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的信息到底還是慢了一截,當他知道最初喪屍化的是一個紙人的時候,夏爾和霍文正好出現在唐宋的大門口。
「夏爾.亞倫和霍文.格蘭?」簡要聽着耳機里的匯報,「他們來做什麼?」
「兩位指名道姓要找少爺,表情看上去很急躁,但是沒有說明來意。」耳機中的聲音回答。
簡要按下耳機,對簡墨說:「少爺要見嗎?」
簡墨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聽見簡要的問話,才把自己從剛剛得到信息的震動里拔出來,臉上稍稍顯得有些詫異:「他們來找我做什麼?」
「雖然這樣推測很不合理,但是能把霍文從這樣緊張的時刻從東三十三區吸引到b市,我想或許他們認為少爺是解決這次危機的一個契機吧。」
簡墨眼皮抖了下,不會真的跟他想的是一樣吧?就說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果然所有的巧合都有其必然性啊。
「讓他們進來吧,我大概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了?」簡墨說。
簡要將簡墨的反應收在眼底,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聽到簡墨的話他並沒有同平常一樣立刻遵行,而是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他,仿佛想將自家造父心底的想法看個透。造父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從看到這段視頻開始起,他就覺得造父似乎有什麼瞞着自己,如今霍文和夏爾在這個關頭找上來,為的是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根由?
「少爺,你想做什麼?」簡要沉下臉,「你不會是想攙和進東三十三區這次事件去吧。」
簡墨目光有些閃爍,看着旁邊說:「這件事情,可能與我有關。」
簡要冷聲道:「什麼關係。」
簡墨猶豫了幾秒,說:「以前我在六街的時候,因為無聊便拿寫作打發時間,直到後來離開那裏前,一共寫下六十七本筆記本,你還記得嗎?」
簡要眼睛微微睜大:「我當然記得,我也告訴過你,我六街查探時,你的家裏什麼都沒有——你的意思是說,第一個變異的紙人來自你那六十七本筆記本之一。」
簡墨伸手捂着臉,覺得很是頭疼:「很有可能。我也不知道這些筆記本被誰拿去了。反正裏面有一篇以這種怪物泛濫的末世為背景的小說,主角是一個依靠自己的智慧和身手艱難存活在末日曆的普通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有興趣把喪屍這樣的存在作為寫造對象製造出來,如果他是看過我的那篇文才有了這種想法,我想這件事情我恐怕沒有辦法迴避。這種病毒一旦擴散開來,整個世界都會覆滅。」
這個時候簡要的耳機里似乎又傳來匯報,簡要有些不耐煩:「讓他們等着,不想等就讓他們滾。」
「簡要,」簡墨聲音變得強硬起來,「黃楊和戴雯雯還在賽場中。」
夏爾和霍文進入簡要辦公室的時候,第一見到的就是簡要的冷眼,然後是站在他們身後的「師叔」簡墨。
「你還記得你那六十七本小說嗎?」夏爾開門見山地問。
簡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夏爾:「是被你拿了?」
夏爾並沒有做了壞事被當事人發現了愧疚和尷尬,在他看來這個小鬼既然失去了造紙天賦,這些小說留着也是浪費,不如拿去做點福利。那些小說中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是現在的造紙師最貧乏的東西,而那些精妙而凝練的文字更是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精品,不論是用來學習,還是改寫成自己的原文,都能發揮數倍於單純閱讀帶來的好處。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孩把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不但不對自己的幫助感恩戴德相反居然嗤之以鼻,所以他決意採取的小小報復。
