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肖氏挑眉地看向這長房嫡孫,一想到他是侯府世子,心裏就嫉妒得發慌,看到他現在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她的不甘與恨意蹭蹭地往上升。
「三嬸母真這麼天真?就憑這麼一根細細的簪子抵着我娘的脖子,你就能威脅到我?」葉旭堯邊說邊前行。
「別過來,堯哥兒,行與不行不是你說了算?」她手中的簪子深進葉鍾氏的脖頸,一彎鮮血流下來,襯得她的眼睛發紅,「除非你不顧你娘的死活,那你就試試,堯哥兒,你要想那逆子嗎?」
葉鍾氏倒是臨危不懼,似乎並不懼怕葉肖氏的發狠,她沉穩地看了眼兒子,對自己的孩子她還是了解的,她的丈夫是慫貨,可兒子不是,她葉鍾氏的驕傲是有四個還算上進的兒女。
「三弟妹,趁現在還有退路,你趕緊收手吧?念在我們妯娌一場,我也不難為你……」
「你給我住口,葉鍾氏,你哪裏比我強?不就比我嫁得好罷了,憑什麼你是侯府夫人?而我明明比你能幹,卻要處處看你臉色?我受夠你了,葉鍾氏,你不過是命比我好一點罷了……」
葉肖氏的叫囂漸漸歇斯底里,這是她壓在心底的話,一直沒有機會說,這一刻終於能說出口,她也就不再自我壓抑,反正翻臉已是必須。
「老三,趕緊勸勸你媳婦,難道你想等到你爹過來發火嗎?這是胡鬧。」葉秦氏險些要昏倒,這一筆亂賬她現在也算不清,若不是侍女扶着,她當真就那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娘,兒也沒法啊……」葉明惻回了這麼一句,表明他不打算勸媳婦放下手中的簪子,挾持大嫂不過是窩裏鬥罷了,受他爹一頓責,也好過真被大理寺拿下等侯發落強。
葉秦氏兩眼發昏,搖搖晃晃地使不上勁兒,不停地捶胸口,「我這輩子造了什麼孽,居然遇上這等事……」
葉肖氏看到自己這一舉動鎮住這麼多人,不由得大笑出聲,她有揚眉吐氣的感覺,「大嫂,你還是乖乖地與我合作,這樣你好我也好……」
她威脅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虎口一麻,她後中握着的簪子頓時掉到地上,發出「咣啷」一聲,而她本能地扶住酸麻的手臂,定晴一看,那打中她手腕的是一枚金豆子,是葉旭堯那狗娘養的,她轉頭惡狠狠地看向葉旭堯。
葉鍾氏得了自由,卻是身子突然往後倒,剛好撞倒了沒站穩的葉肖氏,兩個中年婦人立即跌倒在地。
葉旭堯踏上前一步,剛好踩着葉肖氏之前那握着簪子的手腕,眼眸一沉,腳下微使勁,在葉肖氏如殺豬般大叫之際,他扶起自家親娘。
母子連心,葉鍾氏那一撞可是準備報復回來的,果然,兒子沒讓她失望,她冷冷地看着葉肖氏疼得額冒冷汗,哪怕脖子正在流血,她也仍似渾不在意。
「你踩着我娘的手臂了?」葉旭琛忙上前要推開葉旭堯。
「是嗎?」葉旭堯微挑眉,非但沒有移開腳,還狠狠地一研磨,「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怎麼對我娘,我就怎麼對她。」
一報還一報,老天公平得很。
「啊——」葉肖氏感覺到鑽心的疼痛。
葉明惻也傻眼了,他沒想到葉旭堯這個侄子會如此行事,厲聲喝道:「堯哥兒,她是你嬸母,你這是以下犯上……」
「哦,三叔父,剛才你怎麼不記得我娘是你大嫂,更是侯夫人,她敢拿簪子抵住侯夫人的脖子,那更是以下犯上,足夠到大理寺喝一壺。」
葉旭堯半會不讓地看着這不要臉面的三叔父,撕破臉也好,這樣虛假的親情還有何留戀?
