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直勾勾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有點心虛,在猶豫的時候,我有想過不再與他有任何的糾纏。如今看來,我的一切計劃和決心,在遇到他的時候都完全無用。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程新竟然同意了何則林的安排,願意住進何家的老宅。
在程新答應下來的時候,何則林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理解他眼神里的意思,我有點無語。
儘管何則林把我當成一劑良藥,但實際上我這劑藥時管用,時不管用。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家裏,帶着兩個孩子基本上同步搬進了何家的老宅。房間是早就準備好的,曹姨看到我們搬過去,一邊熱情地帶着去房間,一邊悄悄抹眼淚。
「樂怡呀,這是你的房間,兩個小寶的在隔壁,寬寬你看是跟兩個哥哥在一起呢?還是單獨住一間?」曹姨問。
「先單獨住吧,他們兩個大了,作息時間和寬寬不一樣。」我想了想說。
曹姨麻利地把一切收拾好,然後站在門口問我:「樂怡,有什麼事你就直接叫我,家裏就這么小的地方,你喊一聲我就聽到了。」
「謝謝曹姨。」我說。
我不了解她的背景,只知道從我認識何連成那天她就在何家保姆,何則林從來不拿她當外人,不管和什麼人談事,從來不刻意避着她。
而曹姨對何家,也是難得的盡心,有點像古代那種死忠的管家一樣。何連成在的時候,她盡心照顧這一家三口的起居生活。何連成不在以後,何則林打發走了小媽,她盡心照顧何則林的身體。甚至有兩次何則林犯病,都是她打了急救電話,並且進行了初步的施救。
「都在一個屋檐下住着,不用處處說謝謝,太見外了。」曹姨說完,卻沒走的意思,盯着我又看了一會兒說,「謝謝你能回來,你都沒看見剛才老爺子有多高興呢。」
「曹姨,其實這麼做我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我搖了搖頭,答應何則林這件事,就有點像在撞天運。
運氣好的話,何連成完全康復,皆大歡喜;運氣不好的話……想像不出來是個什麼結局。
「只要你現下覺得是好的,那就是好的,別想那麼多,咱們一干人都盼着好呢,老天總要給好人一點好報吧。」曹姨說,「老爺子這些人也沒少做善事,老天總不會不給他留一個養老送終的兒子。」
聽了曹姨的話,我忽然想到了何蕭,有點奇怪地問:「何蕭到底想幹什麼?得到的已經不算少了,為什麼還不肯罷手?」
「曹姨說句公道話,這也怪不得那孩子,小時候出身就不乾淨,性子擰巴着呢。所以呢,這男人要是成家了,盡着對孩子負責,也不能出去花天酒地的。說句實話,孩子出生之前哪兒知道自己是不是正房生的?」曹姨說得很實在,「他小時候那幾年,我也看在眼裏,對這個孩子也有心疼。但是連成的媽也沒錯……」說到這兒她長嘆了一句,「哎,都是年輕性子衝動,犯下來的錯。」
「曹姨,我知道了,謝謝您,你休息一會兒吧。」我看着整潔的房子,有點心疼曹姨的身子,五十歲的人了,整天忙活這幾百平米,也夠辛苦的。
「這女人,不是個個都像你這麼好性的,何蕭他媽年輕的時候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曹姨看樣子對當年的事很了解,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說實話,我對於何連成小時候的事也有點好奇,聽到隔壁遊樂房裏的三個孩子有說有笑的,就給曹姨拉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來慢慢說。
「那個女的我見過幾次,長得是個美人樣兒,小模樣別說多招人疼了,往我跟前一站,我都不忍心多說她一句。」曹姨一邊回一邊說。
這一次我才知道,什麼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
說句現在難聽的大實話,沒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實力不夠的小三兒。
憑心而論,何蕭長得比何連成還要精緻,美則美矣,就是他身上有一種我不喜歡的陰柔嫵媚,我覺得不夠陽剛,所以百般看不順眼。
想想何蕭的樣子,我能想到他媽當年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那個姓青的女人也夠狠,為了讓兒子進何家也是下了功夫了,不惜自己跳河自殺了。」曹姨說。
我嚇了一跳,這種秘聞我是頭一次聽說,臉色都有點發白。
「我聽連成說的這是這樣的。」我說話都有點結巴。
