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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六年二月七號,正值中國除夕夜,國內一片新春佳節的繁鬧景象,煙火放得滿城轟鳴作響。
天氣卻很冷,這種冷蔓延到意大利就變成了特別蒼白的一種濕冷。
意大利北部的科莫省有一塊國土延伸在與之接壤的瑞士境內,和科莫省內的米蘭市毗鄰。
這塊瑞士境內的意大利飛地上,風景秀麗的盧加諾湖邊,坐落一座歐洲最大的娛樂賭場--意大利冠軍賭場。
七號晚十點,意大利冠軍賭場裏人滿為患。
三樓的百家|樂牌桌坐得滿滿當當,各色籌碼在各色長短不一的手裏換算收放,叮叮噹噹作響。
打扮艷麗的女人抽着煙以一副妖嬈的姿態打量手中的牌數,然後媚笑着看向對面的歐洲男人或者亞洲男人。
荷官鎮定自若依照賭客的要求發放手裏的紙牌,賭場打手在熙攘的賭徒里來回巡視,頭頂的金色水晶吊燈散出炫迷的光華,映出滿廳的紙醉金迷和奢侈頹靡。
三樓最靠里的一張百家|樂牌桌上,隔絕了一廳喧鬧的賭客,坐着九個人,是小桌賭戲,荷官由一群看客圍着,斯文微笑着發牌。
九個位置上八個歐洲人一個亞洲人。
七號位子上坐着的是個歐洲男人,三十多歲,金髮碧眼,五官深邃,略帶紳士氣息,但表情有些急迫,一隻手按着自己的牌,一隻手鬆了松身上的襯衣衣領,緊張地冷汗直冒。
挨着他而坐的八號位置上是個戴着黑色鴨舌帽的少年,九人里唯一的亞洲面孔,身材瘦削,皮膚瓷白,短短的烏黑髮絲從帽子裏延伸出來一點,遮住了眉眼,只看得到他堅挺的鼻樑和淡薄的嘴唇。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數,聲音冷淡地用意語對荷官道:「不要牌。」
九號猶豫了一下,也不要牌。
最後翻牌,亮點數,從一號到九號,只有八號的亞洲少年兩張牌數相加,正好4+5=9,贏了。
因為是閒家,他贏一局分到的錢財不多,但他今天在這裏連贏了五手,每回都不爭莊只做閒,低調而張揚,算起來少說也已經贏了十萬歐元。
見好就收,贏了這一局後他就拿了籌碼走人,不再賭下去。
眼見他贏走這麼多錢的諸多賭客紛紛低頭交耳,有羨慕也有妒恨。
輸了大籌碼的莊家一拍桌案憤憤不平地粗罵一聲,起身跟了出去。
鴨舌帽少年下了一樓大廳,將贏來的籌碼換算成歐元,走了出去。
晚上十一點,天氣寒冷,他拉低了鴨舌帽呵出一口氣,看了下時間,往賭場外面走。
意大利城市大多建的古老精緻,賭場對面的盧加諾湖在夜燈下泛起絢麗的藍光,湖邊林立的路燈燈光明亮,照亮了大道上停得整整齊齊滿滿當當的豪車。
今天是中國的年三十,而這個意大利的城市多聚華僑,這座歐洲最大的賭場曾經為了吸引來自海外和米蘭的中國遊客,連續幾年在這裏舉辦了中國新春之夜,今年也不例外,所以從賭場到街頭,見的最多的是亞洲面孔,且多半來自中國。
同樣是華人的鴨舌帽少年卻不留在午夜時分即將舉行新春宴會的賭場裏,緩慢走過熙攘的廣場和街頭,拐入一條寂靜的小巷子。
寒冷的夜,路燈挑起昏黃的光暈,行人的喧囂和城市的繁華在矮矮的巷子口止步。
少年穩穩踏進了昏暗的巷子,輸了錢的粗獷魁偉的歐洲男人也走了進去。
「shit!」男人一進無人的暗巷就朝前面的瘦弱少年沖了過去,鐵拳舉起,狠狠砸了過去。
出乎意料的,男人撲了個空,超前跌撞了兩步。
回身,少年手插大衣兜里,鴨舌帽下的眼睛犀利盯住他。
「鬧事?」他用意語問。
男人用英語大罵:「小白臉,你贏老子錢,你一定出千了!你這個出千的小白臉,滾回你的國度!該死的!」
他很生氣,被個毫不起眼的亞洲少年贏走了錢,且是以閒家的身份,連贏六手,這簡直讓他太難以置信了。
因為難以置信,所以他生氣,氣得想揍人發泄。
