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是夕陽西下黃昏將至的時候整個蓬萊殿中已盞***處處搖曳的火光給這座冬日裏的宮殿帶來了幾分溫暖。然而不論是在其中的內監侍女還是並肩往裏頭走的李弘李賢兄弟都感到身上涼颼颼的難受恨不得能把步子放慢下來。
李賢甚至不無惡意地想道難道是老爹老媽正在裏頭打架?
就在離內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引路的內監忽然停了下來畢恭畢敬地迴轉身道:「太子雍王兩位陛下就在裏頭恕小人不便再往裏頭走!」
這句話說得異常詭異甭說李賢莫名其妙就連李弘也有些摸不着頭腦。而這時候李賢再轉頭找王福順的時候卻只見這位原本時時刻刻都在面前晃悠的御前第一大總管連影子也沒有顯然是不知道躲到哪裏避風頭去了。有了這樣的體悟他只能揮揮手打了那個戰戰兢兢的內監一把抓起了李弘的袖子躡手躡腳地朝裏頭那扇門靠近。
他側耳傾聽許久裏頭並未傳出想像中大吵大鬧的聲音甚至安靜得有些磣人。尋思站在這裏觀望也不是什麼辦法他遂示意李弘退後自己在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旋即作勢敲了敲門緊跟着叫了一聲父皇。半晌沒有反應愈頭痛的他只得又加了一句母后。
然而仿佛裏頭的人都死絕了似的別說說話地聲音。就連咳嗽聲衣袂聲腳步聲什麼聲音都沒有。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得乍着膽子慢慢推開了門結果映入眼帘的就是泥雕木塑一樣的皇帝老子還有一邊正在錦凳上垂淚的武后。
看到這一幕李賢只覺得一陣涼氣從尾椎骨緩緩升起。李大帝這種表情暫且不說但老媽這種梨花帶雨的表情何其罕見?他看到過武后的薄嗔微怒看到過武后的嫵媚溫柔看到過她的大雷霆唯獨這種掉眼淚的場景別說沒看過。就連聽也沒聽說過。而且這種連啜泣聲音都沒有地默默流淚竟是讓人心中麻腳底冷。
不用回頭看李賢就知道身後的李弘必定是愣住了。於是。他趕緊一把將僵得不能動彈的兄長拉了進來然後立刻把門關好。可是等迴轉身來的時候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前因後果全都不知道。他就算是再口舌伶俐也不能打這種沒把握地仗吧?
他不說話自有人沉不住氣於是旁邊立刻傳來了一聲:「父皇。母后你們這是……」
泥雕木塑似的李大帝終於動彈了一下隱約覺站在面前的正是兩個兒子。頓時露出了無比尷尬的表情。哪裏還有先前在太液池上地震怒?縱使有再多的不滿。剛剛也已經鬧過了他的氣也已經消得差不多了。然而。這在妻子的柔情面前碰了滿鼻子灰此時李弘李賢正好撞了上來他轉念一想便板起了面孔。
「還不是你們兩個干地好事!」
這話來得突兀但李弘是一等一的孝順人聞言立刻跪了下來。這麼一來後頭的李賢也不好獨自站着只能沒好氣地跟着跪下心裏把李弘埋怨了個半死——這齣口話也得找一個好機會貿貿然插上去不是自找麻煩麼?這老爹地火氣明顯還沒出完這下可好全都撒在他們倆兄弟身上了。
「這朝廷有明文不得私藏皂甲你們兩兄弟居然不當一回事知不知道外頭地人是怎麼說地?」這當老子的脾氣一作頓時就沒完沒了更何況李大帝一向最得意地就是父慈子孝此時一面捶着身邊的案桌一面大罵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們如此妄為讓朕何以面對百官?」
李賢原本還以為是什麼歪瓜爛棗的破事一聽皇帝老子說起這個頓時不樂意了——這上綱上線也得有個限度這犯事的倘若就是他們兄弟那也算了這不是還有別人麼?再說了那麼一條規矩實行了幾十年卻是一直沒有深入貫徹至於那麼火麼?
