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處 第三章：清晨的來客

    盛夏的清晨是一天裏難得的一段涼爽時間，因此村里勤勞的莊稼人都會選擇在這時候早起，趁着涼爽趕一趕農活。

    現在正是暑假，我有大把的時間干農活，極大的分擔了爺爺奶奶的壓力，儘管爺爺奶奶反覆叮囑我不要太勞累，說我還沒長成，會累壞了身子。可我明白自己沒有懈怠的理由，從我被遺棄的那一天開始，我的命運就已經是註定了的。我不可能像其他孩子那樣輕輕鬆鬆的生活下去，我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代價才能換來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權利。

    天剛蒙蒙亮，我就穿了衣服爬起來，在水缸里舀了兩瓢水胡亂的洗了把臉，就到房後的菜園裏給菜除草。夏天溫度高，水分充足，也正是雜草生長旺盛的時候。

    六點鐘的時候，奶奶喊我回去吃早飯。早飯很簡單：清香潤滑的大米粥、白面饅頭、自家醃製的蘿蔔條鹹菜還有涼拌黃瓜。說心裏話，能吃上這些我已經很滿足了。

    現在家裏的生活條件比從前好了一些，至少像大米這種細糧不會時不時的斷頓了，不需要再用粗糧來補充。

    奶奶用一種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就像看着這世界上最珍惜的寶貝。我大口大口喝着稀粥，一隻手拿着個饅頭咬着，腮幫子鼓起老高一動一動的。

    「慢點兒吃，別噎着！」奶奶笑眯眯的說，往我碗裏夾着菜。

    「這是奶奶早上剛摘的黃瓜，可清香着呢，知道你喜歡吃這口兒。」

    我不住的點頭，嘴裏含糊不清的說：「好吃，好吃！奶奶的手藝就是好！」

    旁邊的爺爺並不急着吃飯，叼着一根大煙袋鍋吸着，慢慢悠悠的說：「黃瓜有什麼好吃的，沒有營養，越吃越瘦，聽說人家城裏人都用這個減肥呢。」

    奶奶白了他一眼，說：「誰不知道肉好吃啊！你有本事弄來啊？看看之霖這小身板兒，瘦的讓人心疼，每天還要干那麼重的活。」

    爺爺悶聲不再說話，看得出他眼裏有些黯然。

    我連忙說：「爺爺，奶奶，你們可別為這個吵。這早上就得吃這個，順溜兒！大早上就大魚大肉的太油膩了，吃不下。你們放心，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努力，到時候什麼山珍海味我讓你們天天吃，吃到看見鮑魚龍蝦就想吐為止！」

    奶奶聽了我的話，撲哧就笑了，疼愛的撫摸着我的頭說：「知道你是個有心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我們有沒有福氣等到那一天呢！」

    我說：「一定會的，你們身子骨還硬朗着呢，我今年都十四歲了，再過幾年就是大人了，到時候就不用你們再辛苦了。」

    爺爺把煙袋鍋放到一邊，端起飯碗，狠狠地喝了一口白粥，說：「小子，你放心，爺爺要看到你娶媳婦兒那天才甘心的，當年槍林彈雨的都沒把我怎麼樣，再活個十年八年的還是有信心的。」

    奶奶也笑了，說：「是啊，我一定要看看我們之霖到底會娶個什麼樣兒的姑娘！」

    正說着，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田之霖，你在家嗎？」

    聽了這聲音，奶奶馬上就露出一種希冀、喜悅的表情來，嘴裏喃喃自語道：「唉！這就是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可是咱家有那個福氣嗎？……」

    我臉上一紅，放下飯碗，大步從屋裏出來。

    院子裏站着一個裊裊婷婷，纖纖柔柔的少女，正巧笑倩兮的看着我。

    在如此清新怡人的早晨看到一個如此怡人的及笄年華少女，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蘭筱靜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十五歲基本上算是個大姑娘了，無論是身材還是氣質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女孩的青澀正逐漸褪去。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襯衫很合身，既不緊繃也不鬆弛，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曼妙可人的身材。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包裹着她兩條修長結實的大腿，腳上是一雙白色帶紅色條紋的旅遊鞋。

    她兩隻胳膊背在身後，身體微微晃動着，紮起來的馬尾巴在腦後搖曳生姿。這個動作使得她的身形顯得更加挺拔、柔韌，開始發育的胸脯有些突兀出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迷人的弧度來。

