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刑部大牢,宇文長樂甫一回到侯府,卻是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花霽月的綺羅閣。
花霽月,唐扶歌。
孿生雙子,卻被冠以不同的姓氏,便連性情都是迥然不同,乃至天差地別,一者正氣慨然,一者邪煞陰佞,就算她什麼都不知道,也能看出他們絕非成長在相同的環境之下。
若不然,也不至於造成如此懸殊的差異。
好奇之下,宇文長樂不禁探問了一番因由。
不問不知道,一問當真是個晴天霹靂,雷得她里郊外嫩的,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想當初,還以為東方毓秀的皇子身份,已然是她的「後宮」之中最為尊貴的,卻不料之後又冒出個身為武林盟主獨子的唐扶歌來,說是獨子吧……竟然又來了個孿生兄弟?
全然亂了套,叫人理不出個頭緒。
後來才問了個明白,這花霽月乃是武林第一魔教魑魅宮的少宮主,同唐扶歌確實一母同胞,卻是沒有兄弟間的情分,有的只是敵對!
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旁人並不知曉,只有他們自個兒清楚,眾人只道正邪不兩立,這武林正道素來倍受魔教的禍害,身為正道之首的武林盟主自是當仁不讓,扛起了殲滅魔教的江湖大義,同魑魅宮一向不對路子,根本不可能談得上交情,唯有四個字可以概括,那就是——你死我活!
故而這對孿生子的出世,當是一場孽緣。
因着並非是件光明磊落值得慶賀的好事情,所以雙方皆是緘口不語,武林之人礙着唐盟主的顏面,又忌憚魑魅宮的勢力,自然也不敢亂嚼舌根,免得出言不慎招來殺身之禍。
緣由不可追,但是這對孿生子的決鬥卻成了武林中的一大奇聞!
一為盟主之子,一為魔宮少主,即便如今還未坐上主位,將來亦是死對頭,所以也就不等那麼多時候了,遇不上便罷,一見面就開殺!
殺了個昏天暗地飛沙走石,地動山搖鬼哭狼嚎!
據說那一場大戰,他們兄弟二人連殺了三天三夜,依然分不出勝敗,直至最後殫精力竭,雙雙身負重傷,被路過的太子殿下和宇文七小姐撿了個便宜,收進了府里。
美其名曰是幫助他們養傷,可私底下那點兒小心思,又有誰不知道?
唐扶歌自然是個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正人君子,他會為了報恩而留下,原是在情理之中,眾人無可非議,也並不覺得奇怪。
倒是花霽月,那般嗜血殘殺為所欲為的性子,竟然也沒有走,大伙兒便有些琢磨不透了。
對於這一點,宇文長樂也是覺得奇怪,不曉得這身子的原主使了什麼法子困住了他,還是他另有所圖?畢竟從那次見面看來,花霽月並不像是將她放在眼裏的模樣,總歸還是得尋個機會問他一問。
當然不是現在。
因為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花霽月喜歡紅色,血一樣的紅色,這點從他的穿着上就可以看出來,而且不僅是衣袍,就連用的彎刀都是血色,充滿了殺伐之氣。
就像眾人所言,自從花霽月住進綺羅閣之後,宇文長樂便連半步都沒敢踏進去,她不敢,其他人也是不敢的。
所以綺羅閣十分森冷,較之其他地方少了許多人氣。
但是裏面種滿了一種紅色的植物,葉子是紅的,枝幹也是紅的,這個季節不曾開花,但不用開花看起來也是紅紅火火的一片,反而惹眼至極,透着一種森然的詭異。
「小姐……」
合歡縮了縮脖子,只覺得滿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奴婢覺得,咱們還是別找花君了吧?花君殺起人來,根本就不管對方是誰,便是小姐你……他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
「唔,」宇文長樂不置可否,步子卻是沒有停下,「你要是怕他,就在門外守着吧。」
「可是小姐——」
「噓……」伸手按住她的嘴唇,宇文長樂笑着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別出聲,乖乖在這裏等着,本小姐去去就來!對了,把東西給我。」
合歡攔不住她,說不了話,可也不想把東西遞過去,五指緊緊攥着,總覺得小姐這一趟是去送死。
然而還是被她將盒子奪了過去。
推開門,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屋子裏。
聽着宇文長樂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合歡的額頭冷汗直冒,要是早知道小姐是來找花君的,她打死也不會給她弄來那盒子裏的東西!
花霽月心氣高傲,住得也高。
諾大的一座樓,只有他一人,他也不住樓下,偏挑了頂樓,飛上飛下的倒也不覺得麻煩,有輕功就是了不起,拽得不行!
