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尾張侯居然這般強項?」
忠右衛門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對於尾張藩現任藩主德川齊莊還是有些看不明白的。筆神閣 www.bishenge.com明明去年才被德川家慶以「延命院事件」敲打過一番,怎麼沒幾天這就又跳了出來,居然敢向將軍發起直訴。
對了,德川齊莊是德川家慶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在關係上和德川宗家十分接近。而且他繼承尾張藩這個事裏面爛事挺多的,有機會說到,咱們可以多聊幾句。
至於現在嘛,還是關心他要幹嘛得了……
「何止是強項,這是一把火要燒十幾家哦!」助六一點兒不見外,接過阿久送上的飯碗,自顧自的扒拉起來。
「什麼樣的大事,能牽扯十幾家?」能牽扯十幾家大名的事件,按理說應該是幕府十分重要的大事,忠右衛門居然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我長話短說……」助六看了一眼在旁邊規矩坐着的吉田寅次郎,見忠右衛門沒有讓人出去,便也不管。
事情的起因是播磨明石藩(實高八萬,享十萬石城主格,親藩)的藩主松平齊宣從播磨前往江戶,履行幕府的參勤交代任務。這無可厚非,幕府規定天下大名,每隔一年都要來江戶奉公,下一年再回領地處理政事。家小還要都留在江戶,作為幕府的人質。
松平齊宣來江戶就來唄,這位老兄大伙兒一看名字,覺得他和德川齊莊像不像。沒錯啦,松平齊宣也是德川家齊的兒子,而且是老來子,德川家齊五十三歲上面得來的兒子。母親又是德川家齊晚年極為寵愛的以登之方,所以這小子從小就十分的趾高氣昂。
他的兩個同父同母哥哥,一個是繼承了越前福井三十二萬石,一個就是咱們之前在澡堂聽說的那位病逝的川越藩主。又受老爹德川家齊的寵愛,又有兩個親藩好大哥幫腔,這松平齊宣自然就成了混世小霸王一般的人物。
另外松平齊宣繼承的明石藩也有典故,明石藩是越前北之莊藩(福井藩的前身)分出來的親藩。北莊藩屬於德川家康的次子結城秀康,按照德川家康的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那麼在德川信康自殺以後,結城秀康就是整個天下的繼承人。
據說在關原合戰之後,德川家康對德川秀忠極為不滿,當時就準備改立結城秀康為嗣子。本來這個天下也應該是結城秀康的,符合宗法制度,且結城秀康作為六十七萬石頂級親藩大大名,在幕府有很高的人望,支持者極多。
後來三代將軍德川家光穿女裝,玩男童,天天和貌美的男人混在一起,還喜歡半夜出去玩人斬,結果老大不小了連個孩子也沒有。
而德川家康留下來的紀州家和尾張家都沒有兒子能夠過繼到將軍家來了,德川秀忠當時急眼了,怕幕府三代斷絕。於是便將結城秀康之子松平忠直與自己女兒勝姬的嫡子仙千代先安置在江戶,後冊封于越後高田。
說白了就是要把仙千代作為德川家光的嗣子,做好德川家光沒兒子能夠立刻有德川家的人繼承的準備!
當然最後仙千代沒有做成幕府將軍,但是他們家兩度作為浮於明面上的幕府繼承人,身份地位極高,在幕府僅次於御三家和御三卿。而作為越前松平氏分家的明石藩,那自然是底氣十足。
老子我兩回都內定當將軍的!
入繼了明石藩的松平齊宣可能就有種我哥哥德川家慶天下第一,我松平齊宣天下第二的錯覺!
來江戶就來江戶吧,半路上路過尾張藩,超過二百人的大名行列相當矚目,沿途百姓自然要跪拜等待這位松平齊宣經過。到這裏也沒有任何問題,尾張藩甚至還安排了藩內的武士作為嚮導,引導第一次參勤交代的松平齊宣經過尾張。
大家原本正趕路呢,一個不知道是父母沒有管住,還是真的好奇心強烈到沒有絲毫畏懼的小男孩突然起身,沖入了松平齊宣的大名行列。
好傢夥,真是好傢夥!
武家之法度規定,不論何等情由,衝撞將軍以及諸侯大名之行列者,視為對將軍和諸侯大名的藐視和冒犯。是對武士尊嚴的極大侮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很好理解的嘛,幕府以武士治理天下,分出士農工商四個等級,武士在最高一級。維護武士的權威就是維護幕府的權威,而幕府的權威不容任何人質疑和挑釁。任何敢於挑釁幕府和武士權威的人或行為,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所以那個小男孩,按照法律來判的話,就是死刑!
