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原本因為他握住自己的手而面色一紅,聽到他的話後卻是一怔,隨即用帕子掩住嘴斜睨他一笑,「這事我信你,你若真與她有什麼,這會兒也輪不到你我訂親。」
葉旭堯因她的笑容微微一愣,眉毛上挑,「就這麼信我?」
「你就快是阿瓏的夫婿,我不信你,能信誰?」她依然嘴角含笑,送了頂高帽子給他戴,不管將來如何,在這一刻她還是信他的,人心易變,誰能擔保得了將來事?
葉旭堯更是握緊她的手往前走,還是解釋了起來,「兩家是世交,少時就相識,原本早兩年家中就有意要我們訂親,不過是我不點頭罷了,她那性子怎麼說,非吾所喜。」轉頭含笑看她,把這過往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無奈她似乎魔怔了,竟然鍥而不捨起來,姑娘家家的也不怕別人笑話……」
林瓏也大概猜得着,依葉旭堯的性子,必不會花心思搭理這麼個人,猛然走在他前頭歪了歪頭看他,眼睛一眯,「你不感動?有這麼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愛慕你?還這麼花心思,要換成其他人,必定感動死了,這可是個活生生的美嬌娥……」
「要看美嬌娥,我面前不就有一個?」聽到她的調侃,葉旭堯今兒個話似乎多了些。
林瓏面上掛不住,輕「呸」了聲,不再拿他打趣,這人不吭聲則已,若是吭聲那就不好玩了。
「大哥,林姑娘,你們怎麼在這兒?」
兩人聽到葉蔓君的聲音,轉頭看向她,以及她身後跟着的葉蔓籽。
葉蔓籽一看到自家大哥,就縮到了葉蔓君的身後。
林瓏忙甩開葉旭堯握着的手,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親熱的一面來,尤其還是小姑,努力笑得自然,「我剛從淮陰伯府回來,正好來侯夫人回話,碰巧遇上了葉公子。」
葉旭堯沒吭聲,只是點點頭表示林瓏所言非虛。
葉蔓君笑了笑,「可用過晚膳?」
「還沒呢,打算回去再用。」林瓏禮貌地回應。
葉旭堯卻是看了眼妹妹,使了個眼色。
「那剛好,我也還沒用,林姑娘不若一塊兒吧,正巧那膚膏我有些地方沒明白,飯後必要請教,你看可好?」葉蔓君會意地提出邀請,眼裏一片笑意,難為她那個寡言少語的大哥了。
林瓏沒有看到兄妹倆眼神的交流,聽到葉蔓君的話,不好推脫,惟有道:「那就麻煩了。」
「哪有什麼麻煩的?人多熱鬧一些。」葉蔓君上前握住林瓏的手,不顧身後小妹咬着下唇不悅的表情,偏頭看向兄長,「大哥不若一塊兒吧。」
葉旭堯看了眼微詫的林瓏,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葉蔓籽最怕這個大哥,在回到葉蔓君的小院這一路上,她都緊緊地依着長姐,本來就厭惡林瓏,現在礙於兄長,卻是半句不敬的話都不敢說。
葉蔓君住的地方,林瓏並不陌生,一行四人進了用膳的花廳,膳食已擺好,四人坐下,葉蔓籽為了不靠近低氣壓的兄長,竟是坐到了葉蔓君與林瓏的中間,這位置離兄長最遠。
葉旭堯也不在乎這小妹的舉動,對於她的小心思更是不放在心上。
「之前不知會遇上林姑娘,所以下單子時也是按着我們姐妹倆的口味,林姑娘與哥就隨意些吧,或許再讓他們做多幾個菜來。」葉蔓君行事一向周道。
林瓏還沒有客氣地說聲不用,葉旭堯卻已是冷聲吩咐了幾句,點的都是林瓏愛吃的,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側面,卻能看得出這個男人的用心,林瓏想要不感動都難,尤其是這麼冷然的男人。
葉蔓君似沒看到兄長的舉動,捅了捅小妹的胳膊,「你不是還跟我說要與林姑娘道歉的?現在正好,她人也在你身邊,這兒有茶,你就敬杯茶認個錯。」
「我……」葉蔓籽睜大眼睛,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向林瓏道歉的?絕對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大姐這是胡說八道。