一連爬了諸多樓梯,宇文長樂卻是累得氣喘吁吁。
好不容易爬上了頂樓,還沒來得及定睛看前面,就有一柄森冷的詭紅色彎刀橫在了脖子上,緊緊貼着她的肌膚,稍微再近那麼一丟丟,便會要了她的命!
「誰允許你上來了?」
花霽月挨着她的背,從身後貼了上來,吐一口氣都像是蛇一樣冰涼。
宇文長樂不為所動,臉上不見絲毫驚慌的神色,就連害怕和忌憚也沒有,一如既往笑意盈盈,仿佛抵在脖子上的那不是利刃,而是一束鮮花。
「本小姐來,是為了救你的命。」
花霽月眯了眯鳳眼,一閃而過危險的光澤。
「嗯?」
「你中毒了,你知道嗎?」
「不曾覺得。」
「那你現在感覺一下,是不是覺得頭有些昏?手上有些無力?腳底有些虛浮?」
聽到這話,花霽月陡然捏緊了五指,聲色愈發陰寒。
「你是什麼時候下的毒?」
「還記得那天在街上,本小姐的侍從一路撒下的花瓣嗎?」
「那些花瓣有毒?!」
「那些花瓣沒有毒,要不然滿大街的人都要死光了……但是正因為那些花瓣沒有毒,所以誰都想不到要去防備,你會中招也是在所難免。」
說話間,花霽月的額頭便就滲出了細汗,但仍然沒有收刀的打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花瓣自然是無毒的,你屋子裏擺着的這盆花稀鬆平常,自然也是沒有毒的……但是兩者撞到了一塊,那就說不定了。」
「呵。」
花霽月冷笑一聲,收起了彎刀,轉身退開兩步,倚坐到了邊上的貴妃榻上。
「沒想到你還有下毒的本事,這麼說來……中毒的應當不止本尊一個,你並非是針對本尊下的毒,那就將解藥拿出來吧。」
「花君此言差矣,」宇文長樂笑着走上前,自顧自坐到了他的邊上,「本小姐既然下了毒,但凡中招的人,便都是本小姐的目標,花君自然也不例外。」
「哦?你這樣做,目的何在?」
「有人中毒,本小姐能解毒,一來成全了本小姐的名聲,二來可以攢下不少人情,何樂而不為呢?這般中毒的方法,無跡可尋,中毒之人又是各色各樣,只要本小姐不說,便沒人會懷疑到本小姐身上,就像花君你……方才若不是本小姐點破,只怕也尋不出什麼頭緒罷?」
「有點意思。」花霽月笑了笑,又道,「說吧,你要如何才肯交出解藥。」
「花君果然乾脆,倒是免了本小姐不少口舌。」
一邊說着,宇文長樂便伸手打開了盒蓋,從中取出一套雪白的長衫,遞到了花霽月的面前。
花霽月見狀眸光一冷,不用多看也能認出。
「唐扶歌的衣服,你拿給本尊做什麼?」
「衣服,自然是用來穿的。」
聞言,花霽月的眸色更寒了三分。
「你要本尊穿上他的衣服?!呵呵……宇文長樂,你膽子不小啊!」
「謝花君謬讚,不過……本小姐的膽子還不止這點。」對上花霽月陰鷙的雙眸,宇文長樂毫無退縮之意,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尾輕挑,笑意不減,「本小姐還想拜託花君扮一回唐扶歌,隨本小姐去演一場戲。」
花霽月怒歸怒,卻是沒有當機立斷地拒絕,只冷然輕哼。
「最好那場戲能挑起本尊的興致,否則……」
「自然是場好戲,花君會喜歡的。」
「你確定?」
「唔,雖然沒法將唐扶歌虐哭,但他的表情……一定會很感人。」
「哈!」花霽月仰頭笑了一聲,不再推辭,斷然答應了下來,「難得七小姐有這番心思,本尊倒是盛情難卻了。」
「衣服放在這裏,以花君對唐扶歌的了解,想必不用本小姐多說,也知道該怎麼做……」宇文長樂隨手將衣服放下,說着又從袖子裏取出一個瓷瓶,一併放在了衣服上,「這是一半的解藥,為免花君玩得過火,另一半還是等事成之後再給吧。」
扯了扯嘴角,花霽月沒說話。
「日落西山之時,本小姐在門外靜候花君。」
「可要避開唐扶歌?」
「避倒不用避,莫要叫他攔下便是了,原本就是演給他看的。」
「好。」
花霽月不是多話的人,宇文長樂亦同他無話可講,交代完事情就走了開,前後不過半刻鐘,效率是極高的,然而還是叫合歡等得心驚膽戰,仿佛過了半個甲子。
「小姐!你終於出來了!花君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不用擔心本小姐,走吧……等太陽落了山,本小姐帶你去一趟軍營,看看九妹是不是死得足夠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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