且是斬立決!
但是,我們又要但是了,才幾歲的小孩,他可能真的不懂衝撞大名行列的嚴重性。就算父母可能和他講過,看到大名行列要磕頭,要下跪,要恭敬等人家過去。可就是架不住有些孩子天生心大,就是不聽父母的話,就是好奇啊。
一般這樣的小孩,衝撞了大名行列,你上去兩個大耳瓜子,把他打疼了,以後就漲了記性,不敢再犯,也就完事了。「他還是個孩子」這話雖然聽着真是噁心,可眼前這事確實是個無知幼童辦的,總不能真的一刀劈了吧。
法理之外無外乎人情嘛!
以前也有大名行列被衝撞過,一般高高在上的大名,都會偽裝出一副寬容愛人的樣子,表現自己仁君的形象。赦免衝撞者的罪行,然後在百姓的千恩萬謝之中,美滋滋的離開。相比較於殺一個愣子,出口氣的爽快感。得到幾百上千人或出於真心,或出於假意的頌恩感謝,不是更爽嘛。
可松平齊宣不這麼想!他作為將軍德川家齊最寵愛的幼子,又身為兩次擔任幕府繼承人預備役的越前松平氏分家之主。阿諛奉承的好話,實在是聽得太多太多了,耳朵都聽得長繭子。現在他就想殺個人立立威,那樣更能讓他爽。
一聽松平齊宣準備按照幕府武家之法度,使用「切舍御免」的武士特權,處死眼前這個小孩。連同尾張家的家臣,還有明石藩的家臣在內,眾人紛紛下跪求情。
大伙兒大概都以為這小孩讓松平齊宣丟了面子,松平齊宣這個人又最好面子。所以不僅家臣們跪下求情,還發動左近鄉村的數百農民一道過來下跪求情。
意思當然是你看我們上千人跪你面前向你求情,你這面子比老天爺都大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就把那個孩子像個屁一樣放了得了。
尾張家引路的武士那是出於保護自己藩內百姓的目的,明石藩的家臣則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點去江戶拉倒的心理勸諫。大伙兒都覺得這個事情到這兒也就差不多了,松平齊宣的面子已經給足了,還能咋樣嘛。
要說人這玩意兒,真是說不明白。其他人可能會覺得上千人給自己下跪求饒,會有一種征服的快感,覺得超棒,美滋滋。偏偏松平齊宣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你們興師動眾這麼多人來求情,那就是看不起我,拂了我的面子。
倔脾氣一上來,那還有誰能夠攔得住!
本來松平齊宣也確實是按照幕府的法度來辦事,辦的一點兒都沒有錯。那個衝撞了大名行列的小孩就是要被處死的,這是法律的規定。而且不是一天兩天的規定,是使用了二百年,人人都知道的法律。
得了,小孩被一刀兩段,直接處死。家屬和同鄉自然是哀慟萬分,那么小一個孩子,就這樣被松平齊宣給殺了。還是按照幕府法度來殺得,不存在什麼翻案的可能。
拍拍屁股松平齊宣這就到了江戶,拜見了德川家慶,履行自己參勤交代的任務。而尾張藩的家臣,也把松平齊宣處死衝撞大名行列的幼童一事,傳遞給了就在江戶奉公的尾張藩主德川齊莊,看他如何處置。
聽到四鄉百姓對此事極為不滿,都說松平齊宣是個沒血汗的暴君之後,德川齊莊計上心頭。他作為將軍家出繼到尾張家的藩主,在藩內的威望原本不怎麼高,也沒有得到尾張百姓的人望。現在他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籠絡民心的機會,可以大漲他在尾張的氣勢。
於是在明知松平齊宣是守法辦事的情況下,德川齊莊為了表現自己愛護尾張百姓,不容自己領內百姓受委屈的高大上人格品德,向德川家慶發起直訴。要求德川家慶處置松平齊宣,還尾張百姓一個公道。
真特麼不要臉!
果然政治都只是算計,剩下的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明明都是德川家齊的兒子,結果一個因為自己的自大狂妄,一個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就這樣鬧到了德川家慶的面前。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弟弟,你叫德川家慶怎麼判?