葉蔓君一雙剪水秋瞳微微一沉,這是她動怒的先兆,「還你的我的什麼呀,別不好意思,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籽兒,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任性。」
在她眼裏,這場合正好,都是自家人,若能解開自家小妹與林瓏的恩怨,又是當着大哥的面,將來小妹才好有大哥大嫂照拂,不然真結了梁子,吃虧的還是小妹。
葉旭堯微抬眼看了眼這大妹,這是她一貫的作風,微垂眸,並未阻止她做和事佬的舉動。
林瓏沒想到這葉蔓君這小姑會來這一茬,在這當口上,她難道還能再嫌棄葉蔓籽?這樣就得罪人了,不過前提是她真的給自己斟茶認錯,看在葉旭堯兄妹的份上,她也不會真記恨這被寵壞的未來小姑。
葉蔓籽百般不願,可在長姐嚴厲的目光下,還是扭扭捏捏、委委屈屈地端起茶盞看向林瓏,「若不是……」
「籽兒。」葉蔓君再度施壓,不讓她再說出火上燒油的話來。
葉蔓籽看了眼長姐,方才改口,「林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與我計較,那次是我不對,不該口出惡言。」說完後,這又看了眼葉蔓君。
葉蔓君這才打圓場道:「林姑娘,你就別也她這混賬計較,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又看了看兄長,「大哥,你說是不是?」
「她說的話,你姑且聽一聽吧,往後若是再犯,我可不輕饒。」葉旭堯沉下臉看向小妹,「你要記住,你是大房的女兒,祖母的孫女可不止你一人,自個兒好好衡量衡量。還有,別再讓我聽聞從你嘴裏蹦出破落戶的女兒這幾個侮辱人的話。」
葉蔓籽暗自里撇嘴,直呼自家大哥偏心,全向着林瓏去了,不過自幼怕大哥的她卻是半句也不敢反駁。
話到這份上,林瓏惟有接過葉蔓籽手中的茶盞,「籽姑娘,往後還是多長几個心眼,別被有人心人挑唆了隨便亂說話。」微微茗了一口這茶水,心下也知這只是葉蔓君的一廂情願,葉蔓籽是不會悔改的,把茶盞放下,「你在辱我之時,須得記住你我是什麼關係,我若丟了面子,你的面子也見不得能好看到哪兒去?別人也只會道一句小姑厲害罷了,損的還是你自個兒的名聲。」
她這番話旨在點醒葉蔓籽,不過聽不聽就看她自己了,師父帶進門,修行靠個人。
葉蔓籽微睜圓一雙與葉蔓君極相似的眼睛,就算嘴上不能言,心裏想駁,也找不到那可駁的話語,只能悻悻地坐回原位。
對於小妹這副樣子,葉蔓君是滿意的,對林瓏這位未來長嫂更和氣了些,畢竟這樣的嫂子可遇不可求,若是那好搬弄是非又得理不饒人的人,早就在她大哥耳邊說些不着調的話,小妹就更不見容於大哥。
吩咐下去的新做的菜也端了上來,葉蔓君招呼得更熱情。
林瓏同樣也投桃報李,葉蔓君這未來小姑還是不錯的,不比葉蔓籽的傲慢無禮,又不是胡攪蠻纏的人,有這樣的小姑真是幾世修來的,自然也懂得珍惜,維護好彼此的關係。
一時間席上不是「林姑娘」就是「葉姑娘」的聲音,看得葉旭堯不禁好笑,這兩人聰慧是夠聰慧了,畢竟年紀擺在那兒,還不懂得適可而止,「好了,你你們倆還讓不讓人用膳了?」
這聲音一出,兩人都有幾分尷尬,對視一笑,那尷尬又不易而飛。
「你這是嫉妒我跟葉姑娘關係好。」林瓏徑自吃着菜,斜眼瞟了瞟未婚夫婿那張冷臉,不畏懼地開他玩笑。
「我瞅着也像,林姑娘,你別搭理我哥,他自個兒冷臉就罷了,還不讓我們親近,這就沒有道理了。」葉蔓君也笑着回了一句。
葉旭堯就算再冷臉,這倆姑娘也沒一個怕他。
葉蔓籽是場中最孤單的一個,自家長姐與林瓏打得火熱,她插不上嘴,長兄的神色繃緊,她心有戚戚焉,這一頓飯吃得好不痛苦,巴不得能早點結束。
月上中天時,葉旭堯送林瓏回去,兩人漫步在月光中,倒也似渡了一層仙氣那般。
臨沂伯府。
