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聲,哀嘆聲,吵雜聲,爭論聲,聲聲入耳。
這是在哪裏,已經到了地獄嗎?
三生石呢?奈何橋呢?
牛頭馬面呢?黑白無常呢?
孟婆到底長得啥樣啊?轉世投胎的時候不喝孟婆湯行不行啊,我想帶着記憶去找林妃萱啊!閻王爺的臉是黑的還是白的?十八層地獄很想去看一看,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麼恐怖啊?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面前出現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劉海華鄉長、蘭叔、孫承東、蘭筱靜、張彩鳳、周斌還有鄉里幾個工作人員,他們都在焦急地看着我。蘭筱靜和張彩鳳明顯的是哭過了,眼睛還是紅的呢。
難道,我沒死?
「之霖醒了!」蘭筱靜看到我睜開眼睛,喜悅地大叫着,可是眼睛裏又濕潤了,又嗚嗚哭起來了。
唉!這女人的眼淚就是多。
好吧,原來我真的沒死。可是我基本上動不了,身上包得跟粽子一樣,更形象點兒說像木乃伊。
下身沒事兒,完好無損,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發了善心看到我還沒結婚,給我保留了一些必備的零件和功能。感謝你,老天爺!
醫生和護士來了一群,有幾個護士還挺年輕漂亮的,但是我沒有心思去欣賞了,因為醫生的話讓我完全沒有了活下來的喜悅。
臉部,耳朵,脖子,後背,腰部兩側,雙臂雙手都被燒傷了,其中額頭左側,脖子左側的一塊和左大臂的一塊燒傷程度較深,具體情況還要觀察,至於能不能毀容也不好說。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劉鄉長、蘭叔始終都是一臉的陰鬱,孫承東站在窗戶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罵着什麼,周斌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而蘭筱靜坐在我的床邊一直在哭,張彩鳳一邊安慰她一邊也在擦眼淚。
我想像着最壞的結果,自己會變成一個怪物吧!會不會像《巴黎聖母院》裏那個敲鐘人卡西莫多那樣:幾何形的臉,四面體的鼻子,馬蹄形的嘴,參差不齊的牙齒,獨眼,耳聾,駝背……
哈哈,我竟然笑出來了,可是牽動了傷口,疼得讓我有些受不了。
「之霖,你別這樣,醫生說恢復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蘭筱靜以為我被刺激得太深,安慰我說。
我說:「我沒事兒,剛剛就是想到一點事兒覺得好笑而已。」
他們都愣了,以為我真的神經不正常了,面帶憂慮地看着我。
「我真的沒事兒,你們別擔心!」我把剛才想的東西跟他們說了。
只有劉鄉長,蘭筱靜和周斌知道我在說什麼。劉海華又氣又笑地說:「你啊,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
張彩鳳說:「你說得這個我好像有點印象,那個敲鐘的是不是喜歡那個漂亮的姑娘啊?」
她這麼一說,我就想到了林妃萱,心裏馬上陰暗起來,充滿了陰霾。林妃萱馬上就要回來了,看到我這樣,她豈不是傷心欲絕?我本來和她差距就大,這下真的成了美女和野獸了!
怎麼辦?我要是毀容了,哪裏還有資格娶她,那樣豈不是毀了她的一輩子,做人不能太自私。要不,離開她吧!我心中劇痛,閉上眼睛,眼淚止不住地流淌出來……
病房裏的氣氛有些沉悶,我調節一下情緒,對蘭叔說:「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蘭叔說:「孩子沒事兒,你救的很及時。」
我想這就好,不然我受傷就沒有一點兒價值了。我說:「他家的房子完了,村里就幫着弄一弄吧!」
蘭叔說:「有我在,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管安心養病吧!」
我左右看看,說:「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在哪裏呢。是市里還是申陽?」
劉海華說:「是在彤化解放軍206醫院。」
我哦了一聲,我們村子到吉省彤化比到自己市里還近,而且206醫院的醫療水平和設施都不錯,村民有了大病急病都是到這裏來看的。
我看了一下眾人,說:「你們都回去吧,還要忙着工作和家裏的事,醫生都說了我沒有生命危險了,都放心吧。」
劉海華說:「小田啊,醫院這邊鄉財政拿了三萬出來,估計到你出院的醫藥費都夠了,你就不要擔心其它了,村裏有老蘭在,他也是老幹部了,有經驗有能力。你的事跡我們已經着手整理上報給縣委、縣政府、縣團委和政法委綜治辦,準備給你申請見義勇為先進個人。」
我笑了笑,這個我也沒想過。幾年前的見義勇為是為了救那個小女孩,躺在醫院裏失去了高考的機會,這次又是救小孩子,還是躺在醫院裏,我會失去什麼呢?
