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坡
鄔家
下飛鶴宗逃難的第三個月
打牌。
其實老是打牌,雲凡也有點膩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
玩久了就想干正事,
正事干久了就想打牌。
雲凡現在就想做點什麼。
但又什麼都做不了。
唯一不論什麼時候做都不晚的事——做教育,
如今也遇上了空前的阻力:
那幾個學館的小孩,
滿腦子只想賺錢。
人怎麼可以這麼庸俗、這麼膚淺?
雲凡很苦惱。
要不……
還是直接填鴨式教育,把他們培養成工具人算了?
正當雲凡坐在空空蕩蕩的偏院,
暗暗在心裏打着大逆不道的主意,
偏院門口忽然出現一道窈窕有致的身影。
「雲仙長。」
鄔語彤輕移蓮步,
走了過來,
在他身旁坐下,
身子微側,
任三千青絲揮灑,
笑顏如花:
「雲仙長,你最近好像有些不開心?」
雲凡一愣,
轉頭朝鄔語彤望去,
目光越過那快被撐破的青色薄衫,
望見她懷中似乎抱着一部有些厚重的冊子,
冊子上寫着他的親筆字跡:
。
「咦?這書怎麼會在你這裏?」
雲凡望着鄔語彤懷中的數學書說道。
「這個……
「是我和秀秀借的。」
鄔語彤將懷中的書抽出,
在雲凡面前晃了晃,
連帶着她快被撐破的薄袍下那兩條活蹦亂跳的大白魚也跟着晃起來:
「我覺得上面的知識很有趣,
「如果雲仙長有空,
「可不可以教我?」
「這,當然可以!」
雲凡大喜,
雖然鄔語彤年紀比那幾個小屁孩大得多,
但學習這種事是不分年齡的,
頂多就是鄔語彤平時比較忙,
沒有那麼多精力放在學習上——
這總好過完全不想學習只想賺錢的態度了。
「雲仙長是在為什麼事擔憂呢?
「或許我可為仙長分擔一二。」
鄔語彤又說道。
「還不是學館那幾個孩子……唉!」
雲凡嘆了口氣:
「本來想說把那些孩子從永州接過來,
「我又離了飛鶴宗、離了永州,
「我可以將心思放在好好教導那些孩子學文化,
「沒成想他們一個個只想掙錢!
「如此膚淺……
「果然,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或許學習這件事也是講天賦的,
「沒天賦的人只會半途而廢吧。」
「雲仙長,
「我有一些不同的意見。」
鄔語彤正襟危坐,
俊俏的瓜子臉上浮出幾縷笑意:
「請問雲仙長,
「如果一個人在沙漠,
「快要渴死了,
「結果發現了一口井——
「你跟他說再走百里就有綠洲,
「但必須離開這口井,
「你覺得他會冒着在路上渴死的風險,
「離開這口井去尋找虛無縹緲的綠洲嗎?」
「……或許不會吧。」
雲凡搖了搖頭:
「但,安於現狀、不思進取,
「滿足於眼前……
「如果那口井枯乾了怎麼辦?
「不拼命走出沙漠,這一輩子都毀了。」
「可是雲仙長,
「您終究不是他們的父母,
「他們對您也沒有來自於血濃於水的信心,
「所以他們面臨着兩大難題。」
鄔語彤指着手中的數學書,
衝着雲凡輕輕笑了笑:
「他們不敢確信你能陪他們走到最後,
「也看不到這些知識是否有真實的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您手中有水壺,
「可以保障在接下來的路上的生存需求,
「也確切看得到綠洲,
「而他們一無所有,
「也不敢相信虛無縹緲的未來,
「所以他們只能拼命的抓住眼前。」
她又伸出一根手指來,
指着她胸前幾乎要將青色薄衫撐破的宏偉:
「而我,之所以對這些知識有興趣,
「除了我本身背靠鄔家,
「不會因衣食住行而惶惶不安;
「還有親眼目睹了雲仙長製作的神奇的機器,以及雲仙長明明沒有修為,當日卻憑着一件物事擊殺了一名凝脈的邪修——
「我有水壺,也看得到綠洲,
「所以我有興趣到沙漠的另一邊看一看,
「那些孩子一無所有,
「又如何敢離開那口井呢?」
「……」
雲凡悵然良久,
嘆了口氣:「原來問題出在這。」
「其實也不算什麼問題。」
鄔語彤將數學書埋在胸前:
「經義詩集,那些做人處事的道理對快要渴死的人又有什麼作用呢?
「但貧困潦倒之人也不乏用功讀書者,
「為的可不就是出人頭地?
「其實雲仙長只需強迫他們學這些知識,
「待他們學有所成,
「體會到這些知識的好處,
「他們自然就會學下去了。」
「……有道理。」
經過鄔語彤一番勸導,
雲凡心中大逆不道的主意不但沒有打消,反而越演越烈,
宛若星星之火,逐漸燎原。
蹲在雲凡身後正為雲凡輕輕捶背的花鶯鶯眼中,
也悄然躍動起了小火苗。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