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第八冊第三章下送上門的女兒

    第八冊第三章(上)送上門的女兒

    魂飛魄散,用吃奶的力氣全速催動粒子洞,拼命吞噬生氣遠遠少於我失去的精氣,再這麼下去,一盞茶的時間我就會變成肉乾。

    現在退出,已經來不及了。種籽散發的力量說不出的邪戾強悍,緊緊鎖住我,似要把我活活吸乾。

    「月魂,幫我!」情急下,我不顧一切地喊救命。

    「靠你自己。」月魂不緊不慢地道:「越是生死存亡,越是有助你突破妖力的局限,爆發自身潛力。」

    哇靠!這個鐵石心腸的傢伙!我氣得吐血,剛要喚出螭槍,進行破釜沉舟的一擊,腦海中忽地閃過格格巫先前說過的一句話:「先破後立,置死地而後生!」

    「不破不立!」我如有所悟地大叫一聲,陡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不退反進,我強行躍起,全力撲向種籽。

    與其消耗大量精氣,入寶山而空回,還不如冒險一博!

    手臂死死抱住了種籽,雙掌同時高速旋轉粒子洞,我猶如一個八爪魚,肢體纏繞住種籽,肌肉放鬆,心神在剎那間變得沉靜如淵,再也不管外瀉的精氣。全身毛孔自然呼吸、舒展,和種籽聳動的茸毛形成一種此起彼伏的和諧節奏,整個人和種籽渾然一體,仿佛彼此成為了對方的一部分。

    體內精氣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湧出,我的膚色開始發灰,漸漸失去光澤。而吸食了大量精氣的種籽變得異常飽滿,猶如熟透了的果子,滲出晶亮的汁水。

    「咯嚓」一聲輕響,種籽和經絡虬結處裂開了一條細縫。種籽搖搖欲墜,隨時會從頂壁脫落。與此同時,我體內的精氣越來越少,皮膚迅速龜裂乾癟。頭髮大把大把地脫落。

    我平靜無波的心出現了一絲慌亂,月魂突然喝道:「你執着自身,如何能破?心存界限,如何能立?」

    當頭棒喝,我豁然開朗,徹底放開身心,使自己和種籽互相交融,不分彼此。既然雙方渾然一體,不存界限,那麼精氣從我體內流入種籽。和從種籽流入我體內又有何區別?

    「轟」!我眼前一片漆黑,內腑猛然變得空空蕩蕩,精氣一粒不剩,跑得乾乾淨淨。

    奇妙的變化,恰在這一瞬發生!

    「啪啪啪」,飽漲地種籽表皮猛地裂開,怒濤駭浪般的生氣從種籽內奔涌而出。源源不斷,倒流回我的掌心,粒子洞自然轉動,貪婪地吸取失而復得的生氣。

    先破後立,否極泰來!

    裂紋從我的皮膚上消失,膚色重新透出晶瑩的光澤。內腑的精氣不住增長。以驚人的速度壯起來。我運轉霜雪轉心法,把它們重新過濾。煉化成顆粒形狀。短短几息,種籽內的生氣已全部注入體內,雄渾的妖力在經脈間鼓盪,強勁得要爆炸開來,比從前不知強了多少。

    「好小子,有一套!」月魂大聲喝彩:「破而後立,道窮則變!你現在真正是由技入道了。相信不要多久,你就能再次進化,邁入意態!」

    我一時精神振奮。歡喜得湊上嘴巴直親月魂。重新回來地精氣和過去略有不同,多了一絲莫明的邪異,但更精純強悍。

    「爸爸!」突然,懷中傳出了一個嫩澀的聲音。

    我一楞,低頭一看,懷裏的種籽皮早就裂開,裏面鑽出一個滑溜溜、粉嫩嫩的小怪物。它眨着碧綠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我,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我忍不住一個哆嗦,頭頂上「咯」地一聲。種籽和經絡的連接處終於斷裂,我和小怪物同時摔下地。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怪物興奮地撲到我肩上。伸出開叉的粉紅長舌,親熱地舔着我的耳朵,嘴裏叫個不停。

