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說着微微停頓了一下,指着第三個人道:「還有這第三個殺手,直接玷污了某位警局長官的妻子並將其殺害以作報復。而這三個頂尖殺手都沒有受到任何法律的制裁依舊逍遙法外。這對政府來說是個頭疼的大事件,對我們來說也不輕鬆,因為一旦他們潛伏到我們這裏對我們進行報復,我們或許會被攻擊個措手不及,當然,我們先生不會怕他們,但維列爾家族畢竟是古老的黑道家族,一直擔着教父的大名聲,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維列爾家族還沒沒落呢,所以不管從哪個立場看,我們都要先擊斃這三個殺手!」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眼神沉穩地落到面前的穆淵身上,微微一眯,沉聲問:「恩佐先生聽懂了沒有?」
「這個任務交給我?」穆淵反問。
「他們三個都不是等閒之輩,恩佐先生負責一位,林負責一位,另一位留給我來。」
「林?」
「不錯,林既然是你的夥伴,那就是我們的夥伴,她有義務出這些任務。」
「可是她是一個女生,暗殺這種事怎麼樣也輪不到她來!」穆淵皺起了眉頭,「況且我們這些黑道事,本就不應該多扯進她那樣的女孩子。」
話落,一直隱身在暗色里的安德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穆淵目光一動,望了過去,「先生!」
「恩佐。」安德魯輕勾嘴角,面色是冷漠而殘忍的,「你千萬不要忘了,因為你,林才捲入了這些所謂的黑道事裏,要真說起來,恩佐,你才是最該自責的一個。和我安德魯打交道,你應該了解我的習性,只要有人入了我麾下,那麼這個人只有兩條路可選:有價值的和沒價值的,你知道我安德魯從不留無用的人。即便是局外人,一旦來了我這裏,就是局內人!」
他雖然答應了別人不害林子淼性命,但不保證他不把林子淼派出去出任務。
「那麼如果兩個人都交由我暗殺呢?」穆淵皺着的眉頭不曾鬆開,墨色眼眸里閃過一絲無奈。
安德魯譏誚一笑:「如果你想早早去見上帝,你可以這麼做。」
穆淵也笑了一下,「在徹底打入維列爾家族之前,我不會死。」
「那好,恩佐,我不管你是負責兩個殺手還是你和林一人負責一個,我只告訴你,莫西只會幹掉一個殺手!自己看着辦吧!」
安德魯一揮手,莫西便送穆淵出了書房。
書房外面,穆淵叫住反身要走的莫西,問:「什麼時候出任務?」
莫西回身,語態沉穩,但有禮貌地微微頷首:「三月底,恩佐先生可以盡情養病,目前從先生那裏接到的命令是四月中旬一定要除掉那三個殺手。」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穆淵沉默了一下,說:「之前我昏迷的那段時間,先生派林做什麼任務了?」
莫西微微抬起眼皮,盯了眼這個坐在輪椅里但一身溫潤的男人,這個男人看起來有着孱弱的體格和溫雅的性子,單單從表面上來看,他似乎和殺戮扯不上太大的關係,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書卷氣濃重的男人出生在一個殺伐深重的家族。
活至這個歲數,這個男人似乎依舊很柔軟,但……不笨。
起碼在保護林子淼這方面上,穆淵從未向任何人任何事妥協過。
莫西心裏轉過了一些心思,微微頷首,隱晦道:「一個簡單的任務。」
他轉過身走了兩步,忽然止住了步子,終究還是回首多嘴了一句:「倘若恩佐先生真的為林好,那麼你可以試着和她並肩作戰。一個人對付兩個頂尖殺手,我也做不到。」
穆淵一愣,張了張口欲說些什麼,莫西已經快步離開了。
默默搖着輪椅回了房間,林子淼正好趴在他床邊睡着了。
他看了一下時間,才晚八點。
他搖着輪椅輕聲過去,拉過床上的被子想掩蓋在她身上,她突然驚醒過來。
「穆淵,你回來了!」她頓時站起身來,搖了搖還迷糊的腦袋,扶着他就要上床,「安德魯和你說什麼了?啊,我居然睡着了。」
她微微打了個哈欠,手臂還朝他伸着,想把他從輪椅里扶起來。
「子淼。」穆淵伸出手握住了她瘦骨柔弱的手掌,微微嘆息一聲,眉眼間儘是疼惜,「怎麼不去睡覺?」
「本來不困的,想等你回來了再回去睡,可是不知道怎麼靠了一會兒就睡着了。」她又打了個哈欠,手上用力,將他扶了起來,「你先睡吧,我現在不困了。」
「子淼,辛苦你了。」
「我辛苦什麼?是你比較辛苦!」林子淼給他蓋好被子,在床邊坐下,笑眯眯看着他,「安德魯和你說什麼了?」
「一些任務,不要緊的。」
「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我來就好。」穆淵未免她再問什麼,又繼續道:「四月才開始執行任務,在那之前我可以把身體養好。」
林子淼聽他那麼說,仔細觀察了一遍他的神色,見他依舊彎眉柔笑,也就不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一個事,高興道:「之前你去見安德魯的時候有人找我說以後伯母可以天天來看望你了。」
