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汝看見常存的樣子知道要壞事,港口魚龍混雜,上至富可敵國的商賈,下至販夫走卒。雖說常存是武舉人出身,又有幾個略懂拳腳的隨從跟着,可畢竟幼儀她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萬一被傷到就糟糕了。況且這幾個異族的男子長得彪悍,手中有利器,不是好對付的主。
即便是她們佔了上風,也怕這幾個人伺機報復。在這裏,只要有錢就能找到亡命之徒。那些人只認銀子不認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別看存哥兒習武,卻算不得是江湖中人,對那麼下三濫的齷齪手法更是聞所未聞,他並不知道這裏面的厲害!
看見存哥兒要動手,跟着的幾個隨從也紛紛上前,那幾個異族人見了往一起靠攏。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我跟他們交流一下,別動手!」韋汝勸阻着。
「有什麼好交流的?能動手解決的事情儘量別吵吵!」常存相當自然,相當認真的說着。
聽見這話,韋汝緊繃着的臉竟然舒展開了。她咯咯的笑着,覺得常存還真是個活寶。
常存看着她笑得花枝亂顫,不知所以然的撓撓後腦勺,滿臉的莫名其妙還有一絲害羞。本來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被緩和了不少,兩伙人都面面相覷,心中俱在疑惑,這到底是打,還是打,還是打啊!
韋汝見狀走過去,嘰里咕嚕跟那幾個異族人說了起來,不時還往這邊比劃。再看那幾個人,滿臉的戒備明顯放下來,表情漸漸變得柔和,最後竟友好的朝着幼儀和常存點點頭笑了。
其中個子最高的那個人突然張開胳膊,常存見狀握緊了刀柄。卻見韋汝也張開雙臂,兩個人竟互擁了一下。那幾個異族人離去,走遠了還不忘回頭擺手示意。
「韋汝姐姐,你們擁抱是他們那邊的禮儀嗎?」雖說幼儀連都城都沒出過,卻看了許多的書,她知道有些異族喜歡擁抱甚至是貼臉,男女之間也以這樣的方式表示友好。
「對,他們民風淳樸開放,熱情好客。當他們覺得你不友好時,會拔刀相向;可當他們認為你沒有敵意時,便會用熱情的擁抱表達內心的友好。」
聽了她的話幼儀點點頭,「幸好老太太在前面的茶樓歇息,不然不被方才劍拔弩張的陣勢驚到,也會被姐姐這擁抱嚇到。」
「千萬別讓老太太知道,讓她老人家擔心害怕。」韋汝趕忙說着,「若是老太太在場,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他們吐蕃人最喜歡交朋友,最在乎的是被人瞧不起,這也是方才他們動怒的原因。他們看見咱們朝着他們笑,以為是在嘲笑他們。我解釋說是小妹妹喜歡聽他們說話的動靜,覺得挺有趣想學一兩句,他們這才轉怒為喜。方才他們主動擁抱,若是我拒絕,這又是不給他們面子,是不想交好的表現。到時候白費口舌,還會再起波瀾。」
一旁的常存張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他覺得一個大姑娘當街跟男人抱在一塊兒,真是不成體統。可具體的情形他都看在眼裏,不得不說,韋汝行事落落大方,確實沒有任何該被污垢的地方。
而且韋汝光靠三言兩語便輕鬆化解了一場鬥毆,還懂得吐蕃的語言和禮儀,真是博學多才讓人佩服。他一直覺得用武力解決問題挺有效,而且從武者一向靠實力說話,講道理什麼的是那些窮書生做的事情。如今他卻感到語言的力量,有時候竟然比武力更有效。
之前他接觸過的姑娘都是大家閨秀,即便是稍微開化些的也不過是敢在外男跟前大大方方說句話罷了,哪裏有韋汝半點灑脫不拘小節的模樣?