權美環等了又等飯菜都已涼了,霍堰才一身酒氣地回來歪在暖閣外的花廳中。
聽到下人的稟報,她歪在羅漢床上不起來,只覺得自身委屈至極,一想到那三個兒女的忤逆,更是悲從中來,這會兒沒好氣地道:「回來就回來了,還要我倒履相迎?」
「太太別說這樣的話,給伯爺聽到不高興。」一旁忠誠的蔣嬤嬤勸道,她也算是看着權美環長大的老人,知道她家這姑娘的脾性。
「不高興就不高興,難道還要我哄着?」權美環咬緊下唇,一臉的不甘不願,以前她也沒有哄過林則,現在何必糟踐自己。
蔣嬤嬤嘆了口氣,美人遲暮,以前是沒得到,霍伯爺才會上心,現在得到手了,哪還能像以前那般?自家太太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美環——」外頭的霍堰喚着妻子的名字,因為醉意上襲,就更是不管不顧地衝進暖閣里來,看到妻子躺在羅漢床上,歪歪扭扭地走近她,一把抱住,就堵上她的嘴吸吮起來。
權美環沒有心情與他親熱,推了推他的身子,「你起來,壓到我了……」
她的拒絕讓霍堰火冒三丈,一把捉住她的手,陰惻惻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睡你要去睡誰?」
這樣的話讓權美環感到自己受到侵犯,一時間紅了雙眼,不管不顧地道:「你就會欺負我,以前林則從來不會這樣強迫我……」
不提林則還好,一提起就讓霍堰想起她已非完壁的事實,借着醉意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果然還想着他,賤人!」
權美環不可思議睜大眼睛,她從來沒有被人罵過賤人的話,這會兒聽到丈夫那輕蔑的聲音,頓時掙扎得更用力,「霍堰,你放開我,你這個偽君子……」
她越是掙扎,霍堰的動作就越大,一把粗魯地撕下她的衣服壓了上去……
權美環的爭扎越來越小,只能睜着一雙流淚的眼睛,承受來自他的粗暴。
風暴過後,男人倒在一邊呼呼大睡,她卻是攏緊殘破的衣襟,淚濕枕巾,這日子是她自個兒選的,與人無尤,可那淚還是止也止不住。
此時的林瓏沐浴過後,正自個兒用大布帛擦着頭髮,香椽前腳剛出去,後面的如月就邁了進來。
「大姑娘。」
聽到如月的聲音,林瓏這才記起還有她這一號人,因為如月知道她不喜她,平日也儘量不出現在她面前。
「我沒喚你進來侍候,你來有做甚?」
如月聽到這冷淡的問話,心下震了震,大姑娘果然還是對她有極大的成見,如果她立了功,大姑娘應該會對自己另眼相看,於是湊上前道:「大姑娘,奴婢有話要說。」
林瓏不喜歡她這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看了她一眼,「有話就趕緊說,莫要遮遮掩掩的讓人不痛快。」
如月面容抽搐了一下,她是下人,不敢亂駁林瓏的話,左右看了看沒有人,這才大膽地道:「大姑娘,奴婢聽到……」
她湊近林瓏的耳邊,將那到香椽與素紋說的話加油添醋地道了出來,末了還道:「大姑娘,那叫素紋的分明就是想要勾yin未來姑爺,你可要防着點,別太信她着了她的道。」
林瓏斜睨她那雙不太安份的眼睛,以前還沒有表現出來,這回急於邀功卻讓她看清了不少事實,看似對她忠誠,卻是趁機駁她信任重要,這個如月不大安份。
「她是侯夫人派來的人。」
如月看林瓏似乎真的上心了,似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大姑娘,您可別上當了,這樣的人奴婢見多了,以往我侍候的那家人,那房的老太太也是用這樣的法子給自家兒媳婦塞人,她是家生子奴才,最後吃虧的還是大姑娘。」
「你倒是為我着想……」
「這是應份的,奴婢被綠姨娘所救,自然要以大姑娘馬首是瞻。」
如月趁機表忠誠,就是盼着以後林瓏能留她在身邊侍候,這樣將來必是她的陪嫁丫鬟之一,還愁瞅不着機會爬上未來姑爺的床。
此刻她打着如意算盤,盤算着未來能撈到多少好處。
林瓏看着她那雙微眯的眼睛,眼裏的不屑之意漸重,如月莫不是把人當傻子看了吧?