只是他自己和簡墨一樣沒有想到那些極端分子異於常人的思考方式。即便是很不想承認,但喪屍這種怪物被弄出來他是有責任的。像這種超出常規又恐怖的存在的文字描述,就能公開出去。
「是我拿了,我還把它們都弄成電子版對聯盟六星以上造紙師公開開放寫造權限。」夏爾坦然承認,「現在麻煩來了,你的那篇《末日》中的喪屍被人寫造出來了,就在東三十三區——泛亞地區角逐賽的賽場。現在——」
「我知道了。」簡墨打算他的描述,「你想怎麼樣?」
夏爾微微詫異:「你知道了?」
這是霍文一直盯着簡墨的眼睛也更銳利了,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敏感。
「第二造紙研究所的代表黃楊和戴雯雯的安保工作是由首家紙源承接的,我家少爺知道了什麼很奇怪嗎?」簡要臉上表現出微微的煩,。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簡要本身是個控制力多麼強悍的人,如果他真有不悅這種情緒表現出來,那代表這種情緒在他內心起碼是乘百倍的程度,最糟糕的是,既然他不打算掩蓋這種表示,那就想要發飆的前奏。
「我已經抓到第一個喪屍化的紙人的造師鄧秀紅,但是目前還沒有找到紙人的誕生紙。她已經承認原文是改編自你的那篇小說,所以我們想向你問問,有沒有辦法可以克制喪屍這種怪物的。」夏爾快速說。
簡墨輕輕握了握手指:「既然你看過那篇文章,就知道這個問題是無解的。除非你有辦法把所有的喪屍永久的圈禁起來,不接觸其他人群。那麼這件事的影響就是有限的。當然,如果那篇改編後的原文對此另有設定的話,也可能會有其他契機。」
當然,簡墨說到最後這句話時也知道是廢話。那位膽大妄為的造紙師把這種怪物放出來明擺着是不懷好意,如果能從她身上拿到解決辦法早就拿了,何必找到他?
「裏面還有大量還未感染的造紙師,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都沒有救了?」霍文微帶慍色道。
「救的了如何,救不了又如何,與我家少爺何干?」簡要嘴角露出一絲嘲諷,明明是你們自作孽,偏偏要扯上我家少爺。自己惹的禍事自己掃,別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如果不是他寫出這篇文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霍文重重道。
「如果不是你們不告而取,又不告而用,怎麼會有這樣事情發生?」簡要譏笑道,「莫非寫小說還犯法不成?哪本小說里沒一兩個反派,用的人不懷好意,還能怪寫的人不成?」
霍文哼了一聲。
這時夏爾盯着沉默的簡墨,他心裏有一個感覺:簡墨並沒有把話說完。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你若真的沒有辦法也就罷了,如果真有辦法,難道要坐視他們慘死?我記得你可不是這麼無情的人?」
簡墨沒有回答。
沉默有時就表示默認。
霍文臉上微微露出喜色。
簡要怒道:「少爺!!」
簡墨抬起頭,歉意地望着簡要:「對不起。我要去一次,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我不去試一試,黃楊戴雯雯恐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而且——」
他的面色從歉意滿滿變得冷漠無比,「我最討厭玩弄人命的傢伙!」
簡要說不出話來。雖然少爺素來對他言聽計從,但是只要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自己是從來阻止不了的,只能跟在後面想方設法彌補。
簡墨轉向夏爾和霍文:「我可以去,但是第一,我不保證能夠成功,畢竟我不知道那個造紙師把我的文改到什麼程度——我去了可能會起作用,也可能完全起不到作用。第二,如果我成功了,我要那個最早喪屍化的紙人的處置權,如果你們能夠找到它的誕生紙的話,我要這張誕生紙的私人保管權。」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特權是特權階級所能夠享受的,比如誕生紙的私人保管權。哪怕是中立立場的第三方誕生紙檔案局,有些喜歡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心的人也不願意將自己的最重要的紙人的誕生紙放在那裏,這裏就有了私人保管權的誕生。