安德魯突然解了他們所有人的禁制,這讓穆淵愣了一下。
林子淼看出他心中所想,安慰道:「你放心,我這次來身邊跟着a市皇家的少主子皇逸,我讓他注意伯母那邊的狀況進行保護,不會有事的。」
他們都知道安德魯不是善輩,也揣摩不出他的心思,目前能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跟着安德魯的態度走,說白了就是見招拆招,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時至今日,穆淵也沒有退路,只是他依舊希望能以一己之力護全林子淼和母親。
安德魯忽然解了穆氏的禁錮,這對穆淵來說並不值得開心,因為他了解安德魯,一切寬鬆政策都是要等價去交換的,但誠如林子淼所說,他們目前也只能跟着安德魯的行事走。
自打穆氏被放出來後,穆氏每天都守在穆淵身邊,給他和林子淼煲湯。
只是穆氏的面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她坐在穆淵床邊和他說話的時候,林子淼發現她身形格外瘦削。
一日午後,穆淵在房間裏睡着了,穆氏端着一碗湯走到林子淼的房間。
因為安德魯行動的安排,林子淼連日來都沒有任何任務,閒了下來在房間裏隨手塗鴉。
穆氏敲門進來的時候,林子淼把一張被她塗得亂七八糟的畫收起來。
「子淼,喝碗湯,阿淵睡着了。」
三月中旬的天氣,外頭還是偏冷,屋子裏卻暖和,穆氏披着保暖的卡其色披肩,手裏端着瓷白的碗,眉目溫和慈祥。
「伯母。」林子淼站起來,一邊接過湯碗,一邊請她坐在一旁的沙發椅里。
窗簾拉開,窗子開着,陽光充沛照進來。
林子淼逆着光坐着,穆氏迎着光面向她。
林子淼看到了穆氏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心裏微微一驚,問:「伯母,您身體還好嗎?」
「我很好。」
「可是您看起來臉色很不好。」林子淼放下碗去握她的手,穆氏手掌溫暖。
「我貧血,不礙事的。」穆氏回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雖然這幾天一直被關在這裏,但看到你和阿淵都好好地,我心裏踏實很多。」
「穆淵馬上會好起來的。」
「我相信他會很好,他是個好孩子,上帝會保佑他的。」穆氏眉目雖溫和,但眼裏泛起一點哀愁,在陽光下轉瞬即逝,「子淼啊,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能好好陪伴他嗎?除了我,阿淵只有你了。」
「伯母?」
「起碼,陪他走過最艱難的日子。我知道這很為難你,我也知道你有你愛的和愛你的未婚夫,但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上,你能看在阿淵以前幫助過你的份上陪伴他走過這條血路嗎?」
穆氏是個典型的中國女人,雖然賢惠孱弱,但心思很細膩,也看得穿很多事情。穆淵雖然沒有和她說過他和安德魯合作要做什麼事,但她知道他是要回去推翻阿爾瓦落權勢的,這勢必是一條開在荊棘叢里的不歸路,不殺出一條血路來,維列爾家族的勢力不會交在他手裏。
「我是個女人,一個在面對大事情上除了害怕什麼也不會的女人,除了擔心受怕,我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們,但這也無濟於事,阿淵需要一個在械鬥中幫助他的人,而子淼,你是他愛的女孩子,你有一身本領,也有謀略的聰明,你們甚至彼此信任。子淼,我想了很久,我唯有拜託你,雖然我知道這對你一個女生來說很為難,但是請你原諒一個母親的自私。」
穆氏站了起來,一臉憂愁,但滿眼都是堅決。
她很喜歡子淼,喜歡到想要讓她做自己的兒媳婦,現在這個想法根本不可能實現,但是子淼還是在明知危險的情況下毅然回到這裏,她想子淼是來還情的。
看清了這點,她就無法不心動,雖然這對子淼來說很危險,但是她身後還有那個據說很厲害的唐少爺,這幾天一個叫皇逸的男子一直在暗地裏保護自己,她知道這是子淼授意的,看到了這個層面,穆氏就下了狠心懇求子淼陪伴阿淵。
林子淼不會死,而她和穆淵的命就無法保證了,現在她需要有人來保證她兒子的命。
「伯母!」林子淼沉聲。
「子淼,算伯母求你,阿淵還年輕,他需要活下去!」
「那麼伯母你呢?你的話叫我不理解。」林子淼皺起眉頭,穆氏這番話,總讓她心裏不安。「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要說這番話?」
「安德魯不會放過我。」穆氏面目哀愁,雙腿一曲,就要向林子淼跪下去,「子淼,算伯母求你了,你幫幫阿淵!」
「伯母!」
林子淼站起身來雙手朝前一托,扶住了穆氏的手臂阻止她一跪而下。
她驚出滿身冷汗,「伯母,我自然會幫穆淵,這次,是我欠他的,你不說我也會幫到底,但是你剛才那句話設什麼意思?什麼叫安德魯不會放過你?」
她心驚,從一開始她就猜測安德魯要對穆氏下手,但不知道穆氏自己看得那麼清楚。
穆氏掐緊了她的雙手,盯緊她,「子淼,你在伯母面前發個誓。」