    我呆若木雞,爸爸?沒搞錯吧?小怪物純粹一個四不象,長得和那些土著一個德性。腦門上豎着一個透明的小犄角,鼻子像顆:.:身肌膚粉紅,一根毛都沒有,比剝了殼的雞蛋還嫩。四肢如同纖細地觸鬚,輕巧搖動,翠綠色的寬尾巴像一張漁網,倏地捲起,又倏地打開。我偷偷瞄了一眼,胯下沒有小雞雞。

    「你是——守林妖籽?」我試探着問道,扭動脖子,避開它又濕又軟地舌頭。

    「人家是爸爸的

    。」小怪物撒嬌似地抖動舌頭,我渾身冒起雞皮疙寶貝?哇靠,老子要暈了。

    「你認錯人了吧?」我正色道:「本人林飛,男,虛歲二十,至今守身如玉。哪來什麼便宜女兒?拜託你不要亂舔我,老子怕癢!」

    小怪物前肢捧住臉,嘻嘻一笑:「爸爸好奇怪哦,你不是說了嘛,你是老子,那我當然是你的女兒啦。對啦,我叫絞殺,是爸爸剛才把我孵出來的嘛。」

    我心念一動,從小怪物身上,我隱隱感受到了那股邪異的力量。它應該就是格三條口中的守林妖籽。吸取了我全身精氣而熟裂的種籽,蹦出來的小怪物倒也勉強算是我生出來地。

    連魔主也想得到它,想必頗有威力,我白收個女兒也不虧本。想到這裏,我臉上多雲轉晴,一把摟住小怪物:「親親寶貝女兒啊,老子十月懷胎,嘔心瀝血把你生出來,你可要知恩圖報,將來為爸爸賣命殺敵啊!來,再舔舔爸爸。」

    月魂「嘩啦啦」嘔吐起來,小怪物的觸鬚撓了撓我的鼻子:「爸爸騙人,你只孵了我不到一個時辰。」

    我老臉一紅,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咳咳,那個,你說你叫絞殺?這個名字難聽了點,不過夠威風。」邊說邊向外走,洞壁上下的經絡已經枯萎,顏色灰白,整個花洞變得死氣沉沉。

    看到我出洞,格三條第一個驚叫,盯着在我肩頭竄來竄去的絞殺,眼珠子瞪得快凸出來了。

    甘檸真也輕呼一聲:「你的頭髮!」

    我一摸腦門,哇靠!光禿禿的!在花洞的一番折騰,讓我一頭靚麗的紅髮全掉光了。看到甘真強忍笑容的樣子,我只好以「為博紅顏一笑」安慰自己。

    格格巫默然半晌,道:「龜卜神算果然不假,守林妖籽應遠客而出世。妖籽認主,今後它就是你地了。」目光一掃蠢蠢欲動的格三條,冷冷地道:「你還不明白嗎?樹大招風,它對我們來說,是個燙手山芋,不如送給有緣人。」

    格三條唯唯諾諾地低下頭,總算安分了。我對格格巫道:「如果沒什麼其它地事,大祭師最好儘快把我們送出血戮林。」

    格格巫沉吟了一會,摘下紅色尖帽,輕輕擦拭帽沿正端鑲嵌的一塊深褐色龜殼。許久,他雙目忽地睜開一線,亮如赤焰,直直盯視龜殼。須臾,龜殼散發出焚燒的氣味,殼上隱現出幾絲不起眼的小裂紋。格格巫仔細看了看曲折的紋路,默然半晌,微微搖頭:「龜卜神算預測,三日內沖龍煞北,忌遠行,水陸空俱不可往。你們還不到離開的時候。」

    我將信將疑,老傢伙該不會是看中了老子的寶貝女兒,用什麼狗屁龜卜當藉口,把我們留下來吧。

    格格巫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忽然問道:「現在是什麼季節?」

    格三條扳着爪子數了半天,才答道:「明天就是秋分了。」


    格格巫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秋分前後,那些東西正該遷移,算來也就在這幾天了。」

