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元?」
手電光下,眾人看清了,那被雨水泡爛的紙卷內,赫然是一塊塊大洋。
看見眾人詢問好奇的將目光投來,野田解釋道:「其實空的那一間錢庫內,其實還剩下一些的,但並不多。
我們這些最早壯着膽沖了進去的,為防被後面的人搶了,便各自分了一份,未曾聲張、宣揚,還搬來銅錢將它壓在下面。」
野田說完,橋本補充道:「當時就是擔心有人發現這個,野田君才喊的很大聲,為了不讓別人起疑,我還抱怨為他打了掩護。」
「…你搞錯了…」野田搖頭,否定了橋本所言,從破破爛爛的衣服之中,掏出一圈用布帕包裹住的一封銀元。
「這是我在搬銅錢時,意外在錢庫里發現的,所以我故意喊得非常大聲,將其他人吸引來,再借勢去砸開窗戶搬錢。
這應該是之前搶劫了那裏的那些人,刻意往其中放的,想要引發爭奪,畢竟這一封銀錢,不知能抵多少袋銅錢,還能輕易帶走。
得到的人不會輕易聲張,但一定會盯着其他人,我們需要搬的銅錢不少,很可能會被盯上,認為我們也找到了。
所以我才借着門口人擠,砸開窗戶搬錢,那裏能讓其他多數人都看見我們的動作,且搬運的僅是窗口下那一小塊區域的銅錢,會讓人認為我們找到銀錢的幾率低。
這也是我們搬完離開時,並沒有什麼人來找麻煩,而後面的那些混亂,很大概率便是這些銀錢所引發的爭搶。」
眾人聽得心下一寒,單純的銅元,一塊大洋能換上千枚,一塊銅元少說好幾克,也就是說,一塊大洋的銅元少說好幾公斤。
可不是每人都如他們這般帶了工具,能搬走的才值幾個子兒?怎麼可能引起爭搶?那可能的便是這些銀錢所造成。
大川愣愣發呆,他當時因退縮而睌進去了一些,後面也是接過野田等人砸開的窗口裝的錢,真想不到這裏面還有這麼多事,想想不禁一陣後怕。
「…叮噹…」野田將手帕里的錢也一併放入袋中,看得一眾人紛紛愣神。
「你們誰若撿到了,也一併放進來吧!後面已經亂起來了,一定會波及到後面,留在身上,大概率留不住。
集中在一塊,儘快將其藏好,避過今夜的混亂,這些錢,才會是屬於我們的,當然了,若不願意我也不顧,但後面若被人搶,我們是不會冒險相幫的。」
眾人相互看看,最終有一人,也掏出一封放了進去,最終又眼神確認了下,無人再應後,野田將袋口綑紮起,遞給了大川。
「大川君,過會兒我們將車上的銅錢卸到板車上,你開車帶着這些錢躲得遠的,等過了今夜,再來找我們匯合。」
野田能信任的只有大川,因為他有業有固定工作,他所居住的房子雖不大,但屬於他自己的房子,工作雖只是為人開車,但也穩定且工資不低。
他不至捨棄這些,卷了這些錢跑,至於其他人,雖境遇也比他好一點,但好不到哪去,無家無產,他敢交給誰帶走,其他人還不能放心呢!
果然,這決策一出,眾人很快點頭,迅速將汽車上的銅錢卸下,大川也未遲疑,駕車迅速離開。
「野田君,我們接下來要做些什麼?」橋本現在是徹底將野田當成了團隊頭頭,見大川消失在街口,立馬詢問。
「一直守着這些銅元吧!這也不是一筆小錢,若混亂波及到,想查看可以,但想搶走絕不放手,不能讓人看出異常,不然……」
被人察覺異樣後果不用多說,想想他們所經歷的那場混亂便知道了,紅了眼的傢伙兒,什麼事都能幹出來。
雨,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轉為了稀疏的細雨,拋散而下,輕輕划過那些,早已沒了喜色的臉龐。
「…八格牙路…你們想要,那都給你們…叮叮噹噹…」
一個雙手緊緊抱着什麼東西的男子,看着四周圍上來,不懷好意的幾個人,心下一狠,將懷中抱的東西,吼叫着瘋狂的向四周拋散出去。
「…銀元…這是銀元…」撿起滾至腳邊的錢幣,借着手電已經微弱不堪的燈光,這個愣貨,居然一臉欣喜的大叫起來。
四下的人可不少,無數手電光匯聚而來,安靜片刻,頓時便如冷水入油鍋,無數人紛紛拋下手中的破爛,如餓狗般撲了過來,趴到地上瘋狂撿拾。
連搶人那幾個也無法倖免,被一堆人撲倒,接着從他們身上又摸出不少銀錢,頓時引發了更大規模的爭搶。
拋錢者也不好受,這些人可不認為他全扔出來了,紛紛對其上下其手,錢沒摸出來,但那身衣服卻被扯了個稀爛,倒在地上,渾身的泥污,活脫脫一乞兒,怔怔愣神好似傻了。
接着,後來者持續加入,搶奪先行者,還有來得更晚的,搶奪這些人遺棄下的東西,無數人前撲後繼加入,他們,都受夠了這段時間窮困的生活!