    我不由自主的向那裏瞄了一眼，內心中有種犯罪的感覺，麵皮一紅，連忙把眼神從那裏移開。

    「一大早的跑來，有事嗎？」我問她。

    「怎麼的？沒事兒就不能來找你嗎？」蘭筱靜向來都是嘴上不肯吃虧的，嬌俏的向我瞥了一眼，粉嘟嘟的小嘴都快翹上了天，既像是對我不屑一顧又像是對我示威。

    我早就習慣了她的脾氣，也沒感覺到有什麼奇怪。不等我再說什麼，她扭着身子一個人徑直奔屋裏去了，我搖着頭笑笑，跟在她後面。

    我家對她來說就跟她家一樣，她早就輕車熟路了。

    蘭筱靜進了屋裏，看到爺爺奶奶馬上就收起了剛才對我的那副嘴臉，脆生生的叫了聲爺爺奶奶好，那聲音又甜又膩，臉上羞答答的，兩隻小手勾搭在身前，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兒。

    奶奶見了她早就把我這個孫子忘到天南地北去了，連忙下炕拉着她的小手疼愛的說：「呦，是筱靜啊！快來炕上坐，吃飯了沒有啊？」

    蘭筱靜臉上紅撲撲的，像個紅蘋果，連聲說自己吃過了，在炕沿邊上坐下來。

    奶奶熱情的拿了一個饅頭給她，蘭筱靜見盛情難卻就拿在手裏，一小塊一小塊的往嘴裏放着，細細咀嚼，邊吃邊說奶奶手藝好，饅頭又香又甜。奶奶聽了，臉上就樂開了花，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似的。

    我心裏感嘆着蘭筱靜哄人的本事，低着頭繼續吃我的飯。

    蘭筱靜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她坐在離我的不遠處，抬起小腳在我的小腿上踢了一下，應該是有事要跟我說。

    我抬頭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她笑嘻嘻的說：「你今天有事兒嗎？要幹活嗎？」

    我說：「我哪天沒活啊！你以為我像你一樣，你是大小姐，每天都有人伺候着，我能一樣嗎！」

    蘭筱靜聽了，臉上就失望之極，小嘴又嘟了起來，撅得老高，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

    奶奶在一旁見了，那可是心疼的不得了，抬手就在我頭上拍了一巴掌，罵道：「死小子，跟人家怎麼說話呢？」

    我捂着頭說：「奶奶，以後不要打頭，萬一把我打傻了怎麼辦，將來誰養你啊！」

    蘭筱靜幸災樂禍，嘻嘻的說：「沒事兒，我養！」表情轉換之快，讓我由衷欽佩，覺得她不去做演員實在是可惜了。

    我說：「你到底啥事兒啊？」

    她說：「也沒啥，就是在家裏沒意思了，想出去轉轉，我們去江邊抓嘎拉好不好？」

    嘎拉是我們這裏的方言，就是河蚌的意思，每年這個時候江水退潮，江邊和淺水區就會有許多嘎拉，小的手指肚大，大的足足有一二斤。

    嘎拉這東西有股土腥味，但是做好了也是味道鮮美，可以爆炒，也可以做湯，一般來說，只要這時候家裏沒有什麼重要的活，很多人都回去江邊抓，畢竟也算是一種改善伙食的方式。

    我聽她這麼一說，心裏也有些活了，可是想着今天還要去鏟地，就又有些猶豫。

    蘭筱靜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我，胸脯起伏不定，緊張兮兮的，生怕我說不去，看得我竟然有些心疼的感覺。

    我轉過頭看着爺爺奶奶，奶奶卻是極力贊同的，說：「去吧去吧，人家筱靜一個姑娘家來求你，你還不給面子？你當你是誰啊！那點活耽誤一天也沒什麼要緊。你天天這麼累，就算出去散散心也好。」爺爺也說：「你只管放心去，剩下那兩壠地我一會兒就鏟完了，不用擔心。」

    於是我對蘭筱靜點點頭，她顯然開心的不行，臉上像一朵綻放盛開的花兒，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她說：「那你快收拾一下吧，咱倆去找孫承東，我早上跟他說了，他說你去他就去，那個傢伙水性好，體格也好，是個當苦力的好材料！」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孫晨東如果知曉他在蘭大小姐眼裏就是個苦力之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我穿好衣服，去找了兩個米袋子準備裝哈喇用，問她：「那我呢？我在你眼裏是什麼角色？」

    「你呀？」蘭筱靜看着我，竟然臉上又紅了，一副嬌羞狀，小瑤鼻皺了一下，「我不告訴你！你……你就是個傻子……嘻嘻……」說完，一扭身跑出去了。

    我愣在那裏，心想搞了半天我就是個傻子，還不如孫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