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琿的悼念會來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媒體。因此在隔天就有好幾家報紙刊登了類似的題材《少爺疑為紙人——是真是假》,《首家紙源的優厚待遇是否因為東家為同類?》,《高天賦紙人京華大學就讀,掩人耳目還是別有所圖?》
其實這些文章的撰筆人未必不清楚能夠奪得魂筆大賽首冠的人基本不可能是紙人,只是他們大概覺得為了這種捕風逐影的事情反正也無法真正傷害到當事人,不如借來炒作幾天吸引一下讀者好沖沖銷量。而少爺本人去做一次天賦測試這種誤會就迎刃而解,應該不會太過惱怒他們。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少爺什麼都沒有做,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一樣。於是就有些人在暗地嘀咕,莫非傳言是真的了。於是接下來的文章也越來越不靠譜:《謝首還是簡墨,少爺更名改姓為那般?》《閉口緘默的背後是傲慢還是心虛?》《一個人紙人的志願軍團是否又是一個定時炸彈?》
反駁的媒體不是沒有,更何況簡要之前經營的輿論團也不是吃素的。有的調出簡墨多年前天賦測試的記錄,顯示融生階段已過。然而此證據一出,有媒體反駁少爺既然有天賦測試為何至今沒有一個造紙,那一場火災發生的如此蹊蹺是否少爺背後另有人推手?然後危言聳聽的推測:少爺也許就是某個紙人勢力推出來打入原人體系的臥底,然後借用原人的身份發展屬於他自己的紙源企業,藉此匯集一批高實力的紙人,以求日後有所圖謀——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目前通過紙源企業開辦資質審批的企業確實沒有一家是由紙人做東家的。
又有人拿出簡墨魂力暴動的例子做證的,然後卻又被人扭曲:玉壺高中那一次劫持案說不定就是少爺自導自演的。找一些異級過來製造不安反應——問題是歷史上有記載的魂力暴動那次有這麼誇張的,是不是做戲做過頭了。在說這麼大規模的魂力暴動最後居然都沒有什麼媒體報道,這不是太反常了?
又有人拿出簡墨獲得魂筆製造大賽首冠的證據。接着便有人說紙人本人就能夠製造魂筆,少爺完全可以請人捉刀畫好導流槽的設計圖,然後自己動手製作。這作弊起來豈不是太容易?
……
這麼綿延而來的龐大輿論攻擊已經不是單純狗血八卦,即便是簡墨在場,也能看出這背後有人在引導,更何況時刻簡要。
本來簡墨在眼見各種麻煩都會接踵而來已經有些動搖原本不理這些媒體的初衷,但是在聽到簡要一番分析後,也同意暫時不去理這些事情。
「我知道少爺去一次造紙管理局做個測試就能解決眼前的諸多問題,只要過了融生階段就行。但問題是接下來,要不要阻止造紙的繼續進行。如果阻止,對方大概會說少爺阻止造紙正常進行背後必有蹊蹺;如果不阻止,少爺一個已經發生過一次魂力暴動的人是如何恢復正常的,這又會成為新的輿論話題。」簡要說到這裏,眼底掠過一次厲色,「還有一點,我覺得對方逼少爺去做天賦測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天賦測試,辨魂師也能夠辨認原人和紙人,辨魂師公開少爺魂力波動沒有的事實,少爺卻又能夠通過造紙天賦,最後就能夠引導出少爺身具鎮魂印的事實。到了那個時候,少爺才真成了眾矢之的。」
無邪第二個明白了:「我懂了。這是一石二鳥之計。讓別人來搶爸爸的鎮魂印,除掉了爸爸,然後他藉口為爸爸報仇再把鎮魂印收到自己手裏。好卑鄙!」
簡墨續女兒之後也明白這一連串陰謀的目標所在,他倒並沒有太過緊張:反正現在兇手基本可以確定了,就算暴露了自己的魂力波動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
「我總不可能一輩子躲在家裏不見人。」簡墨首先定下這樣一個基調,「不過目前最重要不是和李君珏糾纏這些事情。而是我要想鍛煉好自己的魂力攻擊方式。」
通過整個暑假的鍛煉,簡墨不知道是自己魂力波動太大又或者是自己在控制魂力波動方面缺乏發天賦的原因,他覺得自己的進度並不理想。一對多的攻擊進展很緩慢,至今為止,在保證速度和精度的前提下,他目前只能同時向四個方向發出攻擊,如果對方多於四個的人話,他就只能選擇魂力反彈這種單方向的群攻擊。可問題是,對方攻擊他很可能不會找個人少的地方找茬,而是相反找個人多的場合,他們可以專心對付自己,而自己擔心傷害無辜反而會束手束腳。
如果康庭斯在這裏的話,如果他能夠得知簡墨在完全沒有人指導的前提下就自行摸索出了多線攻擊的訣竅,並且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將攻擊數提升到了4,一定會立刻做出下一次見到這個傢伙就立刻搞死絕對不能任由他繼續發展下去的決定。
可惜他這個時候只能乖乖地住在造紙管理局的「特別接待室」中,偶爾得到允許見一下他的未婚妻莉莉絲,聽聽她惱人又甜蜜的抱怨,心裏暗自估摸着泛亞到底打算怎麼處理自己。弄死自己這種授人話柄的事情泛亞肯定是不會做的,但一直用某個不大不小的藉口軟禁着自己,跟無期徒刑有什麼區別呢?