有時候一種特權在手比腰纏萬貫還要能夠彰顯身份和權勢,多少人以擁有一個私人保管權為榮。這種跳出遊戲規則圈子外超人一等,凡塵俗規無法束縛的暢快感覺,真不是買下一棟豪宅或者在賭場裏一擲千金時能夠感受到了。
霍文立刻道:「你要這個東西做什麼?難道你還想製造出這種怪物嗎?」
簡墨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你有神經病嗎?如果我現在能夠寫造的話,多寫幾個擁有改天換日異能的紙人不行,非要弄出這種人不人貴不貴的腐屍放在身邊做什麼?對我有什麼好處?」
夏爾關心的卻是:「等等,你親自去一次就能解決問題嗎?就算你現在還有造紙天賦,你本身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異級對上喪屍尚且難以自保,你這小身板能做什麼?」
簡墨淡淡的笑了一笑,眉宇間是難以言喻的自嘲和苦澀:「我不過是在賭而已。」
霍文的手下自然不乏能夠快速位移的異級,否則他也不會選擇從千里之外的東三十三區和夏爾親自趕過來。
不到一分鐘,四人就站在比賽中心。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霍文問。
簡墨大步走向監控錄像:「那個紙人在哪裏?」
工作人員根本不認識他,於是看向霍文。霍文點頭:「給他看。」
大屏幕上那個女紙人正站在一處湖邊,看着不遠處其他喪屍與一隊臨時組成的抵抗隊伍打鬥。她臉上腐液橫流,眼眶裏的眸子已經分不清眼黑眼白,□在衣服外的皮膚表面蒼白,裏面卻透着一種僵死的黑紫。
女紙人行動看上去並不遲緩,相反如果不看她的臉只看四肢動作,已經接近一個正常的人類的姿勢了——此時此刻的她沒有剛剛喪屍化時的遲鈍。
沒有跟着其他喪失一起去捕殺活人?簡墨盯着屏幕觀察着,心中有了思量。
「把我單獨弄進去見她。」簡墨說,「最好能夠給我一點時間跟她單獨接觸,時間越長越好。」
夏爾立刻看了一眼簡墨,你不擔心被感染嗎?這話他沒有說出來,作為原作者的簡墨心裏自然比他更清楚。
簡要忍不住道:「少爺,我和你一起進去。」有他的空間異能在,多少能夠起些保護作用。
「不,你在外面等着。」簡墨斬釘截鐵地說,「能進去的人,只有我。」
他轉頭向霍文,命令道:「讓你的人把我傳進去。」
眼前一晃,簡墨就發現自己出現在湖邊。他的突然出現讓不遠處打鬥的雙方都愣了一下。
喪屍們遲疑了一下,大概沒有想到突然天上掉了一塊新鮮餡餅,心底大抵是很喜悅的,只是臉上完全看不出來。而旁邊的活人們以為是救援的人到了,心中先一是略喜,隨後見只有他一個人,頓時又忍不住失望了:一個人能頂個什麼事。
隊伍中的一男一女見到簡墨,眼中露出驚疑之色,然而他們還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那少年向湖邊跑去。他們順着看過去,幾乎要叫了出來,那邊那個……
簡墨牢記住那個操作位移的紙人說的話:「你和那個紙人的距離最大不能超過五米,否則我不能將你們倆同時移走。」於是一掃眼,看清情勢後,他就立刻奔向那個女紙人。旁邊的喪屍蠢蠢欲動,女紙人卻似乎對他的靠近並沒有什麼反應。
就在簡墨和女紙人的距離縮短至只有十米的時候,打鬥中的喪屍中有兩隻終於放棄這邊的美味,向這個新來的奔來。
簡墨暗叫不好,腳下的速度加快,拼命地向前跑。
然而變異後的紙人速度更快,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他們手指的指甲瞬間暴長,如同死神長長的鐮刀揮向簡墨後頸。
簡墨如有察覺,奮力一躍,向前滾去,堪堪躲過身後這兩排黑乎乎的指甲。
這時女紙人卻動了:她向簡墨的方向邁了一步。
兩人的距離縮短至五米,雙雙消失了。
兩人瞬間出現在數棟樓之外的草坪上。然而這樣的位移並沒有讓女紙人的動作發生改變,她依舊維持着剛剛的動作:又邁了一步——只是兩步,卻已經了越過五米的距離。女紙人伸出手,邊緣鋒利的指甲閃電般抓向地上躺着的簡墨。
簡墨猛得抬頭,目光盯住對方渾濁骯髒的眼珠,用最快最清晰的聲音高聲道:「我有話跟你說。」
黑色指甲瞬間停在了他的脖子上。
簡墨知道,他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