他們準備離開了,但是我現在只有下身正常,上身基本都受傷了,根本不能生活自理,必須要一個人護理我才行。
對於人選,他們的意見也不統一。
蘭筱靜非要留下來照顧我,而且很堅決,坐着都不走了。我想了想還是算了,我倆以前的事兒在村里就有一定的流傳了,現在她馬上就要結婚了,再讓別人說三道四的對她對孫承東都不好,我必須要為她考慮這個。而且我現在生活不能自理,就連大小便都解決不了,她一個女孩子真的不方便,雖然說她是結過婚的女人,可在我的心裏她還是從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姑娘。
至於孫承東和周斌也自告奮勇的要留下來,我也沒同意。孫承東和蘭筱靜馬上就要結婚了,家裏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呢。周斌雖然沒什麼事,但他是家裏的獨生子,從小嬌生慣養的,照顧人還是算了吧!
讓我感到意外地是張彩鳳提出要留下來照顧我,我也不同意。讓一個無親無故的婦女照顧自己吃喝拉撒睡,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我讓孫承東和周斌出去找個保姆來護理我,還是花錢請人好!至少心裏不覺得欠人家什麼。
誰想到張彩鳳是說到做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走了,說是請人浪費錢,要是錢多的話不如給她算了。
我哭笑不得地說:「嬸兒,我這大小便都解決不了了,你也不方便啊,再說我也不好意思!」
張彩鳳說:「那有啥,病人就不能講究這個了,再說我比你大十幾歲,我啥沒見過啊!又不是大姑娘,請別人哪有咱們鄉里鄉親的細心。」
怎麼說她也不回去,我心裏是真的感謝她。她這個人對我是真的不錯,平時玩笑歸玩笑,那種親情在工作和生活中不知不覺地建立起來了。
到最後我也沒說服她,只好無奈地同意了。
大夥臨走時,我特意交待孫承東,回去第一時間就到我家去,爺爺奶奶現在不知道急成什麼樣了!我讓他告訴爺爺奶奶我的傷情沒有大事,住幾天院就好了。我現在心裏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又要照顧田曉琳,也不知他們還能不能堅持住。
我的第二次住院生涯又開始了,前幾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打吊瓶,不能吃東西,只能用葡萄糖維持。每天都要換藥,換紗布。換一次紗布,我跟扒一層皮一樣煎熬。每次換紗布,張彩鳳都要掉幾滴眼淚,柔弱的跟個小姑娘一樣,平時也沒見她這樣啊!不是挺潑辣的嘛!
由於沒吃過固體的食物,所以沒什麼大便,但是小便是少不了的。你想想,那一瓶接一瓶的注射液輸進去,能沒有尿嘛!
我臉憋得通紅(幸虧有傷沒好,看不出來),就是張不開嘴,還真是後悔沒讓周斌留下來。
但是不張嘴也不行啊,要是今天真的被尿憋死了,那不成了笑話了!
張彩鳳坐在我的旁邊,手裏拿着手機擺弄,她挺喜歡玩這東西的,尤其是這幾天沒事兒就玩一個叫貪吃蛇的遊戲,動不動地就大喊大叫的,好像被人非禮了一樣。
「嬸兒……」我小聲地叫她。
「啥事兒?渴了還是餓了?」張彩鳳問我。
「都不是。」
「那是咋了?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張彩鳳笑着逗我。
我氣的半死,因為燒傷還沒好,臉還是黑不溜秋的,你就能看出紅來了?
「我要……那個!」
「哪個?」
「就是那個啊!」
「到底哪個啊?」
「我要尿尿!」我大叫,氣死我了!