亂了亂了,徹底亂了!追趕而來的市警,看着眼前慌亂又荒誕的一幕,看得有點呆愣,只得是盡力阻止並驅趕,防範波及附近的本地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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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搶到東西的,總歸是想要逃離,而且方向基本一致,奔着租界而去,所以混亂也在飛速漫延往租界。
他們自然不會傻傻奔往自家地盤挨收拾,所以基本都是朝着,蘇州河南岸的公租界中區、西區去。
情況很快便被通報給了租界當面,租界開始想的,自然是攔住,但之前沒重視市警那邊知會給的情況,已經晚了些。
當然,若真不計代價,想攔也能攔住,但誰敢不計代價去攔呢?出現傷亡,日本人絕不可能來感謝你,大概率是反咬一口,還可能藉機生事。
所以嘗試阻攔攔不住後,租界這邊也只能放開,不過也立馬招集出頭捕頭,甚至請出幫會協助。
反正態度與市警一般,你自己亂自己的,他們不管,只要別波及無辜者,別造成什麼大破壞便可。
好在不少人跑來這邊,為的是保住到手的錢,所以紛紛往巡捕這些人這裏湊,雖然有人已經搶紅了眼,但多少有所顧忌,所以局勢暫時並未徹底失控。
巡捕這些人的主要工作,反而是去阻攔或保護記者,這些人中消息靈通的,多少得到點情況,知道今夜可能有事發生,事一出,這些人可謂神速的趕來,生怕錯過什麼大新鬧。
至於特高科那邊,早追來了,但看着那亂子,愣是沒敢插手,之前那次亂子,尤在眼前啊!
何況這也能勉強算是那次事件的一個餘波,他們真插手介入,說不準還是火上澆油,誰知道會演變成何種局面?
除去這些抬到明面上的人,潛藏於暗處的各方情報勢力,也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打探着其中的各種情報消息。
不少人暗嘆這手筆,不僅又給了特高科當頭一捧,殺了人又劫了錢,還設計引發這麼大一場混亂,將屎盆子往外扔了不說,更是將特高科架到了火上。
還有不少人,紛紛謀算起來,要如何借着這東風,再給日本人補點刀子,找點麻煩,讓他們多難堪難受。
於是,很快的,報社、記者、主編之類的家門口,便出現了熱心市民投遞的勁爆新聞,有實況,當然也有添油加醋的私貨。
很快的,主編們、編輯們、印刷工人們,又開啟痛並快樂着的夜班生活,好在多少都通過消息渠道知道了些事,候着呢!
……
「…經理…出什麼事了嗎?」
看見一個雨衣人,湊到經理身邊低語一會兒,經理便深深皺起眉頭,失神好一會兒。
森下硬着頭皮上前來,小心試探着出言詢問,孫繼昇眼神掃過其一眼,好一會兒後才開了口。
「森下君,之前所問所等,你所言一切盡皆屬實嗎?」
森下聞言,雖不知原由為何,但還是立馬點頭,並發誓表示自己所言一切為真。
「…好吧…」孫繼昇微微點頭,又目光凌厲的看過去,道:「若有虛假,希望森下君如實道明,你的同僚中有人不老實,被那些人查出,現在已經上了手段,他估計是再也不能與你相見了。」
森下喉頭微勁,狠狠咽了口涶沫,趕緊點頭表示,他之前所言都是實話。
「好吧!我選擇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不過你那些同僚,今夜是回不來了,這邊便要由你一人暫時打理。」
「…明白…」森下臉色一白,但還是點頭應下,張嘴欲言,卻又未敢多嘴。
「放心,並非所有人都有問題,只是有部分人需要審查,過不來,主要是那邊出了其他亂子,他們不好冒險過來。」
「亂子?」聽到這話,森下有些疑惑,什麼亂子影響這麼大。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跟之前紙幣的事有關,那些賠錢圍攻過特高科的人,今夜好像去搶了什麼地方又引起騷亂。」
「騷亂?」森下聲音徒然加大,臉色更白了,回過神來,趕忙向孫繼昇解釋一番,他之前的宅子,便是在那次被縱火焚毀了。
「放心好了,這次的事並未波及虹口匣北,只是蔓延到了蘇州河南岸租界,阻隔了過來的道路,據說那些人已經瘋狂起來,擔心過來被搶或走漏消息。」
森下點頭表示理解,是真的理解,他的房子被燒,每次想起都對特高科的處置非常不爽,何況是那些當時便去找麻煩的人。
他認識的好幾人,都因那次的事變成了窮光蛋,甚至流落街頭,那些人真亂起來,他相信是真的什麼事都能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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