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只能一小會兒。真的沒時間了。」
蘇菲公主的包容,讓艾格隆心裏愈發感動。
雖然殿下不僅幫了自己這麼多忙,還一次次地向他妥協,包容着他任性的要求,這種真情實意是何等珍貴。
他遵守了諾言,擁抱了一小會兒以後,就鬆開了懷抱。
「好吧,仙蒂瑞拉可以變回去公主了。」接着,他遺憾地聳了聳肩,「我期待仙女下一次揮動魔杖,再給我帶來一次夢境。」
「不會太久的,王子殿下。」也許是為了安慰少年,公主殿下以非常溫和的語氣回答,「仙女存在的價值,不就是滿足人們的願望嗎?」
她臉上露出了優雅的笑容,剛剛的怒氣似乎已經煙消雲散,又或者說——她肯定根本就沒有生氣過吧。
兩個人走出了包廂,在衛兵的引領下,混在人群當中走出了劇院,然後走到了遠處的街道,重新踏上了馬車,開啟了回宮的路。
月光透過車窗,將路上建築的陰影貼到了馬車的內壁,坐在馬車上的艾格隆,藉助着幽冷的光線,用心記憶着外面的街道。
「我困了,到了那裏之後叫醒我吧。」就在這時,蘇菲公主打了個哈欠,然後對艾格隆下令,「坐好,不要動。」
接着,她垂下了脖頸,靠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隨着她的動作,她的頭髮也隨之傾瀉而下,在少年的胸前輕輕晃動,也撫動了少年人的心弦。
艾格隆遵照她的命令紋絲不動地坐着,他記得上次是他主動請求她這麼做的。
而這一次不等他再說,公主殿下就非常自然地再一次這麼做了。
他收回了視線,看了下她恬靜的睡顏。
也許一切並沒有那麼困難。他心想。
馬車向遠郊的宮殿疾馳而去,將少年人從夢境中帶回到了現實。
回到美泉宮以後,帶着略微的失望,他和蘇菲公主告別,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草草洗漱一番之後,渾渾噩噩地沉入到了睡眠當中。
當早晨醒過來時候,他的監護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經在找他了。。
「早上好,先生。」艾格隆顧不得早起的疲倦,馬上接見了對方。
「早上好,殿下。」伯爵一絲不苟地行了禮,然後開門見山,「我有一個消息要轉告給您。」
看着伯爵嚴肅的表情,艾格隆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過,他維持住了鎮定,然後點了點頭。
「請說吧。」
「您在卡爾大公生日宴會上的表現,惹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和疑慮,這兩天一直都有人跟我打探消息,既有奧地利人,也有外國人。」伯爵小聲回答。「當然,最緊張的還是法國人,大使館的人拼命都想要弄明白,宮廷到底打算怎麼安排您。」
「波旁王家沒有理由害怕我吧?」艾格隆冷淡地回答,「畢竟我手裏沒有一兵一卒。」
「您父親從厄爾巴島上登陸法國的時候,手裏同樣也沒有多少人,但結果呢?」伯爵冷靜地指出,「光是這個姓氏重新閃耀在歐洲舞台上,就足夠他們做噩夢了。」
「那我應該感謝他們,承蒙他們看得起我。」艾格隆冷笑了起來。
「如果法國現在繁榮昌盛,他們原本倒是不必這麼擔心的,不過現在的國王不得人心,法國人對他們的國王怨聲載道。所以他們才會越發緊張。」伯爵小聲解釋,「只有無力的人才會恐懼。」
「那麼,我應該做什麼呢?」艾格隆反問。
「您不必做多餘的事情,外國人的反應,都有首相閣下來處理,您只需要按照之前的囑託行事就行了。」伯爵搖了搖頭,「不過,以我個人的意見來看,不管接下來如何,您最好不要顯得太高調,免得刺激到他們脆弱的神經,反而影響到您個人的前途。」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伯爵。
按理說,他雖然身份敏感特殊,但不可能具有這麼大的能量,為什麼伯爵還要這麼鄭重其事地囑咐自己呢?