目露凶光,他再度一拳揮了上去。
少年側身避過,姿態輕鬆。
他不想鬧事,但看這個歐洲男人如此不識相還欲打上來,他皺了眉踢過一腳,狠狠踹在他前胸,力道十足,直打得身強體壯的男人往後趑趄了三步。
男人大聲嘶吼,恨得雙目通紅,像一隻被惹怒的大白胖貓。
少年收腿,不耐煩地朝他比出一個中指,改用英語冷冷警告:「再上來老子殺了你,滾!」
他抬起了臉,一直被鴨舌帽遮住的面孔露了出來,在昏暗光線下也顯得瓷白的皮膚,一雙漆黑清冷的瞳孔像透不過一絲光線,沉澱着讓人心悸的寒意和從容,鼻子挺拔秀氣,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尖尖的下巴透出一股犀利味。
長相端正秀冷的一個亞洲少年,正是一五年年底飛到意大利的林子淼,她用壓低的帽檐遮住了右眉上殘缺了一塊的疤痕,這道疤痕永遠在提醒她她曾經出過車禍,也曾經被一個叫唐白的男人丟掉了。
雖然距離那件荒唐凌亂的事才過了三個多月,但對於她來說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久遠到如今的她在這片異國他鄉都忌諱提起他的名字。
眼前的歐洲男人被她兇狠的眼神嚇跑了,她卻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
直到一個矮個子亞洲男人跑過來,對着她連連呼喚:「林姐,林姐!」
林子淼回過神來,轉身盯視巷子口的男人,眼神恢復清明:「小團。」
小團鬆了一口氣,大冬天的卻抹出了一頭的汗水,「林姐,你不是說在賭場裏,我進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月然打電話催我,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呢?快走快走,我們劇組的新春慶宴快開始了!」
說實在的,小團身為月然助理那麼多年,從他默默無名到一夜走紅,小團從沒見過他柔軟溫和的性格下藏着這麼倔強的一面。
15年年底的時候,月然接拍了一部都市言情跨國戀的電視劇,因着年關將近,劇組打算開春的時候再開拍,好歹在國內把新年給過了,但是身為男主角的月然卻突然執意要馬不停蹄開拍這部電視劇。
小團和羅薇薇都吃了一驚,月然說要去意大利拍,把原本定在英國的背景轉換成意大利,這又給了劇組和公司一個大驚訝,無奈,月然表示如果不接受他這個提議,他寧願賠償也不願接下這部戲。
因為他名氣大身價高,又適合男一號這個角色,導演和投資方商量了一下,一咬牙,趕在年關前飛到了意大利開拍這部戲。
鄧月然是極少有這樣的任性時候,所以整個導演組跟着他淚流滿面奔赴異國他鄉的時候默默猜測他到底為什麼突然一根筋到底發起難來。
因為這次飛意大利拍戲,羅薇薇和幾個助理都沒跟來,只有小團一個親近的特助,所以剛到意大利的時候,都是他跟着月然四處跑。
一開始,他不明白月然每天拍完戲不去酒店休息為什麼還要四處晃蕩,晃蕩就算了,還從一個城市跑到一個城市,這人生地不熟的,小團差點崩潰。
直到一月底,他們在米蘭的唐人街碰到了華人女孩林子淼。
鄧月然詫異地盯着走在街頭剪着短髮一臉冷淡的林子淼,突然撲了上去熊抱住她。
小團當場驚叫,因為林子淼穿着男裝,頭髮很短,面目寡淡,像極了長得清秀的小男生。
小團天真地以為他們的月然好男風,而且月然自己長得比較受,他偏喜歡比自己更受的小男生。
天雷滾滾的小團有種撞死在米蘭街頭的衝動。
過了很久,小團才在月然的介紹中恍然大悟,那哪是什么小男生,分明是曾經在a市體育館裏見過的月然的女性朋友林子淼小姐。
