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無聊應酬後,吳妄終於回到了那久違的大宅院。
山叔張羅着晚上的烤肉大宴,青嬸帶着人給他燒水準備洗澡,吳妄則舒服地坐在獸皮座椅中,伸伸胳膊抻抻腿。
那叫一個舒坦。
小金薇還沒回來?
吳妄神念散開,探尋着金薇的氣息,卻發現琉璃城中並沒有她的蹤跡。
此前鍾靈匯報過,金薇被琉璃神帶着在空中看『直播』,一路上都在注視着自己。
不然那桃花運……
吳妄也不會做什麼不正經之事!
還沒休息一會,就有侍衛跑到吳妄家門口,言說王勉近將軍請吳妄府上一聚。
今晚,神祀院要宴請天狐族一行,吳妄這個特使還沒卸任,自是要一同出席。
吳妄應下了此事,還請侍衛給王勉近將軍帶話,嚴密保護天狐族的大祭司一行,免得功虧於最後一哆嗦。
打發走這侍衛,青嬸的呼喊聲就從旁邊傳來:
「快去洗澡了,晚上還要出門?」
「晚上王將軍請吃飯,」吳妄笑道,「外出跑這麼一趟,來回顛簸了這麼遠,王將軍不得請我大吃一頓。」
青嬸笑罵道:「王將軍那是咱們琉璃界最有權力的將軍,人請你吃飯,怎麼還像是你虧了、他賺了……」
「可不就是他賺了。」
吳妄晃了晃身體站起來。
「咱現在可是琉璃神唯一弟子的大哥!」
「你呀,快洗澡去!」
「哎,這就去了。」
吳妄嘿嘿笑着,慢悠悠地溜達去了後院自己的小樓,裏面兩名侍女知道吳妄的規矩,幫吳妄脫下外袍就低頭退走,並帶上了房門。
泡入溫熱的清水中,吳妄只覺渾身舒坦,體內藏着的那一點疲倦被誘了出來,自四肢百脈向外擴散着,酸酸麻麻。
他心底快速划過此次外出的一幕幕。
天狐族的狐女綠兒,值得培養,是個好苗子,以後說不定能成為天庭的打工人。
與外公相認的時機,比吳妄計劃中提前了許多。
還好水神是值得信任的母親如此說,鍾靈如此說,天道推算的結果也是如此。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燭龍神系其實已是日薄西山,只要給天外諸神一個合理的契機,再將燭龍的威懾力一步步磨平,那天外眾神有可能自己就會反了燭龍。
武神就很適合做領頭羊嘛。
實力強,性情好,有一顆戰鬥之心,且對燭龍很看不過眼。
更有甚者,武神此前追隨過燧人先皇,他對生靈是親善的、尊重的,這一點在先天神中極為可貴。
『燧人的遺產。』
吳妄微微嘆息。
自己一路走來,幾乎都是在伏羲、神農、燧人三位人族先皇的影響之下,得到了無窮好處。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我能為後人做的,就是渡過後面的這場大劫。』
吳妄閉目凝神,心神歸於天道之間,讓化身坐在木桶中泡澡休息,開始檢查天庭與天道是否運轉正常。
倒是一天都不能放鬆。
……
與此同時。
海底水神殿。
武神剛來,就見水神帶上一處偏殿的大門,背着手溜達了上來。
「老水啊,小笯咋樣了?」
「暫時無礙,」水神正色道:「在尋找恢復神力的辦法,咱們現在還是不宜打擾她。」
「欸,」武神眉毛跳了幾下,「回來的路上,她有說類似於『我定要一巴掌拍死那個小混蛋』這樣的話嗎?」
「這個倒是沒有。」
水神溫和地笑着:「怎麼,你還擔心她去報復你的寶貝徒弟青山?」
「不至於,小笯不是這般耍賴的女神!」
武神沉吟幾聲:
「我是擔心,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了,那豈不是他們都知道了,我這裏有個小傢伙,今後有可能會去挑戰燭龍?