腹謗雖然不少但他也明白當皇帝的這年頭都怕謀反見前頭的李弘肩頭顫動卻不說話他只得擔負起了陳情的重任。先是認錯這認錯和認罪只有一字之差但區別卻大了。緊跟着他就開始解釋說明工作由於他記性好各家查出了什麼東西他記得清清爽爽這一說自然是條理分明論據充分。
足足闡述了兩刻鐘之後他只覺得膝蓋已經有
住了見李弘明顯精神不濟趕緊求情道:「父皇率府原本就有不少親兵這訓練之後有皂甲沒有歸還武庫署並不奇怪。五哥身體不好是不是……」
他這話有意沒說完然而聞弦歌知雅意經過這樣的解釋工作李大帝心中那塊疙瘩頓時消了一小半想想自己不至於像乃父李世民那麼倒霉養了一堆逆子。再加上看見李弘臉色蒼白始終一言不這心登時軟了遂淡淡地吩咐兩個兒子起來。
而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武后心裏卻想道:心軟是她這個丈夫最大的弱點同時也是他最大的優點。若是此時換了太宗李世民李弘李賢兩兄弟絕對不至於這麼快過關。
當然李大帝也不會真的這麼輕易就放過此事而是對其中關節更加關注:「賢兒你剛剛說在京城各家搜出來違禁物事和皂甲的還有十幾家王公貴族此話可當真?」
得到李賢賭咒誓似的回答李治頓時疑惑了。若真是如此那個擺出一臉忠誠的模樣投水自盡的內監怎麼說得那麼含糊?越想越糊塗他索性又追問起了郭行真失蹤一事等得知妻子已經讓狄仁傑主審此案這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了一半。
這麼說武后剛剛進來的時候他不由分說就了一大通火是錯怪了她?李大帝不安地往旁邊錦凳上的武后瞥了一眼現她一直都沒有挪動身體只是呆呆維持着剛剛的模樣從他這個方向看去那側臉上淚痕宛然似乎連眼睛都有些腫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並不是民婦的專利事實上在大多數夫權壓過妻權的家庭裏頭女人也常用這種招數甚至曾經在皇宮裏也不少見。李治當初的妻王皇后和曾經的寵妃蕭淑妃都曾經在他火的時候和他玩過這一招讓他厭煩得要死。似乎也只有他的媚娘是永遠特別的哪怕是此次的梨花帶雨也同樣特別。
「媚娘!」李治忽然站了起來口氣中頗帶着幾分尷尬「剛才朕一時情急說話過分了些。你這些天忙裏忙外也不容易朕也知道你辛苦……」
李賢豎起耳朵聽着老爹很不順溜的話心中暗自笑但聽到皇帝老子顛來倒去就是那麼幾句他只能在心裏大搖其頭。這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去代替的時候他忽然瞥見李弘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心知自己這位兄長還是頭一次遭受如此痛斥只能趁兩位至尊不注意悄悄在其背上拍了兩下。至於有沒有效果眼下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臣妾不過是為了陛下的託付當不得辛苦二字。」武后的話頗為宛轉甚至覺察不到往日面對群臣時犀利的詞鋒「如今長安城多事確實是臣妾失察之過陛下剛剛的責問並無不妥。臣妾只恨自己無能不能妥善處理諸事以至於九郎如今這樣的身體還要操心……」
前頭還是恭敬中帶着疏遠的陛下後頭就忽然一變成了九郎這李治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微妙。若是武后也大吵大鬧辯解一番他興許還不會這麼難受可現在一股難以名狀的愧疚感一瞬間瀰漫了他的全身——哪怕是當初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私通韓國夫人的時候他也不曾像現在這樣愧疚。
「媚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朕……朕……」憋了老半天李治終於憋出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都是朕不該聽信那個老閹奴的讒言否則又豈會錯怪了你?嗯朕一直都以妻賢子孝為傲本不該相信別人挑唆的!」
仿佛是生怕自己這變相服軟效果不佳李治忽然轉過頭瞪着兩個兒子沉聲吩咐道:「你們還呆站在那裏幹什麼還不來替朕向你們的母后說說情?」
這也行?李賢着實沒想到皇帝老子最後居然來這麼一招竟是傻呆呆站在那裏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不過還是搶在李弘前頭反應了過來。拉着尚未有清醒意識的李弘竄到老媽身前他屈下一條腿笑嘻嘻地道:「母后兒臣在這裏替父皇向母后賠禮了!」
「你還當真了!」武后眼疾手快地將兒子拽了起來旋即盈盈站起那猶自閃着淚光的眸子看上去異常動人「陛下既說是受人挑唆可願意答應臣妾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