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頭滿臉都是雨水,頭髮緊緊貼着頭皮,看着說不出來的狼狽。我差一點就沒認出來,這個女人就是白露。
看到她,反應最大的是何蕭,他馬上站了起來幾步來到門口,一把拉過白露問:「你怎麼來了?一個人?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白露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眼淚混着雨水一齊流了下來。我手上正拿着浴巾,也不及上去換新的,直接走過去披在她肩上說:「先擦乾吧。」
她看了我一眼,馬上又把眼光轉到了何蕭身上:「你為什麼連我也躲着,明知道我不可能害你的。」
何蕭沒說話,接過浴巾一把她抱住,嘴裏說道:「先擦乾再說。」
然後他摟着白露,幾乎是半強迫地把她推上了樓梯。
我和何連成卻擔心地看着外面,生怕在白露身後再跟進來其他人。
白露正在往樓上走,後背上似乎長了眼睛,突然回頭對我們說:「我一個人跟了樂怡大半天,才跟到這裏來的,沒其他人知道我過來,你們放心。」
她聲音細細的,卻遮掩不住聲音里的沙啞。
「你怎麼弄的一身傷?」我忍不住問。
白露沒說話,何連成拉了一下我的衣袖,我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他在客廳找了兩把傘,遞給我一把說:「咱倆出去看看吧。」
我跟着他走進雨里,鐵門外面停着一輛前大燈被撞得稀爛的車子,何連成打開大門我們走了出去。
這不是開發商大面積開發的別墅區,何家也是通過法院拍賣拍得了這一套別墅,據說是原來的私宅。
除了一條柏油路直通到院子大門口以外,院子四周都是草地,甚至是荒地,院子後面雜草橫生,還有很多不知名的小灌木分佈其中。平常,沒人在院子周圍轉悠,雜草就長得格外深。
這處住處稍稍荒涼了一些,所以四周的院牆上都裝有往外翻的柵欄,白露的腿應該是在翻牆的時候弄傷的。
我們倆繞着院子轉了一圈兒,弄得滿身泥水。
何連成看到了白露爬牆的痕跡,回頭對我說:「看樣子要裝感應器和攝像頭了,要不然何蕭就得從這裏搬出去。」
我抬起頭看了看樓上的窗子,輕聲說:「白露對他,真的是不離不棄。」
他笑了笑,隔着兩道雨簾把手伸過來,握着我的手說:「你對我,不也一樣的不離不棄嗎?謝謝你,一直陪着我。」
我想說一句那不一樣啊,可是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當年,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何連成於我來說是救贖。他讓我枯井無波的心重新有了希望,對愛情對親情有了新的企盼。所以,我們的開始是他主導的,我只是被動的接受這段感情,然後不得不被感動。
我們回到房子裏時,白露已經收拾乾淨,頭髮也次得半干,穿着一件何蕭的襯衫,一條牛仔褲文文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看到我與何連成一起走進來,她忙站了起來,臉上帶着一種受驚的表情。
「等一下雨停了,我就讓她走。」坐在一側的何蕭先開了口。
「那個……」白露猶豫着,「對不起,我沒想給你們添麻煩,只是想確定一下他現在還安全。」
「別說了,我如果安全無事,怎麼可能不聯繫你?」何蕭臉色不太好看。
他聲音不大,但一開口,白露馬上就不吱聲了。
白露的性子算是張揚任性,從小由着性子被寵大的,沒想到遇到何蕭以後,變得這麼乖巧。而何蕭,對待旁人尚有着溫雅的外表,不急不緩,怎麼用這種語氣對白露。
我覺得有點不理解。
何連成咳了一聲,對何蕭說:「你也別這樣說她,還是因為擔心你嗎?不過雖然中間鬧了點小誤會,沒造成什麼影響。」
他說完又對白露說:「樂怡不告訴你,也是怕你被人利用。你對何蕭的真心,大家都看得到,今天回去以後,好好的就行,別再胡思亂想,養好身體,等一切過去了,你們估計也要辦婚禮的。」
白露聽到婚禮二字,臉上露出一點可憐的紅暈。
「我們上去一下,你們單獨呆會兒。」我拉着何連成要上樓。
我理解白露的心情,和心愛的人分開了這麼久,一定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我和何連成就不在這裏當電燈泡了。
「不用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何蕭冷冷道。
白露聽到這句話,眼淚差點出來。
何連成不得不回瞪了一眼說:「我們需要單獨的空間,可以了吧?」
然後我們兩個就上了樓。
這房子一直就沒怎麼住,生活用具很是不全。何連成在樓上小客廳翻了半天,翻到一盒快要過期的立頓紅茶,用電水壺隨便燒了點水,找出兩個杯子放在桌子上,對我說:「隨便喝點茶,等一下雨停了好走。」
「你們正事說完了?」我問。
「差不多了吧,難得有時間和你獨處。」他說着拉過我的手,讓我在他身邊坐下來。
窗外雨在天地間扯成斬不斷的水帘子,又像一張大網,把所有的人都籠罩在其中,逃脫不得。
雨一直在下,房間裏溫度適中,我們兩個感嘆了半天白露對何蕭的真心,最後我有點好奇地問:「你對何蕭,真的做到原諒了?老爺子下一步想幹什麼?幫他,只是想讓何家脫離困局,還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到了此刻不想捨棄?又或者說兩個都有?」
這個問題,我很久以前就想問的,只不過覺得時機不對,一直沒問出口。
今天,看到白露為了何蕭不顧一切的精神,忽然覺得某些時候自己可能確實有先入為主的那種偏見了。何蕭,如果真的像在我眼裏那樣一無是處,白露怎麼可能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人,總是有優點的吧!何蕭身上應該也有吧?