他仔仔細細打量剪短了頭髮穿着黑色中性大衣的林子淼,說實話,短髮的林小姐和長發的林小姐差別很大,而且短髮的林小姐看起來臉色更加冷淡了,比原來多了一絲深沉。
也是隔了很久很久,後知後覺的小團才明白過來,原來月然執意的任性都是為了這位林小姐啊。
為了林小姐,他可以遠渡重洋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拍戲。
為了林小姐,他也可以每天拖着疲倦的身子奔波在意大利各個陌生的城市輾轉尋人。
見到變了髮型的林小姐,他笑得比誰都開心,但也笑得比誰都難過。
林子淼對於見到從國內來的月然很開心,起碼笑得很真誠實意。
她當初申請的學校是意大利米蘭大學,學校開學要到三月份,而跟她一起來的穆氏母子因為家族事變,回了位於西西里島的家,她獨自一個人住在米蘭租來的公寓裏,白天四處晃蕩,晚上去距離米蘭六十公里的冠軍賭場賭錢。
碰到了鄧月然和他的劇組後,她就經常去探他的班,久而久之和這批國內來的劇組混熟了,小團更是稱呼她一聲「林姐」。
今天年三十的新春宴席,劇組也邀請了她。
但因為要拍戲,劇組十一點半才有空歇息,閒來無事的林子淼乾脆又混到了賭場裏賭了幾把,不出所料,贏了十萬歐元。
對於她賭錢這個習性,鄧月然見怪不怪,小團卻十分接受不了,混的熟了以後,他就經常苦口婆心地勸她:「林姐你一個女孩子,裝扮成男生去賭錢,賭得還這麼凶,不怕被人鬧啊?林姐你在a市也算是個名媛小姐,為什麼作風這麼……」
他想說奇葩來着,他甚至有點懷疑當初是因為她的舉動太張狂,唐少爺才不和她訂婚了的。
國內來的劇組,多多少少都知道點十一月份的那件「訂婚風波案」,只是大家都放在心裏不說,畢竟是人家的私事。
但是小團通常皇帝不急太監急,現在完全把林子淼當成了和月然一樣的自己人,免不了要囉嗦幾句。
林子淼也不理他,手插在口袋裏往外走,盧加諾湖那邊的繁華燈景灑過來,披了她一身金光暗影。
「我不出千,不賭大的,老老實實,誰會惹我?」
「林姐,據說上回冠軍賭場裏賭客為一個籌碼打架鬧事,把一台老虎機都砸壞了,你小心點。」
「你林姐我不賭老虎機,只玩牌。」
「啊啊,為什麼不賭老虎機?那個我看着最簡單點。」
「老虎機吞籌碼啊,大把大把的吞,看了心疼,還不如拿去玩莊閒……」
鄧月然的這個劇組今天就在米蘭拍戲,地點正好選在唐人街,街上掛滿了紅艷艷的中國燈籠,照亮了一整條冗長街道。
劇組的人就在街邊撘了個棚子,拍攝儀器和道具都收拾在車裏,只留七八桌宴席,導演和工作人員都圍桌而坐,時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
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分了,林子淼和小團坐着賭場免費的大巴車回到米蘭唐人街。
一下車,喧鬧的人影就晃過了他們的眼睛,很多的亞洲面孔來來回回穿梭在唐人街上,劇組的人向他們揮手,大喊:「這裏這裏!」
小跑過去,林子淼瞅准空桌坐下來,摘下了鴨舌帽,伸手就去抓桌上擺着的鴨胗。
小團擠過來坐下,不忘四下里張望,問:「月然呢?他去哪裏了?」
「那小子!」李導哈哈大笑,「他去放煙火了,到十二點的時候,你們就看吧,煙火要響起來嘍。」
「放煙火的人這麼多,月然幹什麼自己去?」小團表示很不解,事實上,自從來了意大利,他就覺得月然沒一天對勁過。
「我去找他,你們吃吧。」他不放心地走開了。
林子淼旁若無人地抓東西吃,一口一口慢慢地吃,雖然是手抓的,但吃的樣子很斯文。
吃到兩分飽的時候,恰好凌晨十二點。
遠處的鐘樓敲過整點,發出揚長沉悶的聲響,在這夜色里極其響亮,久久不散。
唐人街上燃起了絢麗的煙火,砰砰砰綻放在每一個華人的心裏。
大街上眾人歡呼雀躍,舉着手臂高喊「happynewyear」!
