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抱着孩子在一旁目光不停閃動,手裏扣着暗器,以期能找出蒙面人破綻。
可是她雖修煉《易筋經》後功力大增,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但比之二人還是差距不小,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蕭峰經過丐幫杏子林之事,早已熄了問鼎武林的雄心,每日妻兒在側,已然萬事足矣。
可如今竟有人要殺害他們全家,他瞬間想到當日智光大師講述父母遭人殺害的場景,雁門關的碑文浮現眼前。
簡直不可饒恕。
他雙目瞬間赤紅,怒吼一聲,「砰砰砰」三掌拍出。
降龍十八掌剛猛強悍,加之蕭峰用可十成十的功力,所以三招幾乎在一瞬間同時打出,將黑衣人的進路全部封住。
黑衣人哪想到蕭峰這麼快便全力以赴,立刻目光沉凝,雙手穿花蝴蝶般閃爍。
陡然間仿佛生出三頭六臂,拳、掌、指法信手拈來,內力狂涌而出,他只敢以勁氣對敵,絕不敢直接與降龍十八掌硬碰硬。
當世之人,膽敢硬剛降龍十八掌的人只怕屈指可數。
「咚咚咚」數聲悶響,黑衣人邊打邊退,一退再退,直退出十丈,然後猛然一彎腰,「噗」的一聲,殷紅的鮮血透過蒙面的黑布落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一排深深的腳印,重重咳嗽兩聲,沙啞着聲音說:「蕭峰蕭大俠名不虛傳,降龍十八掌厲害,厲害。」
說罷,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蕭峰低着頭將右手狠狠握拳,就要衝過去結果此人。
阿朱伸手攔住他,抬頭示意他往前看。
只見黑衣人一把扯下頭巾,露出稀少花白的頭髮,又握着蒙面的黑布一揚,一張略蒼老的、和蕭峰八九分相象的臉龐出現在二人面前。
蕭峰瞳孔猛的一縮,如遭重擊,踉蹌着倒退兩步,難以置信道:「你,你是誰?怎麼可能?」
阿朱也是滿臉震驚,轉頭看看蕭峰,見他眉目幾乎皺到一起,心痛的不行,當即大聲道:「閣下究竟是什麼意思,易容成這般模樣所為何事,是要與我們一家不死不休嗎!」
這話冷厲非常,怒氣與寒意交織在一起,阿朱從未這般生氣。
她目光一點一點逡巡着那張如同粘貼複製的臉龐,想從中找出破綻。
阿朱本是易容大家,若是此人易容而成這幅模樣,很容易就能瞧出不對,可是任憑她在這任臉上看出了花,也沒能發現半分不妥。
如此,這人便是天生這張臉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
這樣的臉放到武林中,但凡見過蕭峰之人都不會無動於衷,絕不會從未聽聞過。
可他又真真切切的出現在這裏。
除非他與蕭大哥是至親,有濃厚的血緣關係,可是蕭大哥已經沒有不對
阿朱抿抿嘴唇,眼神忽閃,心中忽的有一個猜測。
蕭峰聽阿朱道此人易容才反應過來,心想,怎會有人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即便是有,那也是曾經了。
這人易容成這般模樣,定然所謀甚大,妄圖將我殺害,以期用我的身份行事。
蕭峰念及此處,瞬間想起兩年前自己被人污衊殺害玄苦大師、喬三槐夫婦等人,皆有人親眼所見是自己所為,莫不都是此人幹的
他思緒頓開,一發不可收拾,又想到:這人殺害當年的證人,不想讓我知曉帶頭大哥的身份,那麼,他就是大惡人帶頭大哥?!
蕭峰目光落在對面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心裏竟平靜下來,自己已然想要忘卻往事,放下恩怨,誰知兇手竟自己送上門來。
他想着大仇即將得報,回憶起雁門關石碑上的碑文,想像父母慘死的場景,不禁悲從中來。
蕭峰雙目含淚,忽的仰天大笑,末了一聲長嘯。
嘯聲直遠去數里之遙,遠遠傳開。
聞聽到此聲的牧民抬頭看看天,嘀咕道:「好好的怎麼打雷了?」
近距離的幾人遭了罪,這嘯聲猶如牛皮大鼓奮勇捶響,聽在人耳中,簡直要把五臟六腑捶破。
幾乎和獅吼功不相上下。
阿朱匆忙間以內力封住自己雙耳,死死捂住蕭昊的耳朵,又往他體內注入一股內力護住肺腑。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叫道:「蕭大哥,夠了,夠了!」
而對面的人本就受傷,猝不及防之下為蕭峰內力所震,即便第一時間捂住耳朵,但仍是一鮮血噴出,面色煞白。
不知是蕭峰聽到了阿朱的叫聲,還是什
麼原因,他收住狂嘯,指着黑衣人點了點。
黑衣人站直身子,看着蕭峰微笑,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蕭峰搶先。
蕭峰面無表情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惡人,今日你來偷襲我,想必也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當年你殺我父母,又殺了養父母喬三槐夫婦、玄苦大師和譚公譚婆趙錢孫等人,嫁禍於我。
