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田大康畢竟還是有點和時代脫節,那個阿姨一聲輕笑:「這是開票,你上那邊交款,然後再拿回一張領東西就行了。」
田大康一拍腦門,臉上一紅:忘了,那時候到國營單位買東西都得先開票才行。於是捏着紙單,交了八塊多錢,又把二牤子和三光子拉回來,一起查收物品。
筆墨都裝到二牤子的兜子裏,黃草紙捲成一筒一筒的,往框裏一放,一個人就能挎動,比來的時候輕省不少。
出了供銷社,田大康往紅旗飯店那邊望了一眼,狠狠心,過去買了幾個燒餅,一個七分,二兩糧票,他們仨走了二十里路,早就餓了,而且一會回去還得走呢。
「這燒餅真好,又大又圓,就跟月亮似的,俺還是頭一回吃呢。」二牤子捏着黃澄澄的燒餅,一邊吃一邊贊。
三光子吃過一回,多少懂點:「再往裏咬還有糖呢——二牤子,用倆手捧着吃,上面還有芝麻呢,別掉地下。」
一個燒餅下肚,倆人都瞪眼瞧着田大康,他手裏還剩三個呢。
「走啦,這個是給明明他們留着的。」田大康挎起土籃子往回走。
「等以後俺有錢了,天天吃燒餅。」二牤子立下了宏偉志向,也緊跟在後。
三光子心眼比較多,一邊走一邊說:「俺知道一個賺錢的法子,聽俺爹說,縣城的收購部收挺多東西呢,比如說道邊的車軲轆菜,把籽擼下來,就能換錢。」
他說的車軲轆菜就是車前子,田大康聽了不由心裏一動:看來是該想想招了,哪怕領着大夥賺點書本錢也是好的。
大概是吃了燒餅的原因,走得都挺有勁,太陽落山前,終於回到屯裏。把東西直接放到學校,三個人先把自個那一份領回去,美滋滋地返回家裏。
一進院,田大康就看到明明站在當院,正抬着頭出神,聽到腳步聲,茫然地望過來:「富貴哥回來了?」
「聞聞,看哥給你帶回啥來了?」田大康把燒餅遞到她鼻子跟前。
明明抽抽小鼻子:「哥,是燒餅吧?爺爺最愛吃燒餅了。」
田大康揪揪她的小鼻子:「跟小饞貓似的,鼻子還真好使。」
「嘻嘻,不光鼻子好使,明明的耳朵還好使呢。」明明抿着嘴樂,感覺今個像撿到寶了,特別高興。
「一般眼睛壞了的人,耳朵都格外好使。」田大康心裏暗嘆一聲,又琢磨起啥時候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帥叔說的夜明砂,這些日子忙完了菜籽忙學校,一點沒閒工夫。
「哥,我能聽懂小燕子叫呢。」明明神秘兮兮地小聲說。
「嗯,俺也能聽到——啥玩意,聽懂話,不可能啊。」田大康瞪大眼睛,簡直是開玩笑嘛,小丫頭就是喜歡幻想。
「你聽啊,窩裏的小燕子都吵吵餓呢。」明明嘰嘰喳喳,跟小燕子也差不多。
田大康撓撓後腦勺:「這俺也知道,大燕子一叼食回來,小燕崽子肯定都這麼叫。」
「不信是不是?」明明鼓了鼓小腮幫,嘴裏咕嚕幾聲,令田大康無比驚訝的事情生了,只見一隻打食回來的大燕子,十分輕盈地落到明明伸出的手背上,嘴裏叼着個小飛蟲,圓溜溜地黑眼珠一眨一眨的。
「哥,你要是不信,我就叫大燕子給你餵食試試。」明明的聲音里透着一股興奮勁。
「算了,俺可不想吃飛蟲。」田大康納悶啊:這是咋回事,碰巧了吧,也許這兩天她沒啥事,跟燕子混熟了。
於是領着明明進屋,李奶奶把飯也做好了,一家人坐那吃飯。明明把自個的燒餅掰了半個,然後遞給田大康:「球球說它問道香味了,再不給吃,一會就饞哭了。」
李奶奶和吳清源聽了,先是一愣,然後一起微笑,都把這個當成小孩玩意,屬於兒童的天真。
一聽她還拿這個說事,田大康不由接過話茬:「黑妞還說呢,它也饞了,明明你剩下的半拉燒餅就給它吧。」
「哼,不理你了,黑妞說它抓了一窩大眼賊,已經吃飽了。」明明撇撇嘴,開始吃飯。
田大康一瞧黑妞還真沒在屋,心裏也有點納悶:要是往天吃飯,這傢伙肯定在地上晃悠,今個咋出息了呢?
於是扒拉了兩碗苞米茬子水飯,然後到外面查看,只見黑妞正在籬笆牆底下用鼻子拱土呢,看到田大康,晃蕩了幾下尾巴。
田大康知道,狼和狗都有埋食物的習慣,吃不了的東西,先用爪子撓個坑埋起來,等餓的時候扒出來再吃。於是連忙找了一個柳條棍子,在它剛才拱的地方捅咕了兩下子,露出一個耗子一樣的傢伙,唯一的區別就是尾巴毛蓬蓬的,赫然是一隻大眼賊。
看着小主人張大嘴,仿佛真能吞下大眼賊的樣子,黑妞一下子撲上來,叼着大眼賊跑回狗窩,嘴裏還哼哼幾下。
「怎麼會這樣?」田大康的大腦一時間有點短路。
「哥,黑妞說你要搶它的東西吃呢。」脆生生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田大康猛然一回身,抓住明明的胳膊:「告訴哥,這是咋回事?」
現在,他終於有點相信了。
明明小臉上滿是得意:「是劉爺爺告訴我的!」
「劉爺爺,哪個劉爺爺——」田大康想了一下,屯裏好像沒有姓劉的老頭,不由驚呼一聲:「不會是劉老六吧?」
「嗯,你去公社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劉爺爺來電話了,跟我說了半天話,他還誇我是個好孩子,然後說給我一個禮物,就用那個手機給我腦子裏什麼波,然後我就能聽懂球球和黑妞它們說話了。」明明興沖沖地把經過說了一遍,看得出來,對於一個盲孩子來說,這個本領叫她很開心。
「這個死劉老六,這麼強大的功能,他咋不給俺——嘿嘿,好啊,給明明最合適了——」田大康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明明的眼睛雖然壞了,但是卻有了這個補償,那不是正好嗎!
聽他這麼一說,明明臉上的笑容更燦爛:「哥,劉爺爺說,這事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連你也不許知道呢。」
「別聽他瞎白話,不叫別人知道就行了。」田大康有點鬱悶,跟劉老六接觸好幾回,啥好處也沒得到。這老小子,簡直是重女輕男——
「那咱們倆拉鈎。」
田大康在她伸出的小手指上勾了勾,然後才醒悟過來:「那個手機是俺的啊——」
(第三更也來了,呵呵,回家接着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