新春快樂,跨了年,2016年二月八號凌晨一點。
劇組的人一邊歡呼大喊,一邊握着手機向家人朋友發短訊打電話互相道賀。
絢麗的煙火還在燃燃升起。
鄧月然從街道上躥了出來,湊到林子淼身後大喊:「淼淼,新年快樂!」
林子淼擦了擦手,抿着嘴唇笑,回一句:「月然新年快樂!」
「啊啊啊,大家都新年快樂啊!」小團從後面鑽了出來,一手摟住了月然一手摟住了林子淼,哈哈大笑。「新的一年,祝你們兩個都順順利利開開心心!辭舊迎新啊,哈哈哈!」
林子淼歪着頭微笑,鄧月然看着她也笑。
兩個人坐在一起,一邊吃東西一邊看着天邊漸漸消散下去的煙花。
劇組的其他人和小團一起嬉戲打鬧,暢快的笑聲一陣陣飄過來。
「煙花你放的?」林子淼問。
「喜歡嗎?」鄧月然彎着眉笑得像個不知人間煙火的天使。
「喜歡。」林子淼重重點了一下頭,「跟你們在一起,真有家鄉的味道。」
「我哥哥說,你給他放過好看的煙火,所以在意大利的第一個春節,我希望你過得開心點。」
他嘗試過一個人過節的冷清味,所以他不想這個曾經給過他哥哥溫暖的女孩在陌生的異國他鄉受到悲戚感。
一個人度過這喧鬧的節日,所有人的歡笑都與自己無關,那真是一種悲哀。
任性地讓一整個劇組跟着自己跑到意大利來過春節,他就是想讓她溫暖一點。
「林子淼!」趁着她發呆的時刻,鄧月然拉起了她的手,一臉鄭重道:「恭喜你又老了一歲,十九歲快樂!」
林子淼發愣地看向鄧月然,後知後覺想起來,她過了年十九歲了。
她咧開一個笑容,高興道:「你也十九歲了,鄧月然。」
鄧月然笑起來,露出一顆可愛的虎牙。
凌晨兩點的時候,劇組散場了,林子淼戴好帽子,和鄧月然他們分道揚鑣,沿着不夜的街道慢慢走回自己在米蘭的住處。
路過一個廣場,她看到巨大的廣場屏幕上在慶祝中國的新春快樂,大屏幕上直播了冠軍賭場那邊的中國新春慶祝之夜,九層的晚宴大廳里,奢侈華麗,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中國男女。
這座意大利的著名賭場主要是為了吸引華人賭客,所以在這樣的夜晚把中國氣氛搞得很濃重,為了更加契合諸多華僑的思鄉之情,冠軍賭場裏還轉載了中國a市的新春景象。
屏幕上打出來一幅喜氣洋洋的新春彩圖,然後緩緩展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是現場實時轉播的,畫面上的背景是在世貿大廈,一個栗色短髮的男人面對鏡頭從容微笑,琥珀色的眸子閃過琉璃般不動聲色的色澤,微微溫潤,又深沉如淵。
城市高樓璀璨的霓虹光影穿透他挺拔的後背,逆了一身朦朧光彩,映得他身上的深黑色西服愈加俊挺有型了。
他代表了a市商政界的高層向所有民眾賀新春拜大年。
林子淼清楚地看到了他襯衣上的暗紅條紋領帶打得一絲不苟,袖口處的玫瑰金袖粒划過溫涼的色澤。
這個男人,才闊別了三個月,權勢已經握得如此兇猛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折射出穩妥內斂的犀利感,渾身散出壓迫人的淡淡張力。