葉秦氏看到孫兒的睚眥必報,眼睛都要裂開了,她示意侍女扶她上前,拉着長孫的手臂,「堯哥兒,看在祖母的份上,饒了你嬸母吧……」
葉旭堯卻不去看這示弱的祖母,而是兩眼盯着母親看,「娘?」
「放了她吧,她不仁,我可不能不義,三弟妹,這可是你欠我的。」葉鍾氏冷笑道。
葉旭堯這才鬆開踩着葉肖氏手腕的腳,扶着母親站到一旁,掏出帕子就先按住母親的傷口止血,只廢了葉肖氏一隻手還是難以解恨。
葉鍾氏拍了拍兒子的手,看到葉旭琛也立即扶起葉肖氏,而葉肖氏那隻手腕卻是垂了下來,不管葉明惻如何扶起來,這隻手腕再也使不上勁,這會兒三房的人集體變了臉色。
「葉旭堯,你需要做得那麼絕嗎?」葉明惻朝侄子怒喝。
「是誰先挑起這件事的?又是誰先把事做絕的?」葉旭堯淡然回應,扶着母親轉身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葉明惻想要上前揪住葉旭堯討回一個公道,卻在侄子狠然的眼神中僵在原地,兩撇精緻的小鬍鬚一顫一顫的,顯示他內心的極不平靜。
「爹,先去找府醫來給娘診治,不然這手怕是要廢了。」葉旭琛忙大喊。
「對啊,老三,別愣着,先治傷要緊,那小子太狠了。」葉秦氏也忙出主意,又瞪了一眼痛得險些要昏過去的葉肖氏,「沒用的東西,你拿簪子抵住她有何用?」
現在再罵也不頂用了,一撥人趕緊請醫的請醫,至於婚事倒是沒人主持,三房那邊的奴僕亂了套,這沒有一個主事的人,突發事件也沒人做決定,急得三房長女葉蔓枝急忙趕到祖母的院子尋葉肖氏。
而這一邊廂的葉鍾氏一出葉老夫人的園子,林瓏就扶了她另一邊手,「婆母,還難受嗎?」
葉鍾氏勉強一笑,「死不了。」
林瓏看着丈夫按住的那傷口仍有血水汩汩而流,可見葉肖氏刺下那一會兒的力度有多強,不會是傷到什麼要害的地方嗎?尤其看到葉鍾氏的臉色漸漸蒼白。
她忙叫匪鑒先回去把那上好的金創藥拿來,再讓匪石趕去把府醫請來,「趕緊去。」
兩人不敢怠慢,立即行動。
葉旭堯卻是又換了一條帕子按住母親脖子上的傷口。
林瓏握緊葉鍾氏的手,心裏着急得很,尤其是葉鍾氏有昏眩的跡象。
騾車行了一半路程,匪鑒把金創藥遞上。
葉旭堯用嘴拔開塞子,把藥粉撒在母親的傷口上,之前他已經點了母親脖子周圍幾處穴道,無奈這血水還是止不住,早知道應該把葉肖氏兩隻手給廢了。
林瓏在一旁打下手,夫妻合力,在馬車抵達葉鍾氏的主院時,這血水堪堪止住。
葉旭堯一把抱起頭腦昏沉的母親往裏屋而去,林瓏在一旁護着那傷口,侍女前一步掀起帘子,坐在羅漢床上繡花打絡子的葉蔓君和葉蔓籽忙站起來。
「娘,這是怎麼了?」葉蔓君看到母親半邊衣裳上的血跡,忍不住驚呼。
「先別說話,小姑,着人打水來給婆母清洗一下,再換件衣裳。」林瓏吩咐。
「哦哦。」葉蔓君不敢耽擱,急忙按令行事。
屋子裏的人端盆的端盆,拉屏風的拉屏風。
葉旭堯身上的白衣也沾到了血跡,一向愛潔淨的他卻顧不上,退到屏風外頭,讓妻子與妹妹先給母親換衣服。「還流不流血?」
「止住了。」林瓏答道,聲音還算平穩。
葉旭堯聽聞,這才稍稍安心。
突然,門帘一掀,葉明恂走了進來,沉聲問,「怎麼了?」
葉旭堯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並不作答。
反倒是匪鑒上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葉明恂一聽,頓時怒瞪向兒子,「你怎麼能把你三嬸母的手給廢了?有你這樣當晚輩的……」