    格三條恍然道:「大祭師的意思是藉助它們。」

    我插嘴打斷了他們的話:「它們是誰?不要打什麼啞謎,說出來大家一起探討嘛。」

    「天機不可泄漏,到時你自會知道。」格格巫打了個哈欠,戴上帽子,腦袋鑽入蛇冠,四肢也縮了進去。巨蟒飛快縮小,變回一條碧色的舌頭,打了個卷,縮回格三條的大嘴。

    我悻悻地道:「日他***,話也不說明白就玩消失。還龜卜呢,這個鬼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格三條鄙夷地瞧了我一眼:「膽小的孬種,比我們英勇的土著差遠了。」特意在甘真面前昂首挺胸,使勁曲起手臂,展示勃起的肌肉塊。

    「不准罵我爸爸!」絞殺嬌聲道,四肢在我肩頭輕盈一點,撲向格三條。後者嚇得面無人色,倉惶後退,嘴裏狂叫:「快,快讓它住手!

    第八冊第三章(下)送上門的女兒

    了絞殺,不由心中奇怪,格三條怎麼會怕成這個樣子的寶貝女兒真的很恐怖?

    「大白痴!」躺在地上的龍眼雞不知何時醒了,斜眼瞧着格三條,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大笑着拍了拍他:「認識你以來,只有這句最像人話。」

    「卑鄙的小人!啊呀,變成禿驢啦!」龍眼雞轉過頭,對我破口大罵。我毫不猶豫地揮出拳頭,再次把他打昏。

    格三條領我們走出樹冠,回到土著們的居處時,已經是黃昏了。湖畔邊,正燃着一堆堆明亮的篝火,映得湖水通紅。土著妖怪們圍坐在篝火旁,燒烤鳥魚之類的小獸,油脂「滋滋」滴入火苗,香氣四溢。

    我走近一個土著妖怪,不客氣地從他手上搶過一條肥厚的烤魚,開懷大嚼。妖怪怒吼一聲,作勢欲撲,卻被格三條喝止。後者與土著妖怪們交頭接耳了幾句,妖怪們立刻如避蛇蠍,躲得我老遠,戰戰兢兢地偷瞧絞殺。

    「爸爸,我肚子也餓了呀。」絞殺伸出舌頭,奶聲奶氣地道。我吐出一塊魚骨,隨口應道:「想吃什麼隨便吃。」

    絞殺歡呼一聲,輕巧躍出,撲向遠處的土著妖怪。妖怪們發一聲喊,驚恐地四處逃竄。絞殺的速度並不快,但動作異常古怪,觸鬚點地如同滑雪一般,或是平移,或是前後連續移動,所取的角度十分刁鑽,完全出乎正常的行動軌跡之外。沒幾下,它就撲近了一個正要逃上樹的妖怪,觸鬚倏地卷出,纏上了對方的腳踝。

    妖怪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僵立在地,渾身痙攣。絞殺的尾巴不緊不慢地打開了。像一張大網,緩緩罩住妖怪,整個身軀和對方纏繞在一起,越纏越緊,仿佛融為一體。

    妖怪血如泉涌,卻像中了邪似的,既不掙扎,也不呼叫,臉上露出夢遊般地茫然表情。絞殺的觸鬚如同鋒利的匕首,輕鬆刺進妖怪全身。觸鬚末端變得粗大,通紅髮亮,仿佛飽吸了鮮血。漸漸地,妖怪的血也不流了。先是四肢莫名其妙地萎縮,再是下半身,上半身,最後是腦袋。等絞殺鬆開妖怪時。對方已經變成了一團乾癟的小肉乾。

    四周傳來妖怪們強自壓抑的呼吸聲,每一張臉上都充滿了恐懼。

    「爸爸,我吃得好飽哦!」絞殺舔了舔嘴唇,開心地向我躍來。我悄悄打了個冷戰,任它跳上我的肩,只覺得像一把涼颼颼的鋼刀架在了脖子上。這個粉嫩的小東西太可怕了。居然吃人,還生吃!簡直是個嗜血小惡魔!