新年一過,他二十五歲,一如上輩子一樣,他在二十四歲的末端坐上了政界高位。
雖然她很不願意去聽到他的消息,但唐人街的華僑很密切地關注國內的商政新聞,她從他們口裏聽到過他的傳聞。
15年她離開中國後,籌備了許久的唐家和高家並另外幾大勢力一起,將唐白推上了新一屆商務委員會會長的高位,一手掌控a區幾座城市的對內外貿易經濟情況。
新官上位,他一手籠絡人心,一手又大刀闊斧做改革,推掉舊職員,扶持心腹,全力把持a區的貿易經濟。
按照莫小韻的話來說就是:「白哥哥真是像進擊的巨人一樣短短几個月內穩固了自己在a區的勢力,真跟瘋魔了一樣!」
這是她對林子淼在電話里嘰里呱啦講得最激動的話。
林子淼沉默,她比誰都明白唐白身上的潛力。
沒有了她的限制,他的野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釋放。
現在,新春的冷夜裏,她站在熙攘的廣場上,對着那個巨大的屏幕,畫面里勢頭兇猛俊美高貴的男人像和她隔了幾萬億光年那麼遠,觸摸不到。
記得剛來意大利的時候,穆淵陪在她身邊逛過一個又一個景點,突然停下來問:「子淼,你幸福嗎?」
沒有了唐白,她還能幸福嗎?
她沒有回答。
現在看着從中國轉播過來的電視直播,她只想問唐白一句,坐擁龐大的權勢,他幸福嗎?
林子淼摸摸自己凍得發白的臉,轉過身走了。
巨大的屏幕上,鏡頭一轉,切換到從五十層高的世貿大廈從上往下看的城市繁華景象,中國的春節,總是那麼熱鬧非凡。
這也是唐白一手創造的屬於他自己的經濟帝國,卻與她無關。
幸福嗎?或許假裝幸福罷了。
回到自己的單身小公寓,林子淼摘下帽子,脫下大衣,把一直圍在裏面的當初莫小韻送自己的那條情侶款橙色圍巾取了下來,然後靠在沙發上睡覺。
睡到一半,電話響了,她沒有接,她知道是父兄打過來的,他們要祝她新春快樂。
睡了五個小時,她安靜地醒過來,摸過手機一看,有兩條短訊,一條是哥哥的,一條是穆淵的,他們祝她新年快樂。
她盯着穆淵的短訊,心想穆淵肯定很忙脫不開身,不然他肯定不會留她一個人過節。
爬起來洗漱,換了一身深藍色連帽厚衛衣,底下是配套的衛褲,套上白色阿迪球鞋,往兜里揣了錢財和證件,出門了。
鄧月然他們剛慶祝了新春快樂就要繼續拍戲,沒有辦法,再拖下去,經費要不夠了,只能馬不停蹄拍完在意大利的戲份,想趕在四月底回國。
他們移去了佛羅倫薩,林子淼繼續在米蘭做免費大巴去冠軍賭場賭錢。
中國新年,冠軍賭場開放五天二十四小時營業。
這一次,林子淼沒有玩紙牌項目,而是坐定在一樓邊緣的一台老虎機旁,往裏面使勁塞籌碼。
她定着身子玩了一個小時,輸光了所有的籌碼。
賭場外面,忽然駛過來一輛黑色賓利,沒有停在賭場的室內停車場,而是泊在外頭,下來四個穿黑西裝的打手模樣的意大利男人。
他們進了賭場大廳,四處張望,不時看一下手裏的定位手機。
輸了錢的林子淼不再賭老虎機,起身走出了賭場。
她在心裏狠狠地罵,早知道就不聽小團的話了,玩老虎機純粹就是賠錢,賠的她一分都沒剩!