御三家之一的尾張家家格很高,且是幕府需要籠絡又提防的對象,在一般的小事上,幕府甚至有「溺愛」尾張藩的傾向。
明石藩在這件事情上又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嚴格按照幕府的武家法度辦事。要是說守法都有錯,那這個幕府還玩個錘子。判松平齊宣有罪的話,那就是直接啪啪啪打幕府法度的臉。
等於告訴大家,幕府的法度就是一坨屎,大家不需要遵守了。武士被平民冒犯,武士只能被冒犯,平民才有理。你德川家慶答應,那作為天下統治階層的武士們也不答應啊。
本來就因為財富漸漸轉移到富裕商人和町人手中,只剩下一個虛無縹緲的武士身份最高,凌駕於四民之上的夢。現在要是把這種夢都給他打碎了,怕是武士們對這個幕府就更加看不起,更加反對了。
你都不能維護我們武士的尊嚴,你還存在幹嘛?
所以說,這個案子就算是僵住了,下午德川齊莊剛剛登城向德川家慶直訴,入夜就傳得滿城風雨。德川家慶雖然敷衍了一番德川齊莊,讓他回家等待處置,可這樣的爛事,怎麼能夠處置嘛,根本處置不了。
中奧、表奧的幕府旗本官吏,以及奉公的諸侯大名也是議論紛紛,猜測幕府會怎麼處置這件事。正在城內的遠山景元估計幕府會採用一個十分萬金油的辦法,古往今來都這麼用的。
拖!
使出一個拖字訣,大事拖小,小事拖無,拖到整個事件被更大的事件遮掩過去。甚至拖到當事人去世,那就更好了。
怎麼拖呢?這還需要教嗎?那都是現成的辦法。這樣的大事總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吧,我幕府可是公正無私的呢,要處置的不偏不倚,既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作出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處置。
那麼要處置就要調查吧,一個調查組是不行的,這萬萬做不得數。需要尾張家自己派出家臣,明石藩也派出家臣,然後會同幕府派出的調查團,進行實地勘察。
幕府還不能只調查一次,調查一次那叫做一面之詞,是不能讓人信服的。所以肯定先派江戶町奉行所內的查案斷案高手,先行調查,得出報告。然後幕府方面接收報告,審議,會商,研判,得出初步調查情況。
進行那麼幾個月卓有成效的調查之後,發佈一期調查報告,但是沒有得到初步的結論,只有初步的調查情況。
接着就是第二輪會同調查,這一次再派另外一撥江戶町奉行麾下的查案能手去。又能糊弄幾個月,這時候江戶總有新的大事發生了吧,群眾的視線就被轉移了吧。要是還沒大事發生,就開始派幕府的目付去調查,後面還有旗本若年寄大人的調查團,老中聯席會議的調查團,諸侯大名的調查團,以及德川家慶本人的將軍側近調查團。
反正正常情況來說,年內調查團是輪不完的,要是年內這事情還能保持同樣的熱度,那這背後一定有黑手在推動!
「所以我們兩個就是第一撥查案的?」忠右衛門聽了直皺眉,這特麼就是個爛事啊。
簡直是最標準的燙手山芋,一旦參與辦理,那就是黃泥巴落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唄。總歸要沾上一身臭,還不一定能脫身。
「對咯,在我來你家之前,另一撥的那位與力已經告病了。聽說是回家路上從馬上跌落,腿都斷了,沒有一年好不了。」助六停了筷子,表示咱們兩個已經算是碰上了。
「好傢夥,早不落馬晚不落馬,今天落馬!」
「等那一班的與力替補上來,怕是咱們兩個已經在尾張咯,所以別想跑。」
「你家裏怎麼說?」忠右衛門不信沾上這種爛事,金丸義景不幫着助六脫身。
「我家?我家還不知道呢,遠山殿告訴我之後,我立刻就來找你了。沒見我連晚飯都沒吃嘛。」
「別吃了別吃了……這時候還吃什麼飯啊,看看能不能脫身吧。」忠右衛門哪裏還有心情吃飯,起身就拉助六,準備去找金丸義景商量。
「怎麼,不能脫身就不吃飯了?」助六卻不動。
「以後有的是時間吃飯,就差這一碗?」忠右衛門轉身望向助六。
「怕什麼,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咱們就是個跑腿的,板子怎麼着也打不到咱們身上。別人能拖,咱們拖不得?」
哦喲,你小子當了官,這本事見長啊!
(有一部電影《十三刺客》講的就是這麼一個事情,不過裏面的人物事件啥的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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