    「不要再讓它殺死我的族人了。」格格巫地聲音在我心靈中響起。帶着一絲不滿。

    我苦笑道:「它要獵食你們,我有什麼辦法。」

    「它會聽從你的任何命令。何況它可以獵食任何活的生物,飛禽走獸都行。」

    我好奇地問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

    「據我族的秘典記載,它最初只是血戮林成千上萬種樹藤中的一棵不起眼的雜交植物。後來,第十七任大祭師無意中發現它會移動,能寄生在其它樹木身上,包纏住對方,吸取對方的養料水分,最後將寄主完全絞殺。到了第二十任大祭師繼位時。發現它具有了高度地智慧,不但能絞殺樹木,還會絞殺野獸,一般的妖怪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又過了幾百年,它愈發兇殘,大肆捕殺土著妖怪,連大祭師也除不掉它。眼看族人要毀在它手裏,第二十任大祭師毅然犧牲自身當誘餌,引它絞殺自己,再以心臟作為封印

    。將它暫時鎖在心臟內。接着施展輪迴妖術,把自絞殺強行融合。最後。奄奄一息的大祭師走入圖騰樹冠,藉助神樹地力量,讓它徹底沉睡。大祭師的血肉臨死前化作了花洞,並留下預言:『誰能解開封印,誰將成為絞殺地主人。』後來,因為絞殺和第二十任大祭師無論是肉身還是魂魄,都已融為一體,又封印在神樹內,所以我們習慣性地把它稱作守林妖籽。」

    我聽得入神,暗忖嵌入洞壁的那顆種籽,莫非就是第二十任大祭師的心臟?而經絡則是大祭師的血管?如今重生的絞殺,應該是融匯了它本身、第二十任大祭師以及我的霜雪轉精氣的正宗雜交產物。

    「這麼多年來,每一任大祭師都試圖解開封印。畢竟絞殺是威力可怖的殺戮利器,封印起來太可惜,只是無人能進入花洞。楚度之所以對我們圍而不剿,無非也是想得到它。」

    我忽然想起一事,不安地道:「恐怕魔主的手下一路跟蹤我們,已經發現了這裏。」

    暗叫倒霉,當初我刻意暴露行蹤,想引追兵和土著互拼。現在又恪於血誓,要保護土著,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地腳。

    格格巫乾笑幾聲:「我早打算全族遷徙,離開血戮林。絞殺認你為主,我也不用擔心被楚度得到,而死守圖騰神樹了。」

    「你們那麼多族人,恐怕不容易逃走吧?是不是另有秘道出口?」

    「我一定會把你們平安送出血戮林。」格格巫迴避了我的旁敲側擊。

    我訕訕一笑,目光被土著們吸引了過去。絞殺引起的騷亂已經平息,妖怪們圍着那具小肉乾屍體,看樣子是在為死去的族人舉行葬禮。他們一面雙手擊掌,一面搖頭晃腦,嘴裏哼哼哈哈,似唱似喊,似誦似吼,充滿了奇特的原始風情。

    晚風吹動,篝火明滅,妖怪們歌調起伏,交織出一張充滿流動的畫面。無色無形的風,無形有色的火,無色有聲的歌,以各自的節奏波浪般涌動,此起彼伏,互相契合,顯得無比和諧。

    我忽有所感,身心在一瞬間放鬆,融入周圍地天地。

    在心靈的無限開放中,肉體地界限仿佛已經不存在了。我重新回到花洞中的玄妙狀態,不執着,無界限,和流動的風,閃爍的火,起伏的歌,和這大自然的神奇畫卷遙相呼應,彼此契合。

    我突然站起,但這個動作一點沒有破壞四周的和諧天地。因為我的動作也如同流動的波浪,帶着起伏的韻律。

    一切基於節奏!無論是破、是立,無非都是改變舊的節奏,形成新的節奏。目光掠處,一片樹葉從枝頭悠悠飄落,在湖面上打了個旋,被湖水迅速沖走。

    節奏的破立在一瞬間。

    「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我曼聲笑唱,展開魅舞,手足揮灑,宛如行雲流水,將自身的魅舞嵌入這無限美妙的天地中。

    一進一退,一起一落,莫不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月魂和我嘮叨了無數次的魅舞,終於被我瞭然於心。它不是舞蹈,不是武技,而是一種天地自然的奇妙節奏!

    手舞足蹈,迎合萬物律動的節奏。我不再僅僅是我,我是風,我是火,我就是土著們口中吟唱傳頌的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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