燭龍身體比山脈還大,心眼卻比芝麻還小,他會不會搶先出手……這事不得不防啊。」
「你怎麼對這個青山如此上心?」
水神皺眉道:
「你我相交多年,你說先天神自稱吾有些脫離生靈,我就因此改了自稱。
咱倆的關係不能說情同父子,也能說是相交莫逆。
你給我透個底,這個青山,是不是來路有些不清不楚?」
「青山就是青山,哪有什麼不清不楚。」
武神訕笑了聲,絲毫不知自己正被眼前這個老友提點加試探。
「要不,我去跟小笯說說?
實在不行,我分給小笯一些神力,我那武神十二界攢了一大筆生靈念力,這可都是好東西!」
水神眼前一亮:「你願意分出神力?」
「我是那么小氣的神嗎?」
武神笑道:「行了,我去找小笯說,只要小笯別把這件事泄露出去!」
「是不是傻,這事說出去了,誰丟人?」
水神眼底滿是無奈,對武神傳聲說了句。
「自是小笯……」
武神皺眉道:「那現在就不去說了嗎?小笯豈不是單純虧了?」
「那你可以用贈予的方式,」水神道,「你就這般,邀請小笯去你的武神界做客,而後不必多說什麼,將你那份生靈念力引給她就可了。
此事你若直接去說,反倒是有些尷尬。
小笯是把你我當朋友,才會去給青山好處,你可別不開竅的上去就是一句『咱們做筆交易』,那朋友都沒得做了!」
「咋弄的這麼複雜。」
武神不滿地搖搖頭,卻也沒多說什麼,跟水神學了一套話術後,這才敲開側旁神殿的大門。
片刻後,武神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顯然,他被運道女神狠狠的敲詐了一筆,不只是送出去了大筆信念之力,似乎還答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條件。
水神一縷道韻飄來,引着武神去了前殿喝茶。
這對老友剛入座,水神就笑着問:「你都答應了小笯什麼?」
「神力啊,還能有什麼?」
武神試圖振奮精神,但很快就頹然一嘆,垂頭喪氣地撓了撓頭。
水神端起那華美的茶杯,優雅地給自己的水球身體染了點茶色。
就聽武神嘀咕道:「順便給了她一點調動我神衛的兵權。」
噗的一聲,水神扭頭噴了口水沫。
「你給了她調動自己神衛的兵權?」
「她現在這麼弱,若是被人欺負了,那豈不是很危險?」
武神納悶道:「你這麼驚訝幹啥,我只是給她一些,在她恢復實力之前自保的力量罷了。」
水神:「你開心就好。」
「唉……」
武神幽幽的嘆了口氣。
水神納悶道:「你該不會,除了這些,還?」
「啊,我還給了她一點武道精修感悟,」武神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小笯既然喜歡,讓她自己琢磨去吧。」
「莫非還有?」
「幾件兵刃,給她防身用啊,她現在,嘖,老嬌弱了。」
「這倒還好。」
水神緩緩點頭:
「小笯當真是逮住機會狠咬你一口。
那你為何這般苦惱?你送出去的這些東西,除卻自身神衛的兵權,其它倒是沒什麼。」
武神撓撓頭,小聲道:「你說,小笯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水神的圓球肚皮頓時變成了粉紅色,雙眼中泛出了點點光亮。
他道:「請問這位先天神,您是如何得出的這般結論?你剛才就是在苦惱這個?」
「我這不是怕,如果真的跟小笯好上了,以後跟燭龍對決,會不會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武神嘆道:
「你也知道的,我立下過大願,以戰勝燭龍為目標,彌補我大哥此前一戰的遺憾。
小笯雖然跟燭龍關係緊張,但血濃於道,這是親父女。
我就是在苦惱這個。」
水神不由得凝神沉思。
憑他對武神的了解,武神說不定……誤會了。
水神問:「她對你說什麼了?」
武神那張宛若刀削、擀麵杖摁過的英俊面容上,不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他雙眼有些迷離,目中帶着幾分回憶,不多時這回憶化作了嚮往。
