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孩兒雖說有點兒失望,可許薇姝下達的命令,那絕對不打一絲折扣地執行。
這小子機靈的很,最近又在街面上結交了一批小乞兒,那些人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像這種送匿名信的事兒,交到他們這樣的人手裏,再合適不過。
許薇姝也放心。
「送去給……福王府的高哲。」
這封信里,詳詳細細地記錄了毛家私下裏隱藏的庫房地址,據說從二十年前開始,毛家就年年儲藏糧食,拿朝廷的銀錢收購糧食,可往朝廷的糧倉里送時,卻總要截留一部分,剩下的摻入麩皮,甚至砂石,這種事兒是年年都做,無論豐年還是災年。
根據記錄,他家糧倉的儲量,在當年就很驚人,現在的話,即便不能和國家的儲備相提並論,但至少差不多也得足夠大半個城市的人用上一年半載的。
毛家還私下裏鑄造了鐵器兵刃。
據說是當年在任的族長,讓前面好幾個皇商的下場嚇得五內俱焚,才想着有備無患,多儲藏些東西。
早些年的皇商們下場都不好,只有寥寥幾家改換門庭,成了書香門第,剩下的都讓權貴們榨乾,整個家族都落敗了。
所以毛家除了一早就開始裝窮,時不時刷好感度,刷好名聲外,也提前做起了最壞的打算。
他們家的做法不但惡劣,對他們自家來說。也很危險。
要知道,糧、鐵在大殷朝都屬於國家管制資源,即便是糧商。存儲的糧食數量也要報備登記,朝廷絕對不可能允許私人擁有大量糧草。
更別說還是挖朝廷的牆角得到的。
要只是糧食也還好些,不少世家大族修建鄔堡,也會把自家莊子上出產的糧食都收起來做儲備。
但私藏兵刃,真讓別人發現,那絕對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說他們準備謀反。也不是不行。
你要不想謀反,藏那些刀槍幹什麼?
許薇姝腦子裏的資料中。可不只有毛家一家藏這些東西,其他的家族也多多少少有這種跡象。
事實上,多年前好些人就看出來,天下不太平。年年流民暴亂,年年有人揭竿造反,誰知道方家還能坐多久的江山,他們就是不想謀朝篡位,好歹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私底下做一做,不讓人發現也無所謂,但絕不能公開說。
皇室對這種事兒再敏感不過,一牽涉上。便是深受信任的重臣也要倒霉。
除非是像鎮南王李煜那樣的,你就是知道他心存反念,因着他手握兵權。還勞苦功高,家裏藏着先帝給的丹書鐵劵,皇帝咬落牙齒和血吞,不想忍也得忍。
要逼迫太過,鎮南王舉旗造反,那可就真要了皇帝的命了。
許薇姝還能找出幾個大族。手裏頭藏的糧食挺充足的,只是別人家沒毛家這麼瘋狂。也沒毛家這么小氣,人家買糧食也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哪裏像他家那般容易。
本來她是想直接送去毛家,但和毛家打交道,許薇姝總有些顧忌,那些人不是善茬,沒準兒剖開胸腔,裏頭一顆心都黑的要爛掉,可高哲就不同了。
無論高哲這人心思怎樣複雜,可許薇姝承認他是個好人,好人總是有很多原則。
即便許薇姝被對方懷疑,對方也輕易不會對她下手,再說了,方容可還欠着自己人情,人情債這種東西,能早用了還是早點兒用,老欠着的話,不光是欠債的難受,債主也難受。
送了信出去,許薇姝心裏就痛快了,就像把一塊兒燙手的山芋,送到了旁人的手裏。
方容那人那麼多的心眼,必然能把這事兒做得又漂亮又乾淨,還能嚇嚇毛家,保准讓他們有苦說不出。
許薇姝把事兒交代了,便回了國公府,還帶着山上的人下來置辦年貨,順便把孩子們山上最近積攢的毛皮和熏肉什麼的,拿下來賣掉。
毛孩兒他們有賣東西的門路,這事兒用不着勞動許薇姝,要是大批量的,直接給許薇姝的舅舅即可,那位不可能坑自己可愛的外甥女,向來只有給高價兒,不可能給出低價兒。
不過,小數量的,就沒必要那麼麻煩,只是換個零花錢買點兒好吃的東西而已。
國公府也到了要準備過年的時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喜慶。