「背後妄議侯夫人,你想要置我於何地?」林瓏突然提高聲音道。
這讓剛要進來侍候的香椽與素紋頓了頓腳,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聲也將未睡的綠姨娘與林琦都驚動了,兩人急匆匆地披衣進來。
「瓏姐兒,出了什麼事?」綠姨娘上前,看了眼面色蒼白的如月,這個奴婢又犯了什麼事?這進京的路上她就看出了如月不是個安份的人,本想着過兩天搬了新府邸,再找機會處置她,哪裏知道現在她卻犯了事?
「姐,如月做錯了什麼?」林琦與如月感情尚可,而且如月又是她的侍女,她這當主子也不好半句話也不為她說。
「你且問問她,自個兒都說了什麼?」林瓏沒有轉述,只是神情嚴厲地道。
「如月,趕緊招來,你都幹了什麼?」林琦發問。
「奴……奴婢……」如月想說自己什麼也沒幹,可當着林瓏這主子的面說這話豈不是死得更快?她也不知道林瓏突然這樣揭穿她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只能怔在那兒半點也動彈不了。
「你倒是快說話,沒看到我姐正在氣頭上嗎?」林琦低聲勸了一句,「若是不招,別怪我到時候不救你。」
如月聽到林琦那一番話,哪裏還敢瞞?立即將之前告密的話學說了一遍。
素紋立即臉色一白,當即跪下來,「林姑娘,奴婢絕沒有這樣的非份之想,林姑娘,您要信奴婢……」
「有就有,現在還要狡辯。」如月回頭惡狠狠地看向素紋,這女人一向愛裝,也看不起從蘇州來的幾個侍女,除了如霞之外,誰沒挨過她的訓。
素紋也着急起來,這事給葉鍾氏這個當家太太知曉,哪裏還有她的好果子吃?太太以前就沒屬意她,又極忌諱有人勾yin大爺,所以她一向把心思藏得很深,就怕犯到太太的手裏沒有好果子吃。「林姑娘,明人不說暗話,奴婢真的沒有,而且太太也沒有屬意過奴婢成為大爺的房裏人……」惟有咬緊不鬆口,她心想。
「香椽,可有此事?」林瓏不聽她們的爭辯,兩眼看向香椽。
香椽也是一懵,不知道林瓏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大鬧還是怎的?細思了半晌,她道:「沒有這一回事,不知如月姑娘從何聽聞?」
如月沒想到連香椽這極得林瓏看重的下人也說了謊話,頓時心都涼了一半,自己這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林琦一臉怒火地看向如月,「你居然搬弄是非,挑撥我姐與侯夫人的關係,你好大的膽子。」涉及到這些事情,她絕對不會心慈手軟,「二娘,這人不能再留,誰知道以後她還要搬弄什麼是非?」
綠姨娘也怒不可遏,「明兒我就遣她出去發賣,這樣別有用心的下人不能留。」正好借這機會把隱患掐掉,不安份的人沒有留下的資格。
如月看到這場景,知道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遂只好聳搭着腦袋,上一個主家也是因為她仗着是老太太賜給爺的這身份,背着人勾yin爺讓太太捉個正着這才發賣的,現在收斂了,不敢在背後勾yin未來姑爺,最終還是逃不出這樣的命運,她怎麼這麼命苦啊?