「那我娘被她截持就是應該的?那可是你的結髮妻子,她給你操持家下,給你生兒育女,你就這樣待她?」葉旭堯同樣不客氣地朝他爹怒道。
葉明恂頓時口啞了,他說不出辯駁的話來,態度一軟,「你娘怎麼樣了?」
「死不了。」葉旭堯依舊冷漠地回應他。
父子倆一時間只是大眼瞪小眼,沒有開口的興致。
沒多時,匪石就風風火火地把府醫拉來,葉鍾氏的衣裳也換好了,屏風撤下,那府醫上前給葉鍾氏把脈,半晌方才道:「太太失血過多,這段時間多吃補血的食物,我再開一兩劑補血的湯藥,休養一段時間就會無大礙。」以收回手的時候,又道:「好在這血止得住,不然依這刺中的傷口來看很容易造成大出血,這樣就很有可能會喪命……」
葉旭堯聽聞,臉色更陰沉。
葉明恂卻是不停地搓了搓手,看到妻子沒有血色的唇,哪怕感情不在,好歹也是髮妻,內心怎會半點觸動也沒有?心裏對於三房更是厭惡到極點。
大夫去開方抓藥,屋子裏的葉鍾氏在喝了一碗參湯之後,這才緩緩張開眼睛,看到身邊圍着的人,眉間皺了皺。
「婆母,您好些了嗎?」林瓏擔憂地問。
「娘。」葉蔓君和葉蔓籽都淚眼濕濕地喚着。
葉明恂上前也關心地來了一句,「夫人,如何了?」
葉旭堯一聲不吭,他知道母親最兇險的時候已經過了。
「我沒事。」葉鍾氏示意林瓏和大女兒扶她坐起來,失血令她的臉色難看,精神頭還是不錯的。
「你們怎麼還沒有出發啊?不然晚上趕不到莊子去就麻煩了。」葉鍾氏看向長子長媳。
「婆母,我們不到莊子裏去了,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如何能放心到莊子去?這不妥的……」林瓏忙道。葉鍾氏受了傷,她身為長媳必定要侍候左右才行,再說還有家事要處理,更不可能推給受傷的葉鍾氏。
葉鍾氏臉現怒容,「糊塗。」手無力地一揮,「趕緊去吧,我這傷不礙事,家裏這麼多人還侍候不好一個我?況且我有兩個女兒在身邊,更不會出事,你們倆趕緊給我上馬車去莊子上。」
她受了這罪,更不能讓葉肖氏如願,所以她此刻驅趕着兒子兒媳趕緊離去。
林瓏臉上犯難,這個時候離去說不過去,兩眼看向丈夫。
「娘,我們看你吃了藥就走。」葉旭堯道。
葉鍾氏這才做罷,待侍女端了藥碗上來,葉鍾氏喝了藥後,就開始趕葉旭堯和林瓏去莊子上。
葉旭堯這才帶林瓏出去坐上馬車趕往莊子。
葉老太太在院子裏就接到了長孫長媳出府的消息,臉色更為難看陰深,半晌才道:「先把這消息封鎖住,別傳出去給霍家知道。」
這長孫長媳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居然這樣擺了她一道,令她這會兒措手不及,看到府醫出來,忙問,「這手能保住嗎?」
府醫搖了搖頭,「回老太太的話,三太太的手腕徹底廢了,裏頭的骨頭碎了,就算傷養好了,這手再也使不勁,往後颳風下雨,這手還會痛……」
葉秦氏這一聽,撫着額險些要昏倒,「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算有大羅金仙在也不頂用。」府醫再度搖頭。
「葉旭堯,我饒不過你。」裏面傳來葉旭琛的怒喝聲,他更是提着寶劍要去找葉旭堯拼命。
葉秦氏看到他匆匆出來,忙喝道:「琛哥兒,你給我冷靜點。」
「祖母,這時候叫我如何冷靜得下來?他這般欺侮我娘——」葉旭琛說到傷心處,更是邊吼邊流淚,完全忘記了這災禍是從何而起?