「我會的,先生。」他帶着疑惑點了點頭,「放心吧,對我來說保持低調並不是什麼難事,我已經連續這麼做十幾年了。不過,我希望您跟我解釋下,您到底在緊張什麼?」
「處在您現在的處境,您最好不要參與到法國人的內部事務當中,更不要輕易地為他們所利用。」伯爵的聲音放得更低了,「您對他們的關注越少越好,您現在是奧地利人,您的未來前程也在奧地利,不管是波旁
還是奧爾良,對您來說都只是遠在天邊的傢伙罷了,實在不值得您去冒風險。」
「我,參與法國內部事務?」艾格隆頓時有些驚愕。「我哪有這個本事——」
剛剛說到這裏的時候,他想起來了。
就在不久之前,梅特涅的副手根茨,帶着一個人來宮廷當中求見自己,那個人自稱是奧爾良公爵的謀士高登先生。
兩個人談了一小段時間,高登提議如果未來奧爾良家族某天奪取大位,就給自己一大筆錢,換取自己承認奧爾良家族的統治並自願放棄皇位覬覦,艾格隆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個要求,最後兩個人不歡而散。
他以為這只是自己生活當中的一次偶然的意外而已,沒想到餘波蕩漾到現在都沒有平息。
「是高登的事情嗎?」艾格隆總算反應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伯爵猶豫了一下,然後奇怪地打量了艾格隆一眼。
「那您能告訴我,您和高登到底談論了什麼嗎?」
這下輪到艾格隆猶豫了。
他思索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和盤托出,反正高登已經和自己談崩了,也沒有什麼保密的理由。
於是,他一五一十,將自己和高登先生當時的談判,轉告給了伯爵。
伯爵一直靜靜地聽着,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起來。「殿下,就這些而已嗎?沒有什麼秘密協議?」
「秘密協議?怎麼可能」艾格隆啞然失笑,然後驟然明白了過來。
「這麼說來,外界都在認為我和奧爾良家族聯合起來要搞陰謀?」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法國大使館如此緊張不安了。
他們刺探到了高登的行蹤,然後以為自己和高登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共同商討一個針對波旁王家的巨大陰謀(其實如果兩個人談妥了的話,可能還真是如此)。
再加上奧地利宮廷突然有意讓自己和特蕾莎公主聯姻,明顯是一副要捧上前台的樣子,更加加劇了法國政府的疑慮。
處在權力巔峰的人,多少都會有些疑神疑鬼,再加上現在法國政局不穩,所以再怎麼荒唐的流言,法國國王恐怕也會相信幾分吧。
所以,應該怎麼辦?
闢謠是沒有用的,這種事上奧爾良家族當然不會多說什麼來為自己辯解清白。
而就連自己身邊呆了這麼多年的伯爵也有點將信將疑,可見其他人更加不會相信自己的清白。
所以乾脆就不解釋吧。
「先生,不管您信不信,總之我和奧爾良家族所有的接觸也就只有那一次,而且到那一次為止了。」艾格隆鎮定而又冷淡地回答,「我不指望他們相信我,我也不屑於向波旁王家解釋什麼。另外,當時那位高登先生訪問我的時候,我事前毫不知情,我當時和您一樣驚奇,所以更加談不上和他有什麼秘密協議了——對此,梅特涅閣下應該比我更加清楚才對。」
「可是梅特涅閣下沒有對法國政府作出任何解釋,而是完全以無可奉告的態度糊弄他們。所以,閣下是在耍弄陰謀,把您當成了幌子。」伯爵終於也明白了過來。「也許奧爾良家族也故意在散播您支持他們的消息所以法國國內才會那麼快知道。」
雖然伯爵說的話並沒有任何根據,但是艾格隆很輕易地就相信了他的推論——因為他的推論非常符合現實和常理。
「是的,肯定是這樣,他們把我當成了招牌使用,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告訴外界我真正的意志。」艾格隆皺了皺眉頭,努力掩蓋住了自己的惱怒。
「殿下,放寬心一些吧。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糾結它已經毫無意義了,您再怎麼生氣也解決不了問題。」伯爵小聲安慰了艾格隆,「反正,不管他們在耍弄什麼陰謀,終歸只是他們的事情而已,只要您不去摻和,那麼最終一切也都會跟您沒有關係,您大可以過自己的幸福生活。」
呵,我之所以策劃了那麼多東西,之所以準備付出那麼多代價,為的就是不讓「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少年人在心中說。
「往好的方面想,他們既然能夠耍弄陰謀,那就說明法國人還把我當回事,至少有一大群法國人還當我是回事。」艾格隆面無表情地看着伯爵,「所以我還有利用的價值,不至於無人問津,不是嗎?」
「您要是這麼想,也可以。」伯爵苦笑了起來,「總之殿下,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巴黎的王朝政府已經嚴令法國大使,一定要弄清楚您到底在打算做什麼,如果您樂意的話,我想我可以將您的真實心意
轉告給他們——為您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艾格隆頓時驚訝了,他抬起頭來驚愕地看着伯爵。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這肯定不是梅特涅的心意吧?」
「我不是梅特涅的走卒,而是您的監護人。」伯爵搖了搖頭。「在不違背奧地利利益的情況下,我可以按照後一個身份行事,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這恐怕也是我向您告別之前的最後幫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