林瓏也揚聲吩咐福瑞與福祥進來將如月拖下去,明兒天一亮就拖到牙行去發賣了事。
等到如月被拖下去,她又將林琦與綠姨娘勸回房,目光如矩地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素紋,半天也沒有開口讓她起來。
香椽也感覺到如芒在背,林瓏絕不是好糊弄的主兒,半晌,她也跪了下來。
「我再問最後一遍,如月說的是不是真的?」
聽到林瓏的問話,香椽與素紋都面面相覷。
香椽最先道:「林姑娘,奴婢顧念着與素紋的情誼說了假話,請您處罰。」
素紋見狀,知道瞞不下去了,聲淚涕下地道:「林姑娘,以前是奴婢眼皮子淺才會那樣做,如今奴婢再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林姑娘,奴婢求您不要告訴太太,不然太太會逐奴婢出院的……」拼命地給林瓏磕頭。
「林姑娘,您就給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給素紋吧。」香椽求情。
「也罷,我這就為你兜着這一次,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且要記住,如果給我發現你有別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絕不會心慈手軟。」林瓏最後還是鬆了口。
「謝謝林姑娘,謝謝林姑娘……」素紋一臉淚地道謝,與平日那冷靜自持的樣子相去甚遠。
「起來吧。」林瓏這才開口讓她們起身,吩咐了素紋出去端宵夜進來。
獨留下來的香椽忙道:「林姑娘,您下會怪罪奴婢的吧?素紋之前那心思在侯府里起碼能抓出一大把來,奴婢這才沒有稟報給姑娘知曉。再者她的老爹老娘也是府里的管事,她是家生子奴才。」
言下之意,她是不希望林瓏與素紋直接起衝突,這些家生子奴才之間的關係就像瓜藤那般,雜亂得很,一個弄不好,最後吃虧的還是林瓏,更何況她現在還沒有嫁進來,大張旗鼓的挑剔這事,到底不太妥。
林瓏何嘗不知道這道理?所以在如月告密之時,她就藉機高調將如月處置了,這事必定會傳到葉鍾氏的耳里,她等於也賣了個人情給素紋,等她將來以長孫媳婦的身份掌家時,以這府里的複雜人事,她面對的阻力會小點,至少素紋的老爹老娘那群高等奴才不會暗中下絆子,這點恩還是要念的。
素紋來侍候的第一天,匪石那看似大嘴巴的人就將她的來歷告之林瓏,這等家生子奴才一向在府里自詡高人一等,這是在告訴她不要將素紋當成一般的侍女看待。
所以當時她就給香椽使眼色,香椽也精明配合做了場戲。
「香椽,我知道你忠心可嘉,不過往後這樣的事情你要第一時間稟報給我,我不希望再看到下次你有所隱瞞。」林瓏正色道,她信任香椽是一回事,可該有的敲打也是不能少,將來她若仗着她的信任做出背叛她的事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香椽覺得後背還是涼涼的,「林姑娘放心,奴婢下回絕對不敢這樣做了。」
「這就好,你我在蘇州結下的緣份,我一向記得頗牢。」
聽到林瓏這話,香椽懸着的心終於可以放下,憑着這份經歷,等將來她必是林瓏處理家事的左右手,這幾乎奠定她後半輩子的好時光。
素紋端着熬好的粥迴轉,侍候了林瓏用下,看到林瓏歪在軟榻上看書,她盡職地將燈挑亮,然後坐在腳踏上坐繡活,以前她還托大地搬了張雕花圓凳來坐,現在哪裏還敢再坐?