因為賭輸了錢,她心裏懊惱,走出賭城沿着絢爛美麗的盧加諾湖散步。
一堆輕巧的腳步聲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細細碎碎,又匆匆忙忙。
林子淼略微回頭,看到是四個黑西服魁梧的意大利男人,他們一邊看手機一邊疾步跟上她。
林子淼皺起了眉頭,心裏更加不爽,站住了腳步轉過身。
「跟着我幹什麼?」她用意語喝問。
意大利男人麻木着臉上下打量她,然後低聲用意語交流了一句:「是他,這個小子。」
「幹什麼!」林子淼冷下聲音,心裏的不悅度節節上升。
「抓住他!」領頭的男人揮手一喝。
四個人全部向她撲過來。
林子淼眉頭皺得更緊了,腳步一頓,撒腿就跑。
她不清楚那些是什麼人,也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要找上自己,她初來乍到,只在賭場玩過幾把,一向見好就收,從不得罪人,所以她很不明白這群凶神惡煞的人是做什麼的。
但是轉念一想,她心裏就浮起不好的預感,意大利是整個歐洲治安最差的地方,因為這裏誕生過讓全球驚悚的黑道組織黑手黨。
考慮到這一層,林子淼腳下生風,跑得更快了,三兩下拐入一條巷子裏,甩掉了身後的人,正欲去車站直接回米蘭,又一堆四人的黑衣男人從巷口躥了出來,堵住了她的去路。
林子淼眼裏一沉,一邊退後一邊用意語問:「你們是誰?我是中國人,我沒惹你們。」
「中國人,很不錯,就是中國人,看來是真的,沒有錯。」一個意大利人回答她,然後齊齊動手撲了過來。
林子淼斂住眉頭,側身往後避。
他們一撲而空,很是驚訝,而後目露凶光,下一刻動了真格。
四人包圍而上,林子淼閃身往後,讓自己有迴旋的空間,然後彈跳而起,用力朝其中一個意大利男人踢過一腳,可惜男人身強體壯,一腳踹在他胸口,竟被反彈回來。
一擊不中,落了地,林子淼暗暗咬牙,迅速查看了一下四周環境,在他們再度撲上來之際拔腿就跑。
跑出巷子,到了街頭,她也顧不得來往的人群,擠進路邊一家服裝店,抄起一根挑衣杆,反身就打了過去。
她學的是中國古老的武術和格鬥技能,但很顯然,論格鬥,她體力遠不如那四個壯碩男人,所以她選擇用一招「打狗棒」。
手裏有了杆子助力,她壓力減輕了不少,左右雙打,一擊一落都帶着強勁的手道,打得四個男人一時間毫無招架能力。
路邊莫名其妙的行人吃驚地用英語低呼:「天啦,李小龍!是李小龍的武術嗎?中國少年?好帥氣!」
帥不帥是其次,林子淼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命。
所以當她第十招攻過去挑衣杆被折斷的時候,她連連後退。
攻上來一個男人,她手臂一抬,攔住了對方的鐵拳,無奈力氣不大,她被那雙拳頭打得身子一斜,差點摔落在地。
身邊又一隻拳頭打過來,她急急歪頭避過,拳頭帶起的勁風颳得她耳畔生疼。
咬緊牙關反手一擰,她硬生生撐開了第一個男人的鐵拳,翻過身,她狠狠甩過去一記大耳光,啪,打得對方搖晃了一下撞到衣服架上。
迅速正了身子,林子淼慢慢往後退,額上冷汗直冒。
剩下的三個人兇狠的攻擊上來。
林子淼斂眉,步伐一頓,揮手掃起身後掛出來展示的美麗長裙,長長的裙子像散開了花瓣,鋪散開一色朦朧色澤,遮擋了目光。
擾得三個打手伸手一頓。
林子淼趁機舉起身後的整個金屬製成的大掛衣架,雙手使力,揮展而過,重重順着三人身上打過去。
