,見到韓經年時,眼中露出幾分驚懼,低聲道,「國師方才的樣子真嚇人。」
夏晚安看她,「怎麼了?」
呂婉將她往裏拉了拉,低聲道,「方才殿下被那戲子給帶走後,國師直接就把梨園給拆了呢。」
「把梨園拆了?」
夏晚安愕然,「你說的,是整個梨園?」
呂婉也是到現在還滿心的不可置信,認真點頭,「是啊!那樣子,就跟要殺人去似的……」
說着,又看夏晚安,「本來我還以為國師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呢,沒想到竟然生氣起來這樣嚇人啊!」
夏晚安想起圍場的那次,韓經年將手中的箭,生生刺進李楠堂眼睛時的模樣。
微皺了下眉。
又聽呂婉緊張兮兮地說道,「不過,幸好他拆了樓,才救了您。不然我就是以死謝罪也抵不過今日的過錯啊!」
一點兒沒往國師為何動怒為何要這樣救她的緣由上想。
夏晚安有些好笑,又朝車外看了眼,發現韓經年面前的人又換了兩個。
收回視線,道,「今日的事兒,不要對外說。」
呂婉一愣,隨後點頭,「殿下放心,事關殿下清譽,我不會說的。」
「嗯。」
夏晚安笑,「也不用害怕,我沒事。」
呂婉喪氣,「都怪我,明知殿下身份金貴,還拉着您到處跑……」
「分明是我自己要出來逛的,有你什麼錯?別多想了,我……」
夏晚安正說着,車外忽然傳來韓經年的聲音,「不知公主殿下此時可有便宜?」
呂婉現在是一聽國師的聲音就心驚膽顫,忙起身道,「殿下和國師有要事,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夏晚安點頭,「那我讓人送你回去。不必害怕,改日到長樂宮來玩,我讓人給你烤紅薯吃?」
呂婉身為大家閨秀,卻極喜歡吃鄉野間的粗食,為此沒少被懷寧伯夫人責罵,卻怎麼也改不了。
一聽夏晚安這話,立時笑開,「好!那我過幾日給殿下遞帖子。」
「嗯,去吧。」
呂婉便下了車,一眼看到站在車邊的韓經年。
明明雲淡風輕似天上仙,可又好像因為是天上仙,而氣勢太過逼人冷清,叫呂婉明明離得好些遠,都覺得心裏怕得要死。
戰戰兢兢地行了個禮,連忙轉身跑了。
韓經年朝旁點點頭,蘇木撇了下嘴,跟了過去。
韓經年這才掀開車簾,進了車內。
抬眼,就見夏晚安靠在那裏,朝他笑。
明眸皓齒,嬌艷動人。
若暖春的光,頃刻就驅散了他周身籠罩的冬日的寒意。
他垂了下眸,坐到她對面,看到她搭在膝蓋上的手腕上,露出的那截佛珠。
眸光一軟。
道,「殿下今日出宮,是來散心麼?」
夏晚安彎了彎唇,「國師明知故問哦?」
韓經年一頓,抬眼,就對上她不掩笑意的眼睛。
又見她櫻唇微啟,「明明都偷偷地在我身後安排了人,國師還能不知道我為何出宮麼?」
說話的時候,露出內里一排整齊的貝齒。
韓經年眼神微動,隨後持起袖中念珠,緩聲道,「護衛之人不過顧全殿下安危,並不會探聽殿下事務。」
夏晚安歪頭,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又笑了,「真的麼?」
韓經年沒說話。
夏晚安自然知曉他是個從不會騙人的性子,可看他這副正兒八經的模樣,就忍不住逗他。
「可我不喜歡有人跟着我呢!國師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私自安排人跟着我,是不是不太妥當呀?我好歹是個公主,還不是您的什麼人吧?」
這話說得!
跟故意勾引他有什麼分別?
什麼叫『不是您的什麼人』?
難道成了什麼人,就能怎麼樣了麼?
夏晚安心裏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又忍不住想去看韓經年是什麼樣子。
果然看他的神情開始從震驚變得凝重。
片刻後,忽而抬起一雙好看的眼睛朝她望來,認認真真地說道,「臣知錯。」
真沒勁!
夏晚安頓時泄氣!
一點都沒前世好玩!
不想接着又聽韓經年道,「臣擔心殿下安危,唯恐殿下受絲毫傷害,卻沒顧及到殿下的心情,是臣的不是。殿下若是生惱,盡可責罰於臣。但是這護衛,臣是不會撤走的。」
「……」
夏晚安忽然又來了興致,朝他瞄去,「國師這是幹嘛?威脅本宮呢?」
連本宮都稱上了。
韓經年眉頭微擰,見她神色之中似是真有不虞,想了想,道,「不敢。」
好無趣啊!