這邊她們剛要走,那邊老太太打發來的人就來了。原來是老太太在茶樓等的久了,擔心她們兩個女孩子遇見什麼事情。
沒想到還真就發生事情了,可誰都不敢對老太太說。幼儀只說是相中些小玩意才耽擱了,常存把船雇好就等在港口,她們匯合之後很快就整裝出發了。
幼儀一直想像着坐在船上看風景的情形,可真坐上了船,她卻暈得七葷八素連站都站不穩。
「萬事都考慮周全,就是沒想到這小丫頭暈船暈得這樣厲害。」老太太見到幼儀臉色蒼白,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小圓臉又變成尖尖的,不由得心疼起來。
好在韋汝身上背着暈船藥,只是幼儀的症狀太嚴重,稍微有些緩解卻還是難受。在河上漂了三四天,幼儀總算是有些適應,如果行的慢能站在船頭看看風景了。
「順流直下該是一件多麼爽快的事情,都是因為我才不得不慢行。」她抱歉的說着。
老太太聞聽憐惜的說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心思太多,誰又不曾說什麼。之前還不是因為我的腰傷,馬車不能快行?況且水上不比旱路,咱們老的老,少的少,又不通水性,若是掉下去就糟糕了。要我說,這樣就好!」
船行到利安縣附近靠岸停住了,幼儀心中疑惑,常存進了船艙回稟道:「老太太,船家說前面這陣子鬧水賊,他們的船隻都不敢過去。我們只能上岸等經過的官船,把咱們捎帶腳帶到惠州。」
「這裏離惠州只有一天的路程,若是加快些速度,用不了天黑就能到。一般水賊都是晚上出來搶劫,應該不會那麼倒霉讓咱們碰到。況且我在港口就聽說了,官府調了附近的士兵過來,輪流在水上面巡邏。你去跟船家商量商量,咱們再給他加些銀子。這一路咱們走了快半個月,再耽擱下去恐怕……」老太太經過風浪,不是無知婦孺。這個時候上岸等官船,那就是碰運氣。一則人家官船在辦差不方便攜帶百姓,二則她們這邊有兩個姑娘,怎麼能跟五大三粗的士兵擠在一塊?這裏山高皇帝遠,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恐怕沒有人能幫的上忙。
常存也覺得不妥,出去跟船家商量,無奈,船家怎麼都不肯去。船家把船停在岸邊,打算捎腳返回的客人。旁邊也停着一艘船,兩個船家少不得閒聊兩句。
「前面可去不得,這幾日官府派兵圍剿那些水賊,說不上什麼時候就幹上一仗。前幾日,我有個同鄉貪圖銀子,送客人去惠州。沒想到大白天遇見水賊去襲擊水師的戰船,捎帶腳就把他劫了。船上的人一個都沒活了,錢財沒了,那些水賊還算是有點德行,把屍體裝在船上順水飄下來。好歹留個全屍,被家人認回去入土為安了。只可憐那船上的客人,可能外鄉人,一直沒有人認領,眼下還放在郊外的義莊裏。要是官府不繼續管,不出幾日就會被扔到亂葬崗去。可嘆,好好的出門,卻沒能回去。他們家裏人還在翹首期盼,哪裏想到人已經喪命了?」
聽見這樣的話,船家再不肯往前走,就連常存也打了退堂鼓。前面若真如此兇險,他倒有把握全身而退,卻無法護老太太等人周全。老太太也是猶豫不決,再要緊的事也沒有保命重要,可人已經到了惠州附近就這麼回去屬實遺憾。
最後,老太太決定上岸看看情況,若是能找到賀家的熟人傳個消息過去就好了。老太太這想法不無可能,賀家在惠州一帶可是頗有盛譽,提及起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賀家人多在朝廷為官,軍隊裏也有些子孫,遇見個把人不難。
他們幾個人上了岸,剛好離岸邊不遠有個茶攤,有兩三個人在裏面歇腳喝茶。茶攤的老闆聽說老太太要到惠州去說道:「老夫人盡可往前走十里地左右,那裏鎮上的客棧挺乾淨,住下來等個三五日便能有消息了。」
他似乎知道些最新的消息,老太太忙詳細的打聽。果然,他說官府的大批戰船從這裏經過,聽說是去圍剿躲在無名島上的水賊。那些水賊已經是強弩之末,仗着無名島四周暗礁無數地勢險要躲在裏面不出來。不過官兵已經把無名島團團圍住,估計有個三五日,那些水賊餓得扛不住就會主動投降了。
這話聽着怎麼有些不靠譜呢?這些水賊能在這裏橫行這麼久,應該不僅僅是烏合之眾。要是他們在島上準備了充足的糧食,難不成要這樣對峙個一年半載?況且海島資源豐富,隨便就能弄些小魚小蝦吃,沒有糧食也能頂到上冬。
不過既然水賊都被困在無名島,就是說河上面暫時是安全的。這對於她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只要找到肯過河的船隻,她們就能平安到達惠州了。
常存過去跟老闆攀談,想讓他幫忙找艘船,可以給他些好處費。
「這位小爺,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眼下實在找不到肯過河的船啊。」他搖搖頭說着,「官府的戰船不夠,徵用了百姓的船隻送補給。打着軍民一心的大旗不給工錢,有些養船的人家都報修不出了。不過還是有些人家的船被強徵用,你們可以等等看,給他們些銀子看看能不能稍你們一程。」
老太太聽了點點頭,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實在不行還有回去這條路。<!--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