先前被打得往後跌的打手也撲了上來,林子淼鬆開手裏的掛衣架,反身狠狠踢過一腳,帶着最狠辣的姿勢,猛踹對方前胸,幾乎用掉了她吃奶的力氣。
打手哀嚎一聲身子被踢飛出去,掉落在門邊。
林子淼擺好姿勢助跑,從被掛衣架壓得倒地的三個打手身上一躍而過,落地的時候狠狠踩在門邊打手臉上,痛得對方再度哀嚎。
她一溜煙跑了出去,轉眼間便消失在長街上。
留下歐洲女人驚訝的嘆息聲:「哦!李小龍消失了!」
快速逃命的林子淼跑回了米蘭市,以為鬧事結束了,但是一到公寓樓下,她馬上察覺到了一輛黑色賓利停在路邊,幾個黑衣人四處巡邏。
林子淼趕緊反身往對面的民房避,心裏狠狠咒罵。
拉上衛衣的帽子,她盤算了一下,摸到兜里的證件,她毫不猶豫往外走。
走到沒了黑衣人的路邊,她越想越氣不過,狠狠踢了路燈柱子一腳,大罵:「老子走了什麼晦氣?大過年的誰讓老子不好過?!」
罵完,她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想了一下,用隨身帶着的銀行卡取了點錢出來,去麵館吃了一碗麵填飽肚子,然後步去利器店買了把小型水果刀,藏在了身上。
幹完這些事,她走回公寓附近,仔細查看了一下那輛賓利車的車牌號,打電話給陌陌,小聲道:「遇到點麻煩,被人盯上了,替我查一下這輛賓利的車主……」
簡單地說完,她也不等電話那頭的陌陌回應,就切了線,然後退出了公寓區,在路邊公園裏坐着。
中國溫懷市八廓街,睡意惺忪的陌陌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握着手機嚎叫:「師傅!師傅!姐姐打電話來了!」
她赤着腳就跑進了尹老的屋子,慌忙去扯尹老的被子,連連大喊:「師傅快起來,快起來,姐姐說遇到麻煩了,讓我們幫忙查一下一輛車的車主!」
陌陌激動得不行,自打姐姐去了意大利後就很少和他們聯繫,她給她發短訊,她也不回,今天好不容易打個電話過來,可把她高興壞了。
尹老被她吵醒,一臉的壞脾氣,大罵:「臭丫頭,鬼哭狼嚎什麼,現在幾點啊,快滾回去睡覺!不然把你的貓扔掉!」
「師傅,你別睡了,起來起來!姐姐打電話來了,你聽到沒有啊,姐姐出事啦!」
陌陌大吼一聲,把尹老震醒了。
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後,尹老皺起了眉頭。
「三水出什麼事了?」
「被人盯上了,快起來查車牌號!」
尹老是皇家出來的,皇家乾的是地下活動,所以培養了一批從事地下秘密活動的人,尹老也身懷追蹤查案的能力。
尹老坐到電腦前,連接了幾台設備,打開一個網頁,輸入字符,沉聲道:「車牌號。」
陌陌報給他,他十指飛快按動,面色穩如泰山,最後敲擊回車鍵,一串中意雙語的消息就顯示了出來。
尹老看了一眼,眉頭皺起,不安道:「是維列爾家族。」
陌陌問:「什麼是維列爾家族?」
「意大利首當其衝的黑手党家族。」
「那姐姐……」陌陌驚叫起來,趕緊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林子淼很快接了,陌陌大叫:「姐姐,是維列爾家族,意大利黑黨組織家族!」
話落,林子淼那邊就切了線,陌陌嚎叫:「姐姐?姐姐?!」
陌陌嚇壞了,連連拍師傅的肩膀,「怎麼辦?怎麼辦?姐姐好像出了很嚴重的事情!」
尹老沉默,穿好衣服往外走。
陌陌跟出去。