香椽也大氣不敢喘地侍候在一邊。
直到林瓏的頭髮晾乾了,打了幾個呵欠上g歇息後,她們才退了出去,守夜的活計一向是如霞做的。
一回到兩人住的耳房,素紋就拍拍胸脯,「香椽,我差點連累了你,這回真的多得你,我若被遣回家,我娘一定會罵死我。」畢竟能當得上太太身邊的貼身侍女,這可是人人都要搶的好差事。
「素紋姐姐,你要謝的是林姑娘,我能幫你什麼忙?無非就是說了幾句好話做了個保證罷了,你往後可得要把那心思放下了,不然日後我也難做人。」香椽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素紋語氣悶悶地道:「我曉得,不會犯到林姑娘手裏,她與大爺那麼好,哪裏還有我胡思亂想的地兒?只求今後能嫁給一年輕有前途的管事,我也就於願足矣。」當姨娘什麼的,經過這一次,她是不會再想了。
「素紋姐姐,你這樣想就對了,姨娘那是表面風光,連三太太那條走狗李瑞家的也比不上,更別說太太身邊張三貴家的,還有你娘,這都是府里有頭有臉的,不比勞什子的姨娘強得多。」
「嗯,你說得有理,以前是我魔怔了……」
素紋脫下外衣,躺在床上,看了看帳頂,「你說太太會不會將我們賜給林姑娘?她那幾個侍女都不頂樣,帶不出去。」
「誰知道呢?太太的心思你別猜。」香椽早就困了,最後的話也只是咕噥一句。
素紋想想也是這個意思,真跟了林瓏也不壞,未來大奶奶這位置林瓏是牢牢佔據了,身子轉向牆壁,也開始睡了過去,明天還有得忙。
果不其然,如林瓏所料,這事傳到了葉鍾氏的耳里。
在她攜着綠姨娘與弟妹二人過去辭行的時候,葉鍾氏問及此事,林瓏也沒有隱瞞,將事情一一告之。
「不過是我那侍女在搬弄是非罷了,侯夫人莫要往心裏去。」林瓏笑道。
葉鍾氏眯了眯眼看向在林瓏身後的素紋,細細思索了一會兒,「素紋,你是知道我脾氣的,有沒有在背後做那些個齷齪事?不然我饒你不得,你這是在敗壞我的名聲。」
素紋臉上血色盡褪,立即出列跪在地上,「太太,奴婢沒有這心思,是那如月攀咬奴婢的,她見不得奴婢深得林姑娘信任。」
葉鍾氏定定地注視着素紋半晌,然後又看了看周圍的奴婢一眼,「往後可要給我警醒點,若讓我知道有誰起了那心,我絕不輕饒。」
包括香椽在內,所有的奴婢都屈膝,「是,太太。」
這一番話與表態是說給林瓏聽的,至少表明葉鍾氏在這問題上是支持她的,至少不用擔這個惡名,被人說成是惡婆婆。
綠姨娘對這表態是極滿意的,至少林瓏成親後來自婆婆的阻力會小得多。
當即,葉鍾氏正式將香椽與素紋兩人賜給了林瓏,畢竟她身邊沒有一個像樣的侍女是真的,婚期將近,林瓏只怕也會小有應酬,這樣總得有個得力的侍女侍候才不會鬧笑話。
「侯夫人……」林瓏想要拒絕。
「你也別起疑心,我將她們給了你沒有監視之意,你就暫時留着使吧,將來不喜歡了自個兒再換。」葉鍾氏起身整理一下衣裝,「我與你去老太太的院子裏辭行。」
林瓏惟有收下這倆侍女,葉鍾氏做得光明正大中,她也沒有起疑的必要,再說這兩人現在應該是不會再掀風做浪,收下倒也可行,好過塞兩個不知根底的人進來要強得多,這麼一想,她也就放下心來。
老太太的院子裏,早上人不太多,惟有葉肖氏與葉彭氏這對嫡出的妯娌侍候着,葉鍾氏過來的時候,葉五夫人葉彭氏正與老太太說着什麼,眼角瞄到葉鍾氏與林瓏,頓時閉嘴。
「這麼一大早的怎麼過來了?」老太太葉秦氏問道。
「她今兒個出府家去,特來給婆母辭行。」葉鍾氏笑着回道。
林瓏趨上前去給葉秦氏行禮,「承蒙老太太照顧,小女子感激不盡。」