「應該兩方面的原因都有吧。」何連成看着外面不停下着的雨說,「我和他深聊過幾次,忽然覺得有時候我看人太偏面了。只不過,他確實是把最不好的一面展示到我這裏了,談不上對他原諒,只是覺得想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能改,那就最好不過了。」
他說完,看着我問:「是不是覺得,這話不像我說的?」
我點了點頭:「對,太不像了。原來,你比我恨他。」
何連成想了半天才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可恨至極,也必定可憐至極。他已經這樣,痛打落水狗我覺得不夠爽,還是等他有實力的時候再收拾他,比較有成就感。」
我笑着搖頭,何連成這理由不成立。
雨一直下到晚上八點多,是何蕭上來叫我們的,說雨停了,可以回去了。
我們下樓後,才發現白露已經不在了,何連成問:「白露呢?」
「我讓她回去了,她不擅長說謊,要是回太晚,被她家人一問就露餡兒了。」何蕭說。
何連成到了此刻,也不能說什麼,囑咐他幾句公司上的事,帶着我一起離開了。在我們推開大門往外走的時候,何蕭忽然叫住我們兩個,很鄭重地說了一聲:「謝謝!」
我聽到這兩個字,真的特別想回去問問他,對我們寬寬下手的時候,他有想到過這一天嗎?
夜裏,雨後,我們大城外往裏走,一路交通順暢。
四環橋上有一起交通事故,我們本來準備超過去的,何連成眼尖,看到後視鏡里的車牌說了一聲:「白露的車子?」
我聞言也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是白露的車子。
車子撞上了欄杆兒,整個前機器蓋子都掀了起來,現在交警還沒來到,所有的車子都繞行,車燈還亮着,不見白露的蹤影。
「她要是還在車裏,就太危險了。」何連成一腳剎車把車停在應急車道里,然後拉開車門跑了過去。
我也跟着快步走過去,趴着車窗一看,白露頭撞到前攔風玻璃上,額頭上都是血,此刻她都昏迷過去了,趴在方向盤上人事不醒。
何連成一邊對我說:「快打電話報警。」一邊猛拉車門,準備把車門拉開。
我們兩個看到白露這個樣子,都知道救人要緊,其它的事一概沒想。
車門被弄以後,警察也到了,救護車同時趕到,警察在盤問何連成情況時,醫護人員已經開始對白露施救了。
我看了孤單單的白露就要被抬上救護車,馬上對何連成說了一聲:「我跟着她去醫院,你說清楚這裏的事以後,趕過來,同時別忘記通知她的家人。」
他大聲應了一句,我就鑽進了救護車裏,再多說就來不及了。
一路之上,白露都沒醒,快到醫院的時候,她緩緩睜開了眼,看到我很驚訝地想解釋什麼,但是很快就發現自己身體出了問題。
「你車子撞到護攔了,我們正好路過,看到你的車就多看了一眼,發現你這樣了。」我忙說。
她鬆了一口氣,微微閉了一下眼,然後又猛地睜開說:「你快回去吧,我沒事,等一下我打電話和我家裏人說一下。」
她在擔心什麼我心裏清楚,但是又擔心她的身體,想了一下說:「你別多想,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沒問題我再走。不然扔你一個人在醫院,我也不放心。」
她還想說什麼,醫護人員此時開口了,對我說:「別讓受傷的患者說話,她現在表面看是沒大問題,到醫院還要拍片子檢查一下,才能放心。」
我忙低聲說:「你別說了,到醫院你沒事,我就走。」
她無奈地閉嘴看着我,滿眼都是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