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阿卡公司的項目順利應標。
一周以後,竟然出乎意料拿到了中標通知書,鄭海濤他們幾個在辦公室里頓時歡呼起來,有人嚷着要去出去慶祝一下。
我看着他們由衷高興的面孔,一時恍惚。在一年多以前,也是阿卡公司的中標通知,大家也是這樣高興,那天晚上我好像帶着這群孩子去了酒吧。
兩個場景如此相似,只是沒有能悄悄和我一起慶祝的他了。
「林姐,咱們晚上是去吃飯,還是去唱歌?」鄭海濤來為民請願來了。
「先吃飯再唱歌,要是有精力再去酒吧喝酒,我負責跟在你們身後埋單付錢。」我努力笑起來,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
「好啊,那咱們去哪兒?大家都等着呢。」鄭海濤又問。
「後海吧,全聚德吃完烤鴨,附近有一個麥樂迪,然後再找間酒吧讓你們都嗨一下。」我想了想。
「林姐,你太好啦!」鄭海濤眉飛色舞,恨不得抱我一下才能表達高興之情。可他把手伸出來以後,還是收了回去,在自己口袋上抹了一下說,「我去通知大家,然後馬上訂座位去。」
公司是鐵打的營盤,員工是流水的兵。從成立到現在,員工算是相對穩定的,在這段時間又進了幾個新面孔。不過,萬變不變的一項是,這些孩子都長着年輕的臉。
「林姐,搞定啦。您要不要帶着孩子一起去?」鄭海濤大概知道一些我這邊的情況,安排好以後過來問。
「不用了,他們有看,晚上我可以晚回去,今天晚上你們玩盡興了,算是給這段工作打個漂亮的完結。明天以後,估計大家就會更忙了。」我面對同樣的事,卻沒了同樣的心境。
後海依然繁華,夜色剛剛降臨,就已被各色燈火裝飾得醉生夢死。
吃飯唱歌……我心無波瀾混在這幫孩子中間,看着他們真心的笑還有開心,覺得這個世界離我很遠。可我又不能矯情地說,自己超然於物外了。我沒變,還是那個愛財如命的我,只是心境卻明明不一樣了。
說來也巧,鄭海濤訂的酒吧恰好還是上次的那個,我們找了一個大桌卡座坐下來,然後叫來服務生點了酒水。
等到酒水上來以後,十一個人里已經跑進舞池裏了七個,鄭海濤是剩下的四個之一。
「林姐,要不要跳舞,我可記得你跳得挺好的。」鄭海濤問。
「我都老胳膊老腿了,經不起這個折騰了,你們下去玩吧,我就準備回去了。」我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半了,「時間不早了,你們繼續,卡給你。我先走一步,孩子已經被送回家了。」
「那,好吧,我送你。」鄭海濤搶先拿起我的包。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距離這兒不太遠。」我忙接過包推薦道。
「我送你吧,這麼晚了,這一帶的胡同有不少沒裝路燈的。」鄭海濤說着站了起來。
我百般推薦,他還是固執地跟在我身後。
無奈之後我只得默認他送我的事實,他在我身邊走了一會兒,突然問:「林姐,你抽煙麼?」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抽,不過不介意你抽。」
他從口袋裏摸出煙點上,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林姐,您現在可瘦了不少。」
聽着他東一句西一句的沒話找話,我不得停下來,往後退了一步,借着路燈看到他眼睛裏藏着什麼,於是開口問:「有話你就直說吧。」
「沒有,沒有,你住的地方在哪兒?」他抬頭看路。
我看他故意躲避不肯說,也不好繼續逼問,指了指前面的胡同說:「走到頭兒右拐再有一百多米就到了。」
接下來他沒在說話,把我送到院門口的時候,把手包遞了過來說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然後轉身就走。
他的舉動把我搞得有點迷糊了,想了想也猜不出他到底有什麼心思,搖搖頭轉身回家。
所謂「情場失意,賭場得意」這句話大致是對的,在我變回孑然的單身狀態以後,生意倒是做得越來越順利了。原來覺得一定要守的底線似乎也正變得模糊不清,一些原來覺得不能接受的事,現在覺得正常了許多。
人在社會上久了,稜角會越來越圓滑,就像是歷經了千萬道水流錘鍊的鵝卵石,周身都接近於圓滿了。
一年的時間飛快過去,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上。
只是,我的生命里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這個人的失去與楚毅當年的背判不一樣,他的離開似乎帶走了我的心,我除了會笑會吃飯,會正常生活以外,再也沒有其它的特質。
在我最初出院的時候,沈末給我的那個假設,似乎是假的。
一年的時間,我除了工作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尋找何連成還活着的證據上,但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慢慢的,我也死了心,或許那只是沈末為了讓我重拾生活*的一種手段吧。
生意上,劉天和沈末也都給了我不少幫助,我全盤接受。我在這個狀態下,一不怕流言,二不怕蜚語的,為什麼還要把能賺到錢的事兒往外推?