「這是怎麼了?可是在府里受了委屈?」三夫人葉肖氏假仁假義地道。
「三夫人說笑了,哪有人給委屈我受?只是現在在府里叨嘮多有不便,家下那邊也打掃妥當,搬過去正合適。」
葉肖氏聽到林瓏的辯駁,撇撇嘴不吭聲。
「既然如此,且回去吧,待過幾日,老侯爺從出雲觀回府,你再過來見禮吧。」葉秦氏道,「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提,能辦到的老身必定成全。」
「謝老太太成全。」
林瓏禮數周道地又行了一禮。
「老五媳婦,去送送。」葉秦氏突然待林瓏又似乎親近了些許。
林瓏微詫異,微眯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從老太太葉秦氏的院子出來,葉鍾氏讓林瓏先行回去收拾行禮,在林瓏行禮退下後,這才看向葉五夫人葉彭氏。
「五弟妹,我們說說話,可好?」
「大嫂有什麼想要說的?我發洗耳恭聽。」
兩人走在這迴廊上,看起來似乎頗為親密,可靠近還是能感覺到暗流洶湧。
「我們大房的事情,五弟妹不要太過於攙和,不然失了雙方的和氣就不妥了。」葉鍾氏開門見山,懶得帶對方游花園。
葉彭氏愣了愣,半晌,「大嫂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敢插手你們大房的事務?我顧自個兒的小家還來不及呢……」
「但願你說的是真的,五弟妹,得饒人處且饒人,撕破臉皮那就真難看了,你是說不是?」葉鍾氏挑了挑眉道。
葉彭氏輕輕一哼,「大嫂沒有必要草木皆兵。」
「我是不是草木皆兵,五弟妹心裏清楚,你最好記得我的警告。」葉鍾氏態度異常的強硬。
葉彭氏銀牙暗咬,卷緊手中的帕子,這葉鍾氏八成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會趁機警告自己一番。
林瓏家下的行李在之前就整理妥當了,待得葉鍾氏與葉彭氏過來,她就準備上馬車離去,送行的還有葉蔓君與被她拖來的葉蔓籽。
「林姑娘到時侯新居入伙,可要給我們下帖子才好,我們也去賀一賀。」葉蔓君笑道。
「那是一定,葉姑娘到時候一定要賞光。」林瓏也當即應下,然後轉身給兩位夫人行禮。
葉鍾氏伸手扶起她,「我已派府里的侍衛送你去,若是堯哥兒得閒就好了,不然由他送你去,我更放心。」
本來葉旭堯是要親自送林瓏過去的,天亮之時有緊急公務找上門來,這才沒能送林瓏到新居,只能讓細心的匪鑒代為相送。
「不礙事的,都是在京城內。」
林瓏笑了笑,葉旭堯給找的新府邸離襄陽侯府並不太遠,原是一犯事官員的府邸,後來被他給買了去,用以安置林瓏一家幾口最是合適不過。
「那行,過兩天我去看看,總要親自瞧過才能安心。」葉鍾氏拍拍林瓏的手道。
葉彭氏也扯了扯臉皮,「林姑娘到時候可別落下我這嬸母才好。」
林瓏看了看這葉五夫人,心裏對她沒有多少好感,其實這府里其他幾房的夫人與其姑娘,在這三天裏面無一人給她下過帖子或者是請她過去坐坐,此刻這五夫人的話聽來自然不太順耳。
哪怕心中不喜,面上仍然要道:「五夫人到時候不嫌棄就好。」
「怎會?」葉彭氏笑道。
「好了,上馬車吧,別誤了新居入伙的吉時。」葉鍾氏催促了一句,瞟了眼身邊的妯娌,臉色都緊繃着。
林瓏應了聲,這才由香椽扶着上了馬車。
林家幾人也禮數周道地告辭。
馬車駛出了襄陽侯府,在府外的巷子裏奔弛,不過行了三刻鐘的時間,拐了幾個路口,這才到了林瓏的新宅門口。