你我之間早就有不共戴天之仇,現在,廢話少說,受死吧!」
說完,他大步上前,含怒出手。
黑衣人面色一變,叫道:「你,你在說什麼!我是咳咳」
他言語急切牽動了傷勢,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半個字也說不出。
阿朱聽完這番話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急忙叫道:「蕭大哥,他沒有易容!這就是他本來的模樣!」
黑衣人捂着胸口呆愣愣的站在那裏,看着近在咫尺的厲掌,瞪大眼睛,張口結舌,卻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他是你父親!」
「呼」的一陣強風吹來,將黑衣人頭頂稀疏的頭髮揚起,凌厲的掌風颳的他臉生疼。
蕭峰的手掌距他的頭頂只有三寸,若是阿朱晚喊那麼一秒鐘,恐怕此時他已魂歸西天。
險死還生的他仿佛溺水快淹死的人,忽的將身體的力氣全都泄了,倒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蕭峰駭然的轉過頭看着阿朱,驚聲問:「阿朱,你說什麼?」他聲音微微顫抖,帶着強烈的懷疑,卻又有一點驚與喜。
阿朱也是大鬆一口氣,她道:「他並不是易容成這般模樣,而是天生長的這般。當年蕭伯父,是爹,跳下懸崖,卻無人見過他的屍首,那是不是有一種可能,他沒有死!」
蕭峰又看向黑衣人,退後兩步,沉聲道:「你究竟是誰?到底是誰!」
黑衣人沒回答他的話,反而對阿朱道:「丫頭,老夫早知你聰明伶俐,機智過人,直到今日才算得見了。」
阿朱抱着孩子低頭行了一禮,沒有說話。
他又對蕭峰道:「老夫長成這樣,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蕭遠山,你的親生父親!」
這人便是蕭遠山。
自蕭峰夫妻兩個離開中原,在關外定居,蕭遠山這兩年便經常來往少林、關外兩地。
他親眼見到了自己兒子、兒媳恩愛和睦,看到了孫子出生到會叫父親,看到他們一家許許多多的美好場景。
這樣的畫面曾經多次出現在蕭遠山夢裏,溫馨、美好、天倫之樂。
故而,在這兩年裏,蕭遠山不曾出現在夫妻兩個面前,他不想破壞他們這樣的生活。
他也曾想過是否要將所有事情告知蕭峰。
兒子已經過上了平穩安定的生活,再將他陷入這武林泥潭之中,是否合適。
可是,當他想到那一日的無妄之災,妻子慘死的景象,心中便被熊熊仇恨焚燒,此等大仇,怎能不報!
加之這幾年他修習少林絕技的身體隱患逐漸加重,想着自己沒幾年好活,得早早做完復仇這件大事才好。
於是,今日他來了。
蕭遠山本意是想用往事激起蕭峰的怒火,再趁機告訴他仇人是誰,父子相認後,抱頭痛哭,同仇敵愾。
然後齊往中原,或直接殺上少林,以他們父子的武功,少林誰人能敵;或召開武林大會,將少林方丈的醜惡嘴臉在大庭觀眾之下揭露出來,要知道,他手裏還握着葉二娘和虛竹這兩個殺招。
加之鎮南王世子是段譽,逍遙派掌門是王含章,有他們相助,行事成功幾乎板上釘釘。
大仇得報,洗刷冤屈的美好畫面已然在望。
而這一切的開始便是父子相認。
但誰知,蕭遠山上來很快就被怒火高漲、戰鬥力爆發出百分之兩百的蕭峰打傷,直接沒了說話的機會,甚至險些被兒子打死。
不知他心裏是作何感想。
「我爹?蕭遠山?」
蕭峰低聲重複了兩句,一臉茫然失神,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還從何說起。
「那,那」
他想說:既然你沒有死,那為什麼不來找我,將我帶走;既然你沒有死,那為什麼要讓我「認賊作父」
許許多多的質問想要脫口而出,卻又說不出來。
蕭峰心裏鼓鼓脹脹,好像有什麼東西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貫入頭腦,刺激的雙眼赤紅。
蕭遠山站起身道:「峰兒,你
我父子」
蕭峰伸手止住他的話,問道:「你是我爹,之前為什麼要偷襲我們?
你的兒子、兒媳、孫子。」
他很是不解,父親為何要偷襲自己一家。
蕭峰沒有懷疑蕭遠山的身份真假,畢竟長成這個樣子,說不是也不可能。
蕭遠山站起身,嚴肅道:「峰兒,你成親生子,爹很高興。可是,你是不是已經忘記,還有大仇未報!」
蕭峰「啊」了一聲,他轉頭看了看阿朱和昏睡的蕭昊,回頭道:「謀害全家的仇恨孩兒當然沒有忘記,但是已經有許多無辜之人因我而死,孩兒已經和阿朱約定,此生在關外牧馬放羊,再不回去。」
蕭遠山冷哼一聲,怒道:「婦人之仁,我蕭家的深仇大恨豈可說忘就忘!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害的我們全家骨肉分離的帶頭大哥是誰嗎!」
「爹,你知道大惡人是誰?」蕭峰神情激動道。
「我潛伏中原多年,就是為了這個帶頭大哥,當然知道他是誰!」蕭遠山恨恨的說道。
蕭峰大步走到他面前,激動道:「爹,這個大惡人殺害玄苦大師,喬三槐夫婦,害我被武林人士唾棄。
你既知道大惡人是誰,咱們這就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