「那個女人呀,心大着呢,想把連成她媽擠出去,自己當上何太太,所以用了心計懷的孩子,懷孕的時候保胎湯喝了許多個,不過何蕭到底是個先天不足的,生下來也體弱多病。」曹姨按按我的肩膀說,「我今天和你這說這個,是因為何老先生不好意思直接和你說,畢竟咱們都是女的,好說話。」
曹姨的手溫暖乾燥,按在我肩上,讓我慢慢把那種吃驚壓了下去。
「連成的媽媽知道姓青的女人存在的時候,何蕭都百天了。連成的媽去找她談話,不知怎麼出了爭執,她抱着孩子跳了河,還留下遺書,說是被逼的。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兒……」曹姨越說我越驚,從沒想過竟然還有這麼驚險的一段。
「連成的媽媽要是那樣的女人,會自己跳下去救她嗎?最後把孩子救了上來,又是連成媽媽親自抱回來的。你都不知道當夜何先生發了多大的火,原本是自己占理的理兒,因為一時心軟反被咬了一口,牽連得連成都不受待見了。」曹姨想了想繼續說,「你都不知道那一段,先生寵何蕭到什麼程度,要不是連成有個好外婆家,早就被徹底擠出去了。」
事至今日,我才明白我所了解到的何門恩怨只是皮毛,真正的內鬥並沒有人說出來。
何蕭知道他媽媽的死因,一定會算在何連成的頭上,這種從小積累起來的仇恨讓我覺得心寒,根本不是人力能化解的,結局只能有一個,你死我亡。
「這些年是因為連成一天一天長大,又確實是在先生身邊的,先生才看中一些。誰成想何蕭到了國外,自己也出落得挺出息,一回家找先生,何老先生就有點拿不準給誰多一點,給誰少一點兒了。」曹姨說完這些,突然笑了笑說,「哎,老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和你說這些幹嘛,你能跟連成好好的呀,我看着也高興,他媽媽心性好,脾氣直,和你倒真有幾分像。唯一就是該下狠心的時候,下不去。當初她要是不跳下河去救那對母子,自己也不會落了一身的病根兒,先生最多怪她一段時間,但孩子就剩下連成一個了。」
「好啦,不和你說了,我得去準備晚飯了。」曹姨像是剛想起時間,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馬上笑着拉門出去了。
她這段話信息量太大,我聽得都覺得驚心動魄,忽然覺得眼前的曹姨不簡單起來。在何家能做這麼多年,又深得何則林信任,絕對不會是個簡單的人。
送走曹姨,我去看三個小寶兒,心裏一時想了很多。
我希望不管怎麼樣,我的三個孩子千萬不能像何連成與何蕭一樣,斗得個不死不休。
現在看來三個孩子沒什麼計較,玩得開心愉快,兩個大的對小的還是非常照顧,但是以後呢……想到楚毅,想到何連成的現狀,忽然之間,我覺得頭大了。
不過,這些都是將來的事,現在想來似乎有點遠。
晚飯時間,程新準時回來出現在餐桌前,何則林基本上已經在家裏辦公了,有事秘書會會送來,請示命令以後再送回公司。
曹姨的手藝不錯,兩個小時的時間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我們往桌子旁一坐,赫赫滿屋子的人,表面看來人丁興旺的感覺。
「連成。」何則林叫了一句。
程新臉色一怔,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他有點猶豫地坐在何則林下手的位置說:「能不能先叫我程新?」
「好好……」何則林忙不迭地應道。
「媽媽,餓了。」寬寬大概還搞不清楚家裏突然多了這麼些人是個什麼意思,巴巴地看了半天湯碗,忍不住說了一句。
「好啦好啦,吃飯。」何則林看着寬寬說,「今天家裏熱鬧不?」
「熱鬧。」寬寬一邊說,一邊去捧自己的飯碗。
「以後天天這樣,好嗎?」何則林又問。
「好,媽媽和寬寬一起住,開心。」他揚臉看着我笑得見眉不見眼。
「好啦,吃飯啦。」我幫他擦了一下臉,把湯碗放在他眼前,遞上了勺子。
程新臉色怪怪地看着寬寬,眼睛裏忽然亮光一閃說:「寬寬,我是誰?」
寬寬被他問得怔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爺爺,說:「爺爺說你是爸爸,可爸爸照片我見過,不是這樣的,你是叔叔。」
寬寬的話一出口,何則林的臉色都變了,我也有點心驚,但是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為難孩子,畢竟以他的認知,根本不能理解一個人忘記過去,改了樣子這件事。
讓他認程新的樣子就是現在的爸爸,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程新對這話倒沒表現出太過在意,而是夾了青菜伸長胳膊放到寬寬的碗裏說:「好吧,那你就先叫叔叔。」<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