大門口早已有人侯着,一看到他們到來,當即打開府門,馬車駛了進去。
林瓏一直有掀車窗簾子打量着,大門高處懸着林府兩個大字,看那朱紅色的大門應是新漆的,可見葉旭堯當初尋這宅子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匪鑒剛停下馬車,林瓏由香椽扶着下馬車,就看到匪石領着僕人上前,當即就給林瓏行了禮,「林姑娘,您看看這府邸有什麼缺的?儘管吩咐小的,小的立即去辦妥。」
林瓏驚訝地看了眼這兩個小廝,「你們都過來了,那葉公子身邊誰侍候?」
「還有其他匪字輩的小廝,爺只怕林姑娘這邊沒有安頓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匪石笑嘻嘻地道,從懷裏掏出一疊下人的賣身契,「這是爺給林姑娘置辦的奴僕,林姑娘收好。」
林瓏接過,隨手翻了翻,約莫有二十人許,不禁咋舌,加上自家這邊的七人,近三十人,只怕光嚼用也要花不少,算了,他這一番心意,她也不好踐踏,順手就遞給了綠姨娘,「二娘,你拿着吧。」
綠姨娘也沒有客氣,接過就放時袖口裏。
林琦遠眺了一會兒,好奇地問道:「這宅子有多大啊?我瞅着不小呢。」
「也不是很大,不過是五進五出的宅子,這邊往裏走就是主院……」匪石一邊帶着林家人進去裏面一邊介紹着。
林瓏仔細看了看,這宅子如果住襄陽侯一家子人,那自然是不夠住的,可住自家這幾口人真的是綽綽有餘,她還嫌大了點,光是府里開支,心底暗暗一算賬,頓時有幾分肉痛。
林瓏逛了一圈,後面的宅子不打算住人,一家幾口人還是住在一個院子裏比較好,選了二進院,將主屋給了林棟去住,她與林琦住在東廂房,綠姨娘住在西廂房,再來的奴僕大多安置在一進院與二進院的倒座房裏,這樣一看倒也像模像樣。
收拾一應家什也花了不少功夫,一家子坐下用午膳的時候,已過了午時。
林琦磨着林瓏要逛街去,這次回來京城在葉家與權家兩地停留過,早就膩味了,還是到街上逛逛好。
「姐,我們就去逛逛脂粉鋪子嘛,看看人家賣什麼貨?」林琦找着理由。
林瓏沒好氣地颳了刮她的俏鼻樑,「那走吧。」
林琦歡呼起來,這次出行只有姐妹倆以及香椽素紋兩侍女侍侯外,還帶上了匪鑒當護衛。
兩人乘了馬車到那繁華的街道上,就棄了馬車徒步行走。
放眼看去,滿街都是人頭涌涌,林琦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果然還是京城啊,這人真多。」
「別一副土包子的樣子,讓人笑話。」林瓏將她頭上的紗帽攏好。
林琦熱情地攬緊林瓏的手臂,「姐,我覺得我們開脂粉鋪子一定比在蘇州賺錢,你看這麼多人,我們蘇州那是沒得比。」
林瓏但笑不語,拉着小妹開始逛起來,過了幾天緊張的生活,這時候放鬆一下格外的興奮。
兩姐妹逛了一圈下來,匪鑒的手中提了不少東西。
在一間銀鋪前,林琦看上了一隻做得栩栩如生的蝴蝶簪子。
「老闆,拿這個給我看看。」
林琦話音剛落,另一道女聲同時想起,她不禁抬眼看去,只見這名少女身穿紫色衣衫,並沒有戴紗帽,被她大大咧咧拉着的男子一臉的不滿,又不好推開她,臉色難看至極。
那個老闆剛把蝴蝶簪子拿出來,林琦與那紫衣女子各執一端,誰也不相讓。
林瓏剛一回頭,雙眼就與那臭着一張俊臉的男子對上,雙方一陣錯愕。
那男子不顧紫衣女子與林琦的爭執,走到林瓏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她,語帶不屑地道:「是你?你怎麼回到京城了?」