「我當時要離開了,她突然喊住了我,雙眼在放光,表情有些楚楚可憐,還對我輕聲說了句……」
「說了句什麼?」
「你是個好神。」
武神大手遮眼,在那柔軟的寶座中一陣扭捏。
水神額頭掛了幾道黑線,倒是沒打斷武神的念想,淡定地注視着武神在那搖來晃去。
這傢伙就不適合找伴侶。
單着吧,挺好的。
武神小聲道:「哎,老水你說,我是不是該贈給她一件禮物,以作為對她這份心意的謝禮,再說點什麼話婉拒了她?」
「最好不要,」水神緩聲道,「靜觀其變就好,其他不必多想。」
「這……行吧。」
武神略微搖頭,靠在座椅中,表情又多了些神采。
水神緩緩閉上眼,道:「我感受下水之大道的運轉情況。」
言罷,他心神歸於沉寂,卻分出一縷神念,驚動了在萬里之外的那滴小水滴。
水滴輕輕顫動,吳妄的分身神魂立刻給出了回應。
「外公,怎麼了?」
「小笯這邊已經安撫下了,與你說一聲,不必擔心,稍後我會想辦法,把小笯留在武神界與我的水神殿。」
「嗯,勞煩外公。」
吳妄答應了聲,水神也迅速抽回神念,減少暴露的可能。
多了個幫手,果然能省心許多。
吳妄這具化身恢復了感覺,已經涼了的洗澡水沁潤着皮膚,倒是讓吳妄懷念起了自己在滅宗山門時的歲月。
他有一個蓮花池可以泡澡,出了山門左拐,還有一處不錯的溫泉熱湯。
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吳妄正要睜開雙眼,突然聽到了自己房門被推開的動靜。
神念划過,吳妄自是發現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此刻卻是來不及穿上衣物,乾脆繼續坐躺在那裝睡。
窗外正是夕陽黃昏,來接他去王府的兵衛已在大門外等候。
畫面回到近前,那個身段姑且稱之為玲瓏的少女,已是偷偷地摸到了屏風後,在屏風邊緣探出了腦袋,嘻嘻笑了聲。
「哥,哥~」
吳妄這才從裝睡恢復,睜開眼來。
「怎麼了?」吳妄嘴邊問着,又抬手捂嘴打了個哈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跟老師回來,」金薇剛想從屏風後跳出來,但目光落在吳妄那肌肉線條分明的胸膛,腳步又有些猶豫。
吳妄眨眨眼,突然起了捉弄她的念頭,腳下微微用力,身形直立而起!
「呀!哥!」
金薇一聲輕呼,連忙轉過身去。
吳妄看了眼自己腰間纏繞的浴巾,笑道:「出去等我,男子洗澡你還敢來偷看!」
「哼,不理你了!」
金薇跺跺腳,低頭朝門外跑去,但跑到門口時,又忍不住扭頭瞥了眼,這才一溜煙消失不見。
吳妄心情都變得舒暢了許多,換上一身簡單樣式的短衫長褲步靴,將長發隨手紮起,一個陽光開朗的年輕武者形象就算完整了。
去跟山叔青嬸打了個招呼,吳妄在院中找了一圈小金薇,卻發現她已憑出眾的身法逃去了尖塔方向。
今晚王府的晚宴,她應該也是要出席的。
畢竟她才是琉璃神在琉璃界的真正代言人,哪怕只是現身片刻,也足以表示對天狐族的重視。
……
兵衛開路,車架前行,一路自是暢通無阻。
吳妄趕到時,王府內已是燈火通亮。
優雅的弦樂填充着黑夜的空虛,華麗的殿廳中都是些走動的身影;
殿廳居中有一面圓台,幾位身着清涼的美麗女子翩然起舞。
四面也有穿着素色長裙的侍女來回穿行,正當吳妄覺得,這些侍女穿着打扮還算正經時,又瞥到了她們那長裙邊緣幾乎開到了肩膀的開叉……
這,乾脆不穿得了!
這些腐朽的貴族真會享受。
雖此地美麗女子頗多,雖各處都是怡人的美景,但吳妄目光只是轉動了狹小幅度,就被靜靜坐在主位旁的狐女吸引。
她今日也算盛裝出席,面上施了精緻的妝容,看起來就如玉片上雕出的美麗面龐,也因此多了幾分嫵媚之感。
淺綠色的抹胸裙、乳白色過膝步靴,搭配着她精心打理過的披散長發,以及那雙已經轉向了吳妄的狐耳、在身後輕輕擺動的那條雪白狐尾……
挺不錯。
這要帶回天庭當侍女,另一位青丘狐女估計要當場失業!