莉莉絲一直在追問他為什麼來這裏,為什麼寧可被關在這裏也不肯說出來讓她想辦法救他出去。康庭斯當然不會傻到把真相告訴她這個沒多少政治頭腦的未婚妻,在他的考慮中,那天他來找謝首卻與李家兩位大人物不期而遇絕對不是巧合,而是因為謝首根本就是受到李家庇護的。如果李家願意庇護謝首,那麼就意味着謝首擁有鎮魂印的事情是不會被泄露出去的。這種局面不變的話,將來自己說不定還有個萬分之一的機會獲取心中所愛,而不是被其他人橫插一手。退一萬步說,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得不到,是不是?
可惜康庭斯並不清楚,就是有那麼一股力量,正企圖將這個小部分人的秘密變成公開的秘密。
當各種陰謀的猜測、惡毒的八卦在經過一個暑假的醞釀發酵至少已經演化出九十九個不同的版本後,終於迎來了京華大學的開學日。而這時候京華大學的大門已經挺滿了媒體的車,校內校外不知道潛伏了多少記者。
而此時此刻的,簡墨正坐在李銘的辦公室默默聽院長的訓話:「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用一下李家的力量又怎麼了?明擺着是李君珏要整你,難道你就這麼忍氣吞聲?」
「院長你已經脫離李家很久,想要動用那些力量和李君珏對峙,必然要經過李老爺子。如果李老爺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外人和自己的三子槓上了,其他人自然會猜想我的身份到底如何……」
「那又如何?以前不公佈你的身份,是因為擔心你被暗處的敵人所害。現在你已經打草驚蛇了,對方已經知道你是誰了,這個時候還遮遮掩掩有什麼用?」
只是不想和李家扯上關係而已,哪怕只是明面上都可以。
為了避開那些窮追不捨的記者,簡要以管家的身份為簡墨辦了入學手續。不過這還是挽救了不了簡墨的命運,因為他總還是要來上課的。
即便學校的門衛攔住了大部分的記者,卻阻擋不住好奇心旺盛的學生以及老師。他去上課的途中經歷了被圍觀,被圍觀以及被圍觀後,授課老師在點名的時候點到謝首時也挺了下來,用一種「不是我想說你但是我實在看不下去」的口吻對謝首諄諄勸導:「……為什麼不去做一次天賦測試去解決這個問題呢?學校的秩序和清靜都已經被攪亂了,有時候犧牲一點小我換取大家的安寧也是一種美德。」
簡墨皺了皺眉頭:什麼時候媒體已經打入教師隊伍了,這真是一個不好的現象。
於是他開口道:「這次有媒體質疑我是紙人假扮原人是別有用心,所以我就必須去做天賦測試;下次若是媒體有人質疑我其實是女扮男裝是別有用心,是不是我就要寬衣解帶讓他們看好?借輿論之力又或者大眾之名來逼迫一個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是美德,是一種道德綁架,是一種無恥的行徑,縱然遣詞再正義,外衣再華美也改變不了它本質是卑鄙下賤的。老師,這裏是學校,即便整個世界都是骯髒了,它也可能是最後一篇淨土。老師還是專心今天的課程吧。」
授課老師被簡墨說得面紅耳赤,怒視了他很久,最後還是忿忿扔下花名冊,開始講課。
這一堂課算是安全過去了。但是事情還遠沒有結束,等簡墨結束了上午的課程後,教學大樓門口已經圍滿了學生,居然還打着橫幅,寫着「浪費教學資源,紙人滾出校園」。
這場景何其眼熟,簡墨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幾年前在石山中學參加天賦測試的前夕。雖然明知道自己不是紙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種說不出的憤怒還從心底涌了出來。
薛曉峰和秦思思見過簡要的異能,自然知道真相是什麼樣的。面對着這麼多蠻不講理的同學,他們也憤怒了:「你們被輿論耍團團轉知不知道!謝首怎麼可能是紙人,真是無稽之談!」
「如果他不是的話,為什麼那麼多媒體都這麼報道?難道他們都瘋了?」不少人露出輕蔑的表情,仿佛自己就掌握了真相。
「那些媒體不過是為了炒作,想要吸引人眼球。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你們都不懂嗎?」
「你們是謝首的朋友當然這麼說——呵呵,說不定你們也是紙人呢?又或者是拿了他什麼好處,這麼幫他說話!」
「……」
門口的爭吵不休,薛曉峰和秦思思的聲音都快嘶啞了。
簡墨的目光卻沒有落在為自己拼命出頭的兩名好友身上,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幽暗的星海中,一朵,兩朵,三朵,四朵……八朵。
來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