「是這樣啊!你就直說唄!」
張彩鳳掩着嘴吃吃地笑,彎身從床下拿起一個塑料夜壺來。然後去脫我的褲子。
我連死的心都有了!你說我這是啥命啊!動不動就去見義勇為,一見義勇為就受傷,一受傷就生活不能自理,一不能自己就得有女人服侍我,一服侍我就得脫我的褲子,一脫我的褲子,我就尿不出來……
張彩鳳用手扶着我的那跟東西,低着頭紅着臉,卻忍不住地笑……
我鬱悶地說:「嬸兒,你笑啥啊?有啥好笑的!」
張彩鳳說:「我哪裏笑了!」
「你明明在笑,我都看到了!」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你倒是快點尿啊!我手都酸了!」
「我尿不出來啊!」
「你別緊張啊,有啥好緊張的!我又不是外人。放鬆點兒,心裏想想別的事兒,比如說跟你女朋友在一起的事兒,也許就會好了,我的方法有效果吧!你看看,哎呀!你這死小子,怎麼還有反應了呢!你這個小流氓!……」
也不知道是怎麼解決完的,張彩鳳沖我白了一眼,捂着嘴出去倒夜壺了。
我羞愧難當,眼淚汪汪地看着自己那兩隻燒得跟烏鴉爪子似的手,心想這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啊!天天被人家脫褲子羞辱,私隱都曝光了不說,動不動地還對我那裏評論一番,嗚嗚……
第二天,來了兩個人看我。看見他們,我的心裏就是一沉,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
林姨一看到我的樣子就哭了,顫聲說:「之霖啊,你怎麼這樣了呢?這可咋辦啊!」
林叔坐在床邊,臉色嚴峻地看着我。功夫不大,楊哥手裏提着好幾袋子水果補品進來,放下東西對我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
林叔和林姨聽我講了事情的經過,林姨說:「你這小子,怎麼都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兒呢?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醫院裏,這次又是在醫院裏,你以後可不能再逞能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家妃萱怎麼辦啊?」
一聽她說起林妃萱,我這心裏更不是個滋味兒了,鼻子一酸,低下頭去,說:「阿姨,我現在這樣子還能配得上妃萱嗎!……」說着,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忍不住就不忍了,丟人就丟人吧!我認了!我實在是憋得難受啊!
我哭了,林姨也哭,那邊張彩鳳也跟着哭起來了。
林叔說:「你們這是幹啥!事情有這麼糟糕嗎?小田,你救人的時候都不怕,怎麼現在像個女人一樣,你對我們家妃萱就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我說:「林叔,我不是對妃萱沒信心。就是因為她喜歡我,我才更加覺得虧欠她。我好了之後,說不定啥樣子呢!」
林叔說:「那也不怕,大不了去韓國整容唄!十萬不夠二十萬,二十萬不夠就一百萬,我就不信整不出個劉德華來!」
劉德華?不行,劉德華鼻子太大了!我喜歡的是郭富城!那髮型,多帥啊!
這話還真好使,林姨馬上就不哭了,拿了水果刀給我削起蘋果來。
還是有錢好啊,說話多有力度啊!就林叔的資產不要說整出一個劉德華、郭富城來,就是阿蘭德龍、湯姆克魯斯也沒有問題啊!問題是,那還是我嗎?
林叔和林姨走後,張彩鳳立馬就坐在我的身邊給我按摩起來,表情那個溫柔啊!那個嫵媚啊!那個羞澀啊!那個多情啊!
「之霖,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啥事兒,嬸兒!」
「你老丈人的錢很多吧?」
「還行吧!」
「那個,看在我服侍你的份兒上,你去整容的時候能不能也帶上我?」
「為啥啊?」
「我……我想跟着你去韓國把胸隆了!」
啥?我看着她胸口那一對突兀聳立的尤物,口乾舌燥地說:「嬸兒,你就消停點吧!你這樣的要是還隆,你家劉叔會被你憋死的!」
「哼!小氣就小氣唄!說這幹啥!哼,再也不給你接尿了!憋死你!讓你尿在褲子裏!尿在床上!……」
這女人,變得也太快了啊!說翻臉就翻臉啊!
「嬸兒!」
「幹啥?」
「我要尿尿!」
「死一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