小寶的身量又拔高了一截,都快長到許薇姝的肩膀了,人也顯得精神不少,眼珠咕嚕咕嚕地轉,一副很機靈活潑的小模樣。
阿蠻還沒回來,許茂竹到是回了家,他現在和小寶的關係緩和許多,兩個人也能說說笑笑,像一家子兄弟了。
一家子兄弟姐妹聚在一塊兒說話。
雖然還是別彆扭扭的,像許愛春是打算看許薇姝不順眼一百年,可到底還是湊在了一處。
許茂竹把買來的書遞給阿蠻,都是自家妹妹喜歡的遊記,當然也少不了許薇姝和其他女孩子一份兒。
這次的禮物到挺合她心意。
許薇姝可不介意人家在給自己親妹妹買禮物的時候,順手給自己送一份。
她也給阿蠻帶了一對兒銀鐲子,雕工很精美,但十分低調,不仔細看,絕不看出它多有價值,內部中空,有個機關,能在裏面藏些銀票之類的東西。
「你塞一張大額的銀票進去,隨身攜帶,省得萬一要是遇見麻煩事,身上一點兒防身的銀錢都沒有。」
許薇姝還給小寶也打造了個,不過是黃銅的鐲子,反正越不顯眼越好。
這些年世道這般亂,她對怎麼改變國公府抄家的結果,完全是一頭霧水,根本就沒辦法可想,只能自己多在外面置產,也鼓動阿蠻早做準備。
阿蠻如今是女官,有朝廷的冊封,就是將來出事,她也能保全,無論是自己生活,還是幫助家人,都需要她多攢下些銀錢,人生在世,沒錢不行。
給其他姐妹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樣式不同,功用一樣,阿蠻和許茂竹都沒不以為然。
許茂竹的臉色還很凝重,這位公子哥,顯然也對未來有些憂慮,絕對回頭就給妹子準備大額的不記名銀票先藏好,有備無患。
彼此分了禮物,閒着無事聊起天來。
「對了,你們聽說沒有,皇商毛家的宅子好像走了水。」許愛春昨天去看許愛麗,因着肖家以前也經商,對皇商那一家子還挺關注的,也就聽了一耳朵。
「是,他家在梧桐巷的宅子走了水,露出一大批糧食來,好些老百姓都去哄搶……也不知道後面會怎麼樣。」
許茂竹點點頭,臉上露出幾分冷漠,「我看純粹活該,京城缺糧食缺的厲害,朝廷的運糧船堵在河道上,起碼還得一個多月才能到京城,他們家世代受皇恩,現在不思為國分憂,活該倒霉。」
許薇姝失笑,沒想到許茂竹還真有點兒書生意氣,當然,他本來就是書生。
毛家那一家子這次恐怕真要倒霉。
首先這一批露出來的糧食是保不住了,雖說都是他們作奸犯科,挖朝廷牆角弄來的,可區區一皇商家,這事兒他們自己絕對辦不成,還不知有多少官員權貴參與其中,恐怕連大頭兒都不是他們拿的,可出事兒了,他們家就是棄子。
大殷朝的商家們,都想改換門庭去當官,即便現在朝廷也在提高商人的地位,還是不改初衷,並不是沒有道理。
哪怕換到二十一世紀,比起經商,人們還是更像當官。
毛家也是聰明人,第二日,許薇姝就聽說毛家把糧食獻給朝廷,梧桐巷糧庫里那些,都被捐獻出去,另外還從外地緊急調撥了一批,又捐了五萬兩的現銀。
絕對大手筆。
朝廷悄無聲息地受了,也沒賞賜他們。
其他人誰還看不出這裏面的門道,估計毛家只求平安度過這一劫,哪裏還敢奢求別的?
看完這些變故,許薇姝無語良久。
她沒想到方容的手段如此簡潔粗暴,在她的想法裏,高哲應該派人拿着證據去毛家,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乖乖地先把糧食獻出來救急。
而且這也不算完,方容如果真是心存大志,毛家是把很有用刀。
他們雖是皇商,地位和王孫貴族沒辦法相提並論,但他們有錢,還會賺錢,錢這種東西,什麼時候都不嫌多,尤其是想成就一番功業的時候。
沒想到,方容直接把毛家的底細給露了一半。
估計現在毛家的人特別鬱悶,寧願方容的手段更細膩些,哪怕威逼利誘勒索,也比如今莫名其妙的手段要好。
此時此刻,方容和他的侍衛也在談論這件事。
袁琦的意見明顯與許薇姝相同。
「毛家在江南,在水路上都人脈眾多,有些事兒讓他們家辦,既隱蔽也省力。」
袁琦板着臉道。
「嗯。」
方容笑應了一聲,手中拿着一張信箋,翻來覆去地看,帶着淡淡的清香,字跡卻顯得冷硬了些許。
「對了,高傷的傷好了沒有?聽說他最近喜歡宰豬,把咱們新從南州得的小香豬給他送過去。」(未完待續)R655
第一百零五章 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