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何連成約了一個從美國回來的朋友吃飯。我們說好的,我去幼兒園接小寶兒,這個叫沈末的一個電話,我不得不改變了計劃。
出租車司機甚至沒聽說過這間餐館,我也只來過一次,靠着僅有的記憶,我坐在副駕駛上給他指着路。
上一次來的時候沒覺得拐過這麼多彎,這一次拐了十道八道彎兒以後,還是沒找到那家餐館。
司機老大不願意地說:「姑娘,你別逗我玩好吧。我只聽說過王府井大街有一家無名居,那個是毛家菜,據說是給咱們那個爺爺做過飯的廚師的後代開的,招牌菜是紅燒肉。這一塊兒根本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家餐館,我天天在這一帶跑,都沒……」
「到了。」我不管他都在一旁說什麼,眼睛盯着兩旁的院子找着依稀熟悉的蛛絲馬跡。在一個轉彎以後,我看到了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大門。
司機停下車看了一眼大門說:「嚯,還真是牌子都沒掛,名符其實的無名居呀。」
「謝謝師傅。」我遞過去一張百元大鈔頭也回地說,「不用找了。」
然後我一刻不停拉開車門,小跑了幾步來到門前,抬手拍門。我不記得當時何連成是從怎麼叫裏面的人了,反正我沒找到門鈴在哪兒。
厚厚的木頭大門拍上去,真心沒多大的動靜,我都懷疑裏面的人聽不到拍門聲。於是我彎腰在路邊撿了塊磚頭,準備再過去製造出更大的拍門聲。
就在這時候,門開了。一個穿着中山裝的年輕服務生,一臉驚悚的看着我手裏的磚頭,問:「您這是?」
我忙把手裏有磚頭扔掉,說:「不……不好意思,怕你們聽不到。」
「您有預約嗎?」他問。
「我來找蘇末。」我拍了拍手上的土,往前走了一步。
他搖了搖頭說:「對不起,沒有預約的客人我們不接待,請回吧。」
我真沒想到,一個餐館牛到這種程度,竟然把客人往外趕。我來都來了,不拿到自己的東西怎麼肯回去,忙掏出手機對他說:「我和他通過電話,我打電話讓他出來接我。」
「好。」他還是那副淡定有禮的樣子,禮貌得讓人想一巴掌糊到他臉上去。
我電話還沒有撥通,從裏面的院子裏匆忙跑過來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頭盤盤在後面,穿着一套黑西服,精明幹練。她看到我正在與那個服務生對話,往前走了一步問我:「林樂怡小姐嗎?」
「是我。」我微微點頭應道。
「小武,她是老闆的客人,老闆讓我來帶她進去。」她向那個小武交待了一句。
「李姐,我不知道耽誤您時間了。」那個叫小武的忙向那個女孩道歉。
「沒事,你沒得到通知,攔住她也是應該的。」女孩說着帶我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說,「我叫李靜容,是這裏的主管,老闆剛通知我說您會過來。」
「你們老闆是?」我試探着問。
「沈末。」她笑着毫不隱瞞地說着。
她帶着我直接往裏走,穿過影壁、走過花廳,然後在最後一道院子停了下來。這個院子不大,一丈見方,只有兩間正房,東西各一間廂房。
院子裏有一些年歲久遠的花樹。一株月季都長成了矮樹,兩米來高,下面的修得沒有一枝旁杆,到了一米多高的地方才任由旁枝生發,生生長成了一棵樹,滿滿的紫紅色月季,開得妖嬈異常。
另外一邊廂房前頭,惹人注意種着一棵盤着半戴枯樹長得張牙舞爪的紫藤蘿。現在已經過了花季,藤上全是綠色,枝繁葉茂的遮住小院的一角天空。
李靜容來到屋門口,推開門對裏面說:「老闆,林小姐來了。」
我就站在李靜容身旁,看到從屋子屏風後面繞出一個人,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我一下子認出他是誰——就是那天靠着窗子看熱鬧的病西施,原來他就是沈末!