尹老去溫一壺的屋子叫醒了熟睡的他,沉聲道:「老小子,之前辦小學,你除了給我去年在唐家賭場裏贏來的一百萬外,後來的那些錢財哪裏來的?」
溫一壺一愣,木訥不語。
陌陌急得去拍打尹老的後背,「師傅你問溫一壺這個幹什麼?我們要救姐姐啊!姐姐不知道怎麼樣了!」
尹老沉着臉又問了一遍:「那些錢是你賭來的還是三水匯給你的?」
溫一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尹老這副表情,他不敢再有所隱瞞,全都交代了:「是小姐不定期從意大利匯給我的,她說她閒來無事在意大利的賭場賭錢,贏了好多錢,讓我把錢都用來捐獻小學上,還說……」
「還說什麼?」尹老一喝。
溫一壺爬了起來,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小姐還說她還會匯給我一筆錢,湊滿一百萬人民幣,等到第二個校園建成的時候不讓我們再題寫『林子淼小姐捐獻』,讓我們寫上『唐白會長捐獻』。」
尹老愣住了。
陌陌也愣住了,她並不是很聽得懂溫一壺這番話,但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師傅,姐姐是不是還喜歡着唐少爺?」她嘟起嘴巴,眼裏泛起淚意,「姐姐是個傻瓜,唐少爺也是個傻瓜!」
她轉過身往外跑。
尹老遙遙一喝:「你去哪裏?」
陌陌大吼:「我要去找唐少爺,我要告訴他姐姐一直很喜歡他!」
尹老皺起眉頭,趕緊跟了上去。
意大利的白天,中國卻籠罩在黑夜裏。
彼時是晚上十一點多,唐宅里燈火明亮。
正月里的第一個晚上,應酬完一切飯局,喝了很多酒,唐白鬆散了襯衣領子,臥倒在客廳的沙發椅上。
透過這面巨大的玻璃牆,泳池裏的波光粼粼投射在他身上,他閉着眼,烏黑纖長的睫毛在雪白的臉上刷出一圈朦朧。
三個多月了,他為自己的地位做出了三個多月的努力,獲得了他想要的名聲和權勢,所有人都在恭賀他,羨慕他,很多媒體前來採訪他。
高家依舊處心積慮想要把高以美嫁給他。
他的成功徹底掩蓋了去年十一月份的那場荒唐訂婚宴,所有人都只記得他擔任了會長的職務,卻鮮少有人能記起他曾經信誓旦旦承諾了一個女孩未婚妻的名義。
唐白苦着嗓子翻了個身,從扔在一旁的西服里摸出一條灰色的愛馬仕圍巾,緊緊攥着,慢慢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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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卷是《異國殺》,發生在意大利的故事,之前說的黑道從這一卷開始涉及,所以無論是意大利的風情還是賭博還是黑道家族,都比第一卷要難寫很多,我寫的時候一直在查閱資料,所以平常時速兩千可能因為翻資料而降到時速一千,不瞞大家,為了寫好意大利這一卷的故事,我早在九月份就去圖書館借了兩本關於意大利旅遊的書,因為想寫得有代入感點,反正這一卷有點複雜,寫得不輕鬆,剛剛在後台看到很多跳訂的親,蠻難過的,憑心而講,這個文我是有很認真去寫,但是很多讀者跳訂,唉,希望大家看在作者辛苦的份上,不要再看盜版了o(╯□╰)o<!--章節內容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