綠兒此刻已是見到了吳妄的身影,不顧一旁幾名年輕才俊的恭維聲,便自座位上直直地站起身來,嘴邊的微笑是那般欣喜。
有官員大聲呼喊:「特使大人來了!」
剛要邁步進入會場的吳妄,頓時成了全場焦點,道道目光匯聚而來。
主座上的王勉近與大祭司同時起身。
吳妄自不會被這般小場面嚇到,淡定地走向前,對着跟自己打招呼的這些男男女女拱手示意。
「各位不必管我,如此前那般就好,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大人!」
綠兒忙道:「您如果不嫌棄,請來我的座位,我在旁做您的侍奉。」
吳妄剛想點頭,就看到了旁邊那幾個年輕人滿是灰暗的面容。
「青山師叔!」
角落中的莫楓跳了出來,對吳妄用力揮手。
「我去那邊,」吳妄對綠兒歉然一笑,又與王勉近對視一眼,轉身走去了莫楓和芙洱的座位。
仔細一看,天班地班的學員來了大半,不過大多都是在角落吃飯賞歌舞,與琉璃城中的權貴們分成了兩個圈。
吳妄剛落座,一旁立刻有侍女抬來矮桌,送上美味佳肴。
芙洱笑罵:「師弟你呀,怎麼這般沒眼力勁。」
莫楓後知後覺,抬頭看向了主座旁有些神情低落的狐女,又扭頭看了眼吳妄,方才如夢初醒。
「青山師叔,要不你別在這了?」
「在哪不是一樣?」
吳妄夾起一塊烤靈獸肉送入口中,笑道:「別誤會,我可是被看上的那個。」
芙洱眨眨眼,小聲嘀咕:「師叔您眼界是不是太高了點,這般狐女……長得如此帶勁,還有天狐族的天生媚態,您都瞧不上嗎?」
「怎麼說呢。」
吳妄輕吟一二:「沒什麼感覺。」
莫楓看了眼自己師姐,笑道:「感覺是可以培養的嘛。」
吳妄剛想與他掰扯幾句,心底突然泛起了少許警兆,雙目如電一般,看向了場內的一名侍女。
對方正端着新的酒壺,朝主座上送去,表情沒有任何破綻,神態也與其他侍女一般無二。
怎麼回事?
酒裏面有毒?
吳妄並未耽誤,提起自己的酒杯,招呼上莫楓與芙洱一同朝主座走去,目光始終落在那酒壺之上。
還未走到台階處,王勉近起身笑道:
「特使大人辛苦了,本該是我去你那敬酒才對,你這般舟車勞頓來回奔波。」
「啊,我一個年輕人,王將軍可不能太過禮遇。」
吳妄笑着應了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看向了大祭司與綠兒,道:
「兩位住的可安穩?」
「嗯,」綠兒露出溫柔的笑意,「住的很安穩呢,這裏的建築也十分有趣,與我們族地完全是兩種風格。
特使大人,您明日若是有空閒了,定要帶我在城裏轉轉。」
吳妄笑着點頭答應,隨手將那瓶新的酒壺攝入掌心,作勢要給自己斟酒。
天道感受到了,這酒裏面下了劇毒,可以放倒武帝境武者的劑量。
但他手指一划,這酒壺突然炸碎,一滴滴酒液灑落在地面,周圍傳來了幾聲輕呼,一群人趕緊圍了過來噓寒問暖。
吳妄低頭瞧着這些酒液,表情有些尷尬,目中的疑惑一晃而過。
怎麼,毒酒掉地上不都是該滋滋冒煙,或者冒白沫嗎?
為啥這杯毒酒……
果然都是騙人的!
啊,也對,如果毒酒落在地上真有那麼大的化學反應,喝酒的人咋嘗不出來?
吳妄鼻子嗅了嗅,眉頭緊皺,突然抬手示意周圍人推開,低頭道:
「這酒不對勁,有毒素在蔓延!」
全場眾人安靜如雞,王勉近繞過矮桌蹲在這些酒漬前,手指輕輕觸碰,面色隨即大變!
「滅心散!
來人!封住全府上下!此地所有人,一個都不可離開!」
吳妄趁亂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感受下了美酒佳肴,繼續吃自己的。
後面的事,如果王勉近都處置不好,那他這個琉璃界大將軍,也就不必繼續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