「伯母。」
「你向伯母發誓,在阿淵徹底不受黑黨威脅前,你不會離棄阿淵!」她急需要林子淼的承諾,蒼白的臉上微微起了一絲紅暈,襯得墨色的眼睛都染了幾分血絲。
林子淼抿了抿嘴唇,也不驚訝穆氏這般鄭重急迫,當下點了點頭,向她發了個誓:「倘若我林子淼在穆淵不受壓迫前棄他而去,我將此生流離失所!」
誓言作下,穆氏徹底鬆了一口氣,連瘦削的身體都搖晃了兩下,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幸虧林子淼及時扶住了她。
「伯母,你沒事吧?」
「謝謝你,子淼,謝謝!」穆氏由她扶着坐回沙發椅里,面目依舊蒼白,那一瞬間,她安好地坐在椅子裏的時刻,也顯得安靜極了,發白的鬢間似乎多了幾縷雪絲,徒添滄桑感。
「子淼,我老了。」她深深嘆息一聲,「老去的人是沒法和你們這些年輕人比的,價值也少之又少,但是倘若能在羽化之前做出貢獻,這一生也不白活了。」
林子淼心頭一跳,「穆淵需要你,伯母。」
「他需要的是你,子淼。」穆氏轉了笑容回來,眼裏柔和極了,像母親一樣和藹地看着林子淼,「如果有一天我不幸先去了,你記得替我告訴阿淵,我會在天國看着你們保佑你們,你們那麼好,上帝會寬待你們的。」
「伯母,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林子淼坐不住了,蹭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發酸地盯着穆氏,「如果您在忌憚安德魯,那請你放心,他不會傷害你,伯母還是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現在一切都很好,我和穆淵都在您身邊,不是嗎?」
「但是那天子淼你自己也說過,安德魯會做他所應該做的事。」
「這只是我的猜測,我胡言亂語的!有皇逸在!」
穆氏笑了,蒼白着臉搖搖頭,「傻孩子,你心裏其實很明白。」
「我不明白!」林子淼幾乎就叫了起來。
的確,她先前曾懷疑過安德魯會對穆氏下手,那也只是猜測罷了。
可是為什麼突然之間穆氏會一下子醒悟過來猜到了安德魯的心思?
穆氏安穩地坐在沙發椅里,微笑着看向林子淼,「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頓了一下,她才迎上林子淼驚疑的目光,緩緩說:「安德魯放我自由的時候,我無意間看了新聞,瑞士貝林佐納市大爆炸,維列爾家族猖獗勢力所為,而在我被關在西雅圖的時候,你和阿淵都隨着安德魯暫停在貝林佐納市。那起爆炸案就發生在那個時候……」
「誰告訴伯母這些事的?」林子淼打斷了她的話,眉目變得冷冽。
「沒人告訴我,我自己打聽到的。」穆氏莞爾,繼續說:「聽說阿淵受傷了,你代替阿淵做了一名阻止維列爾家族勢力來襲的狙擊手,連你在內,安德魯一共派出了五十個狙擊手,阿爾瓦落派人在貝林佐納市上空扔了一顆炸彈,炸毀了這座城市三分之二的建築,除你之外,其餘四十九個狙擊手都命喪其中。子淼,安德魯明知道這是場有去無回的狙擊,他也明白你對阿淵的重要性,可他還是派你去了,倘若你機智逃過這一劫,你如今……子淼,安德魯什麼用意,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林子淼皺着眉頭沉默,站立的身軀逆着一身陽光,模糊了她面上的表情。
「真抱歉,我們母子把你扯了進來,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要逼你發誓留在阿淵身邊。」穆氏站了起來,朝林子淼深深鞠了一躬。
林子淼終於眉峰一動,伸手欲扶她。
穆氏推開手避過了,再度朝她鞠了一躬,「我所明白的這個事,你也明白,為了逼阿淵,安德魯一定會殺了我。」
「不……」
「子淼啊,人活一輩子,總要放下所有的事。你是個好姑娘,未來的路還很長,應該要慢慢走,而我半隻腳踏進棺材裏,死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要阿淵能好好地,只要你能好好地,我做什麼都值得。」穆氏抬起頭來笑,蒼薄的笑容迎着陽光而綻,卻像枝頭急速凋零的花朵,充滿了憂傷感,「這件事算我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別告訴阿淵,好嗎?」
「伯母……」
「子淼,我陪伴了阿淵二十四年,以後的一年,只能拜託你陪伴他了。」
穆氏伸手,像個母親一樣溫柔摸了摸林子淼短短的頭髮。
她還記得初見這個女孩時的場景,她穿着運動衣,扎着長馬尾,面容瓷白,格外清秀沉穩,她也記得阿淵看着她的眼神里落着細碎的朦朧的清光。
她慶幸那場大爆炸里林子淼沒有發生意外,可老天總是公平的,要一命抵一命,子淼安好,她便要迎來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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