何連成的外祖家,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在國內再也沒一點消息傳出來。
我本人在國外的關係只有舅舅和大表哥,但是他們只是在那邊討生活的普通而已,根本沒有機會得到這類消息。
我素性死了心,把三個孩子當作我生活的重心。
「樂怡,我去美國一趟,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沈末在電話里說。
「是旅遊麼?我可以考慮帶着孩子出去玩一趟,你負責來回機票和全程五星級酒店?」我笑着問。
「有筆生意,準備合作的那個人原何連成外祖家有着一些生意往來,你不想去看看?」他笑問。
「不想。」我直接拒絕。
這一年以來,這樣的消息我聽得多了。剛開始的時候,一有任何風動草動我都會迅速去查實,到後來才發現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聯。現在,我對沈末的話也有深刻懷疑。
上一次他為了讓我幫忙,就用疑似有何連成的消息把我誆過去白白給幫了十多天,這一次門兒也沒了。
「你確定不去?那算了,錯過只能說你們有緣無份。」沈末的語氣傳出一點遺憾來。
「我確定不去。」我掛了電話。
我不想在終於平靜以後再去重複這件沒意義的事,如果何連成還活着,那他只要機會適合就一定會來找我。如果他沒來找我,只說明一件事,要麼他確實不在這個世上了,要麼合適的機會。
沈末再次打過電話,告訴了我出發的時間還有航班班次,最後說了一句,你再考慮一下,萬一想和我一起去呢,就及時通知我,機票我先定了哈。
他笑嘻嘻的語氣讓我覺得這肯定是一個鬧劇,死繃着心決定了不去。
周末我從公司提前出來,去接三個孩子過周末,在來到幼兒園門口時,沈末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他說:「你要去嗎?今天晚上的飛機,最後通知你一次。不過,現在你即使想去,簽證也來不及辦了吧。」說完,他哈哈笑着,語氣張狂。
我也真是奇了怪了,沈末仿佛怕刺激不死我一樣,但凡有機會就拿何連成的事兒刺激我。剛開始,我差不多每次都能被他真正氣着,甚至能傷心幾天,恨不得想到這三個字都會憑空抹眼淚。
不知道是不是神經天天被刺激就變得強大了,現在不管他說出什麼話,我都能坦然面對了。
可是這一次,他的話才說完我就下意識看了下副座兒上的小包,去美國的商務簽證我已經辦好了,而且隨身帶着,他出發的日期我也記着,只是故意來找接孩子的事兒做個假裝平靜的偽裝。
「想一下哈,現在來機場來得及。」沈末在那邊又說。
「不去。」我掛了電話,把車停在路邊。
現在是下午三點,太陽還掛在半空,路上行人稀少,車子都開得飛快,難得的沒賭車的天氣!
手按在方向盤上,直到手心出了汗,我才猛然抬頭,心裏下了決定。去,再相信這一次捕風捉影的消息了!
心裏其實早就下了決定,只是不願意這麼快向另外一個自己妥協。
我迅速給楚毅打了電話,給何則林打了電話,安排三個孩子的周末,然後調轉車頭直接往機場奔去。
我才停好車,沈末的電話就又打了進來,他笑着問:「到了麼?高速現在好像堵車了呢。」
「讓你猜對了,我來了,你在哪兒我去找你。」我拉好手剎,開門走出去。
「就知道你憋不住。」沈末笑得更歡了。
他告訴我他的位置,然後收了線。
不是我不願意出門,而是每走一步都能想到與他在一起瞬間,有時間物是人非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仿佛只一個瞬間,他就會突然出現在我生活的某個場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