沈末輕笑着走了出來,對李靜容說:「你去忙吧,我和林小姐私交甚好,隨便聊聊。」
「好。」李靜容轉身要走,沈末又說:「我們有要緊的事要說,短時間內別來打擾。」
「好的,老闆放心。」李靜容回頭明媚地笑了一下說。
我不知道沈末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跟着他進了屋子,打量了一下這裏面的佈置,心裏不由感嘆一句,今年土豪格外多。
「林小姐請坐。」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沈先生,謝謝你能把記事本還給我。」我施然坐在椅子上,帶着滿臉的笑意,真誠地說。
「這麼重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還給你?」他反問,勾起的嘴角含着我猜不透的笑意。
細看沈末才知道他好看得雌雄莫辯,五官精緻得不得了,女人也少有長得這麼漂亮的。不過,他不是我的菜,就是欣賞我也欣賞不了這種病西施一樣的美貌。還是我家連成看着更順眼,陽剛俊朗,給人暖融融的安全感。
「你想讓我怎麼謝你?」我說。
「我可是給你準備了大禮的人,你這麼警惕地防備着我做什麼?」他笑着倒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說,「我知道你愛喝六安瓜片,最喜歡吃西湖醋魚,口味偏淡,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嗜辣如命,通常情況下一點辣的也不沾。」
我端着那杯水遞到了嘴邊被他的話震驚得忘記喝,他怎麼會對我這麼了解。
他看到我的神情,把手裏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別驚訝,你記事本上寫的比這些可要多得多。」
「你都看了?」我終究喝不下那杯香醇的茶,放下了茶杯問他。
我的淡定是在別人不知道我底線的時候,對於一個了解我到這種程度的人,我真的淡定不起來了。
「不看怎麼會知道你是誰?」他笑着說。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你提條件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我盯着他的眼睛說,想看出他到底想幹什麼。
他比我想得老道許多,眼睛沉靜如潭,那些輕淺的笑只浮在最上面,微微一閃而過,說:「你儘管放心,我絕對不會用你的*做為條件,要挾你的。只是看了你的那些文字以後,想和你做個朋友。怎麼樣,簡單吧?」
「你為什麼要和我做朋友?」我問。
他的這個條件簡直是莫名其妙,把我巴巴叫來,只是為了交個朋友?他的朋友到底是有多麼的少?還是說這人變態交不到朋友?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亂想些什麼,臉上陰晴不定。
「我不為什麼,就是覺得我身邊的人太無趣,沒見過你這種類型的女人,比較感興趣。和我交朋友,你又不吃虧。」他笑吟吟地繼續說。
看我還是不動,他點了點桌子:「總要喝杯茶潤潤嗓子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把你的東西取過來還給你。」
他說着轉身離開外間,往裏面走去。
我看了看手邊的茶,端起來喝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很久沒有喝到過麼純正的頂級六安瓜片了,一杯下肚只覺得從心裏都溢出輕鬆的茶香來。
六安瓜片是我媽媽喜歡喝的茶,我喜歡喝純屬為了懷舊。那些一個人帶孩子的日子,我買得起的都是最末級的六安瓜片,靠着那些微微有些熟悉的茶香,我也熬過了不少難熬的日子。
過了七八分鐘,他拿着我的本子走了進來,直接走到我面前,把本子往我手裏一遞說:「物歸原主了。」
我簡單翻了一下,確實是自己的記事本無疑,只是那些原來有些捲起來的邊邊角角兒被他不知用什麼壓得平整如初。
「謝謝沈先生,我先走了。」我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不想節外生枝,馬上起身告辭。
「不用急,陪我喝完這壺茶,我再送你一個好消息。」他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還趕時間,等忙過這一段,我一定好好感謝你。」我本來想說請他吃飯,但是想到人家是無名居的老闆,把吃飯兩個字划去,只說好好感謝他。至於怎麼感謝,想想再說。
「我有劉天的消息,你想知道就得陪我喝茶。」沈末神色自然地坐在我對面,輕飄飄的一句話把我震得重新坐了下來。
「他在哪兒?他現在安全嗎?他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我一連串的問。
換來的是他淡然的目光,然後指了指茶杯,我真想把這壺茶倒到他臉上,不就是有一個綠檀的小茶桌麼?不就是有兩隻上了年頭的茶寵麼?不就是你家的茶特麼的香麼?得瑟什麼?
「沒關係,你要是願意走,或者是把茶澆到我頭上,我不介意。只不過,劉天的消息我也許會忘記的。」他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你的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端起他倒好的茶一飲而盡,他搖了搖頭說,「牛飲麼?」
「你的消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又問。
「你相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消息在我這兒,信與不信的主權在你自己心裏。」他重新又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心裏急得要死,那有心思在這兒和他打機鋒,於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沒幾分鐘就把一壺茶喝完了。最後我還豪爽地舉起杯子,底朝天給他看了一眼說:「我都陪你喝乾了,說吧。」
他無奈的搖搖頭:「他在大海坨山的後山雞鳴嶺那一帶,估計到現在已經斷糧三天了吧,你們要是趕得急過去,應該還有一口氣。」他有條不紊地把茶具用滾燙的水沖泡着,一邊挑眉看着我說。
「他怎麼會去哪兒?他是一個人嗎?」我急得跳了起來。
帝都郊區有幾座徒步愛好者喜歡去爬的山,其中最難走的就是大海坨山。每年拉着隊去走的徒步愛好者都有三到五個失蹤的。那裏山高林密,不是經驗豐富的人,特別容易迷路。我對爬山一竅不通,只是有時會從新聞里看到,相關部門又去山裏搜尋迷路的登山者消息時會格外關注幾眼。
大海坨山就是在那年找了四十天,最後找到遇難者屍體的新聞里了解到的。
「我只知道這些了,算是交你這個朋友,給你的見面禮。」沈末笑着說,「你要是真關心他的死活,最好相信我的話。」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來這兒吃飯人這麼多,難免有人說漏嘴,我不小心聽到的。所以你還要感謝我看了記事本,不然我都不知道劉天對你來說那麼重要。」沈末眉梢的笑意更濃了。
我看着他的笑,覺得心頭一跳,和他說:「謝謝,我必須馬上去通知他家裏人。」
他點頭站在原地向我說:「記得你說過的話,改天好好謝謝我這個朋友。」
我一邊擺手一邊走了出去,還沒出無名居的大門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彭佳德和何連成。彭佳德簡單問了幾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我不敢隱瞞說了實話,只是沒說沈末撿到我記事本一節故意漏去不說。
「我竟然把他忘了……」他話沒說完就掛了電話,我再打過去就一直都是佔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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