「你糊塗了,現在不是找他晦氣的時候,而是婚事,你爹的前程。」葉秦氏道,由侍女扶着走向最疼家的孫子,「琛哥兒,聽祖母的話,咱們先忍了這口氣,總有要他還的時候。」伸出老手把那劍拿開交給侍女去丟了,她不想看到府里再出血案,還是骨肉相殘。
「祖母。」葉旭琛委屈地喚了一聲。
「乖,祖母知道。」葉秦氏抱住孫子拍着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半晌,葉旭琛的激動平靜下來了,葉秦氏這才朝同樣眼睛紅紅的葉蔓枝道:「別哭了,你也是大姑娘了,這會兒趕緊回去主持大局,我讓我這裏的嬤嬤助你行事。」
「是,祖母。」葉蔓枝經起變故也迅速成長起來,她知道這一次關乎自己的前程,更是不敢有半點馬虎,嬌氣迅速收斂。
臨沂伯府,霍香玉穿上那件姨娘才穿的桃紅嫁衣,看着鏡中自己年輕的容顏,想像着葉旭堯看到她這盛裝打扮的樣子,一定會對她改觀的,她長得這麼好,比那破落戶的女兒強得多了。
坐在一邊同樣穿着一新的權美環看向這繼女,「玉姐兒,你真的不再考慮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她是不希望這繼女進葉家與女兒繼續做對,這霍香玉是不會有回頭的一天。
「你煩不煩?」霍香玉「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玉梳拍向桌子,玉梳頓時裂成兩半。
一眾侍女看見都縮了縮脖子,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霍香玉也看到了,更是把怒火撒向權美環,「你滾,現在就給我滾——」把梳妝枱上的東西都砸向這可惡的繼母。
「太太,我們先回去吧。」蔣嬤嬤建議道。
權美環被砸了一身的香粉與紅紅的胭脂,登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抬腳就走,在屋外遇到霍周氏。
「沒用的東西,還把玉姐兒給惹怒了。」
權美環忍下這怒火,「兒媳先告退。」
霍周氏不耐煩地揮揮手,「快滾。」
轉頭看到兒媳跑遠,這才邁進裏屋,看到孫女兒那興奮的待嫁樣子,頓生無力,「玉姐兒,我以為到了今天你會反悔,沒想到你卻是半分悔意也沒有。我身為你的祖母,不能看着你萬劫不復,這婚不能結。」
「為什麼不能結?」霍香玉朝祖母大吼,「你答應過我的?」
「我這會兒反悔了,我不能看着你一條道道走到黑,玉姐兒,我是你祖母,不會害你的。」霍周氏上前抓住孫女兒的肩脖使勁搖,「你給我醒醒——」
「我不要,祖母,我要嫁。」霍香玉玩命般地推開祖母,她試圖移動雙腿,雙腿卻是毫無知覺,立即摔倒在地,「我的嫁衣,我的嫁衣……」試圖挽救這件不符合她身份的嫁衣。
桃紅色的嫁衣染上了她之前用來打權美環的胭脂水粉,紅紅白白的一大團,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霍周氏一臉的無力,示意侍女扶着孫女起來,「玉姐兒,聽祖母勸,咱們把那姓葉的忘了吧……」
「不,我不要。」霍香玉拔下頭上的髮釵,把那尖尖的一頭對準自己的喉嚨,「祖母,如果你不同意我嫁,我就死在這兒——」
這明晃晃的威脅在狠狠地剜着霍周氏的心,她真的恨不得當初一把掐死這孫女,也省得今天為了她動怒不已。「玉姐兒……」
「老太太,老太太,出事了……」有下人急速奔進來一臉慌張地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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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還是擼出來了,親愛的們,晚安!咱們明天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