夏晚安眯了眯眼,忽然往他跟前一湊,冷着臉道,「國師還有什麼不敢的?」
韓經年一抬臉,便瞧見了她湊過來的臉,冷冷的,像是對他生了介懷。
頓時心沉。
再次垂眸,剛要開口。
卻又聽夏晚安道,「這麼大張旗鼓地拆了梨園,在那個大先生面前隨意暴露同我關係匪淺,還這樣威脅本宮。國師~」
她豎起一根手指,戳向無機的胸口,「您是不是覺得,本宮就已經是你的掌中物了呀?」
圓潤蔥白的指尖正正好戳到心跳的地方。
韓經年只覺心頭一痛,垂眸,看着那手指,聲音依舊清寒,「臣不敢。」
這人怎麼……這樣沒意思!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剛準備收回手指。
不想,指尖卻被握住。
她驚了下,抬頭,就見韓經年突然俯身,湊到了她跟前。
她瞬間就成了鬥雞眼,剛要往後縮。
臉頰上忽地一軟。
「!!!」
然後就見韓經年往後退了一點,也不看她,只低着眼瞼,輕聲道,「臣不敢威脅殿下,或許這樣求一求殿下,不知殿下……可能讓臣安排人,護衛殿下?」
「……」
夏晚安沒吱聲。
韓經年握着的手指緊了緊,抬眼,卻看到一張煙霞涌動的嬌面。
夏晚安見他望來,頓時輕哼一聲,一把抽回手指,捂住了臉,佯怒道,「誰准許你不經我的允許,就,就親我了!」
還不是一次!
都一二三回了!
韓經年沉默,片刻後,低聲問:「這也要殿下應允的麼?」
夏晚安都要被他問的羞死了!
哪有人用這樣的話來說的嘛!意會!意會懂不懂啊!
不想。
身旁的人忽然又湊近了一些,貼在了她耳邊問:「那臣……可以,抱一抱殿下麼?」
一瞬間,夏晚安渾身都僵了!
這壞和尚在說什麼????
她扒開一道指縫,悄摸摸地瞄過去。
不想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眼。
頓時腦子『嗡』地一下,扭身就要往旁邊躲。
卻被抓住胳膊,往後一跌,落進了堅實又寬厚的懷抱中。
韓經年收緊雙臂。
夏晚安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個不會動的木頭人。
隨後,就感覺,這人,將頭,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
她輕顫了下。
極其細微的小動作,卻讓一直關注她情緒的韓經年立時發現。
他頓了下,卻沒鬆手,附在她臉側,輕聲道,「殿下,臣方才,當真怕極了。」
夏晚安果然立時被分散開注意力,側眸,朝他瞄了眼。
就聽他又道,「臣分明允諾過殿下,要護您周全的,卻還是讓您在眼前被人帶走了。」
大和尚的聲音原本是清平和緩的,如山間古寺里的鐘鳴,低沉中帶着綿綿不絕的迴響,震顫人心。
可此時,伏在她肩頭,這般緩緩訴心時,嗓音里卻又多了一絲低微的沙啞,像一粒粒的小砂石,落在夏晚安的心尖上。
磨出一點點的癢,一點點的痛,還有一點點的難耐和心疼。
她垂在一旁的手指蜷了蜷。
又聽韓經年道,「臣當時心裏想着,若是殿下有個什麼,臣只怕……」
「不要說。」
不知道為什麼,夏晚安下意識覺得韓經年接下來說的話會非常非常地可怕。
立即便開口打斷了他。
韓經年到了嘴邊的那句『要殺盡所有人給殿下賠罪』的話,消失在口齒中。
他掃了眼鬢邊的女孩兒。
再次收緊胳膊,將人抱得更緊了些,道,「殿下害怕臣麼?」
夏晚安一愣,想去看一下這人的臉,卻被他這樣抱着,沒法動彈。
輕吐了一口氣,問:「為何這樣說?」
韓經年垂眸。
那一口輕輕的吐氣,夾雜着夏晚安獨有的芬香,如絲絹般,裹纏住他的神智。
因為,這一世的自己,不再是上一輩子只知吃齋念佛不問世間婆娑的呆和尚。
因為,這一世的自己,從幽冥歸來,滿心惡煞,手上全是鮮血,變成了個真正的魔陀。
分明曾經的她,比他更絕望,更痛苦。
可她卻依舊這般明媚單純,滿心赤誠。
叫他自慚形穢,妄稱慈悲。
滿腔的話語壓在舌下呢喃欲出,耳邊忽又傳來裴秋陽輕輕軟軟的聲音。
「是有點害怕的。」
韓經年眼瞳微震,抱住她的手猛地一緊。
幾乎是勒住夏晚安了。
她難受地皺了下眉,卻沒有出聲。
反而又笑了笑,道,「世人皆說國師慈悲為懷,乃無上佛轉世。不想翻過無情面,卻叫本宮瞧見了個七情六慾愛恨情仇如此分明的鮮活人兒,本宮當然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